《笨鸟南飞向天涯》亦舒欢

26、夜谈

　　“你不该这样说她的。”莫陵拍了拍小壮的肩膀：“她是担心你，否则她没必要半夜跑出来找你。”
　　“对不起，道理我都懂，可是......我过不自己心里那关。”小壮又悔又愧，一时间也是无措。
　　“你还小，有些事并没有什么切身的体会。”莫陵轻轻地看着他，似乎在回忆，又似乎只是想纯粹的说服眼前的这个少年：“如果你经历过，因为无权无势带来的贫穷，欺辱，家破人亡，只是因为那些人想要霸占你家的田地，想要霸占你的姐妹，甚至很可能只是一个无聊的游戏，一时的心情不好，你就会知道他们有多恨。”
　　“那是你的妻子，你当然维护她。”小壮的声音低了下来，听起来有些底气不足，也许，他也知道自己刚刚有多么的无理取闹。
　　莫陵也不生气，只是微微一笑：“她是我的妻子，作为一丈夫，就算她无理，我也维护她。但是现在，我只想同你讲一讲这个道理。”
　　“其实，我也有过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不过好在我遇见了我的妻子，她是个很好的姑娘，一般姑娘不敢做，不能做，也做不到的，她却可以。不是因为她天生强大，而是因为她活得通透洒脱，不受世俗所拘束。你扪心自问，如果换成你，你能比她做得更好吗？”
　　不等小壮回答，莫陵又继续说下去：“做一个好人并不难，难得是做一个甘愿背负骂名的好人。因为往往这样的好人都披着坏人的名声，受尽唾骂，甚至骂人的还有许多是你在意的人，受过你恩惠的人。”
　　“可是……”
　　“我知道你的疑惑，那你能告诉我，你认为什么样的人算是个好人？什么样的人有算得上侠呢？”
　　看着小壮，莫陵仿佛看到了那时候的自己，迷茫，无助，渴望一个肯定的答案。
　　“从前，我很向往这个江湖，总想着那些江湖侠士活的最是洒脱，不用担心生计问题，不用受人欺负，不用面对那些细碎而庸俗的烦恼，四海为家，仗剑天涯。”
　　想起曾经的梦想，小壮心中壮志犹在，只是心性已不复当时。
　　原来江湖，并非想像中的那般美好！
　　“那么，现在的你是如何看待这个问题的？”莫陵盯着那双疲惫地眼睛，似乎想要透过那抹疲惫看进他的心底。
　　“我不知道，也许真的是我太过真天了，总以为爱恨憎恶，不过一念之间，江湖事非黑即白，十分容易分辨。就比如，杀人放火就是恶，救人一命就是善，可是，我现在真的不敢确定我这样的想法是否正确。就好像豆豆的行为，我知道他她是为了救更多的人，可却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这样的做法。”
　　“你错了。”
　　莫陵开口纠正他。
　　“哪里错了？”小壮莫名不解，不明白自己哪里错了。
　　“并不是心安理得的，即便是作出决定的那一刹那是十分果决，没有犹豫，但也不代表作出决定的人能够全完问题无愧。”说到这，莫陵顿了顿：“其他人我不敢妄下结论，但是豆豆是我的妻子，她心地善良，绝不是那个大奸大恶之徒，试想，一个柔软心肠的人要作出这样的决定有多难。若是有更好的办法，她绝不会这样，但现实是，别无选择。
　　她当然知道那些人是无辜的，但是若是留下他们，或许源于血缘，或许源于情感，会出现不可预知的危险，而这样的后果牵连太广，她无法冒险，你只看到她白日里的意气风发，杀伐果决，却没有看到漫漫黑夜中的愧疚悔恨，不能安眠。”
　　“她......”
　　回忆起曾出现在豆豆那张脸上的各种情绪，嬉笑怒骂间皆是干脆利落，实在让人难以将这些情绪同愧疚悔恨这种看似懦弱的情绪连系在一起。
　　是不是因为她的太过能干与不输男儿的帼国风采，早已将自己的心神全部吸引，所以忘记了，其实，她也只是一个柔弱的，需要保护的女子呢？
　　小壮有些不敢确定。
　　“她也是人，她有也自己的情感，她的血也是热的，心也会柔软，坚强只是她的伪装色，作为她的枕边人，夜夜相对的模样，我最清楚。”说到这，莫陵有些哽咽，忽然觉得自己作为一个丈夫，并不是合格的。
　　当初他们也曾热血冲动过，也曾山盟海誓过，他曾许诺她春花秋月，不让她受任何的委屈，可是到头来，却是她一次次替自己受过，一次次同他一起面对这些本不该属于她的刺骨寒霜！
　　没有保护好她，是身为男人的屈辱！
　　“你还小，等你长大些，或许就懂了。”莫陵看着仍旧有些懵懂地小壮，心底无味陈杂，又希望他能懂得，又希望他就这样懵懂也好。
　　成长的痛，也许，会是这个少年所不希望承担的。
　　“莫陵大哥，刚才，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想起杨雁那快要哭出来的眼睛，小壮内心有些不安，似乎所有的结论都指向自己的错误。
　　一路行来，刀锋割破皮肉的时候她没有哭，血液淌过脸庞的时候她也不曾抱怨过一句，可就在刚刚，她哭了。
　　“你可知道，什么叫良一句三冬暖，恶语一句六月寒吗？”莫陵忍不住有些苛责：“有时候比刀子还害人的，便是来自亲近之人的伤害。”
　　“我......我不是故意要说那些混账话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嘴巴管也管不住。”小壮被他一说，心里更是懊悔：“那我去把她找回来！”
　　“不必去了。”莫陵及时制止了他。
　　“为什么？”
　　小壮不解地问道。
　　莫陵摇了摇头，这小子还是不太了解自己这个师姐啊。
　　如果他没有猜错，这个姑娘性子硬，在她没有消气之前是不会曲意求全的。
　　“杨姑娘个性倔强，让她静一静也好，放心吧，以她的功夫，一般人伤不了她。”
　　莫陵想了想，只要她不要这样倒霉踩上陷阱被困，一般三五个大汉别想近她的身，于是他才阻止道：“况且约定的时间快到了，还是救人要紧！”
　　小壮看了看天色，正如莫陵所言，时间不多，也确实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无奈只得先救人。
　　“希望回来她就不生气了。”
　　小壮暗暗道，跟着莫陵回屋收拾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