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鸟南飞向天涯》亦舒欢

21、豆豆

　　正当杨雁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车外传来了勒马的号子声，不一会车便停了下来。
　　“师姐，你先休息会吧，这两天你都没有好好休息，吃不好睡不香的，知道你担心锤子哥，但是身体要紧，我见前方有河，或许能抓些鱼来给你换换口味。”小壮一向乖巧，一路上的相处也知道这个杨大小姐是个嘴硬心软，死要面子的人，见她一路茶饭不思的，生怕她弄坏了身子，故着意体贴道。
　　小壮的话说的十分入心，杨雁不由心中一暖。
　　“好，你去吧。”说罢便将水囊递了过去，杨雁微微一笑，倒是添了几分温柔之色，看的小壮有些怔愣。
　　原来，她也是个颇为清秀的姑娘呢。
　　在小壮的心目中，这位杨氏千金刚直，凌厉，处事干练，多数时候都被同男儿比较，时间一久，总是轻易让人忘记了她也是一个需要被照顾的女子。
　　小壮不由有些羞涩，急忙接过水囊匆忙向河边跑去。
　　这些少年郎的心思落在心情大好的杨雁眼中，忍不住噗呲一笑。
　　只是这美妙的好心情在看到他带回来的东西的时候，瞬间荡然无存。
　　确切的说，他带回来的，不是个东西，而是个人。
　　一个灰头土脸，奄奄一息却死活不肯闭上那对冒着精光眼睛的女人。
　　看着一脸坚定的小壮，杨大小姐无奈地扶了扶额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同样狼狈地两人。
　　“怎么搞的？”看着脸上带了血痕的小壮，杨大小姐半点都不想同情他了。
　　“女人挠的。”小壮拢了拢怀里的女人，像只护崽的老母鸡：“师姐，她很可怜的，一个女人流落至此，无亲无故的，我们不管她的话，她该怎么办？”
　　“你是猪脑子啊你？她怎么流落至此的啊？一个女人，逃难吗，一群难民都不再，就她留下了？遇到劫匪吗，她那两条腿逃得过人家四条腿的啊，还有，你看看她，看起来奄奄一息，却能撑到遇见你，再由你带过来然后听我们吵架？”
　　“这......”听完杨大小姐的问话，小壮一时语塞，刚才救人心切，一时情急也未想那么多，如何被她这样一通数落，倒是生起疑惑了，正想要低头问问那女子的时候，却发现怀中的女子非常恰如其分的晕了过去，怎么也不肯睁眼。
　　“把她扔了，我们走！”杨大小姐拍了拍手，瞪了小壮一眼，却见他双目含泪的看着她。
　　“你是猪吗？”杨雁咬牙切齿的看着他，刻意在猪字上顿了顿：“带上她，咱们怎么去救人！”
　　“不是啊，是、是这女子偷了我的通行文碟，还拿了我的匕首。”
　　“没出息，一张通行文碟一个人，你不会偷偷翻城墙吗，别说你师傅没教过，这可老头收徒第一课。”
　　“教、教过，只是那匕首是大锤哥送我防身的，上面有他的名讳和杨氏镖局的记号，她说若是平安送她入城，便有二十两纹银相赠，若是敢丢下她自生自灭，那顺水而下的匕首文碟便会落入守城士兵手中，血书所书，便是杨氏镖局通匪害命的证据。”
　　“骗小孩呢，血书写在丝帕上，一遇水什么都不剩，怕什么。”杨雁轻哼一声，不以为然地冷笑道。
　　“那些东西，同血书一起，被防水的油布层层包裹，被她顺手一丢，钉在了路过的船舱板上，听说最近到处戒严，只怕是逃不过去。”
　　一个幽幽地声音生硬地打断了两人的争执，却是那昏迷的女子醒了。
　　“你可醒得恰如其分啊！”勉强压下心头之火，杨雁冲着那女子皮笑肉不笑地干笑，看得小壮心中发毛。
　　“小女子姓葛，闺名豆豆。”
　　那女了倒也不惧怕于杨雁，在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后将事情的因由一一道来
　　原来早在初春的时候，朝廷便打算对西北之地用兵，便下令将赋税加重了两成，一时间民怨四起你也，百姓们苦不堪言，更糟糕地是，今年夏天不少地方闹了旱涝，收成不好，莫说是多出来的两成赋税，便是原来的赋税也交不起了，可是朝廷那些官吏们哪里会管这些，强行逼迫百姓交税，不少地方的百姓受不了逼迫，便揭竿而起，反了。
　　而这些流民，大多数都是被殃及的池鱼。
　　“若不是被逼的没有法子，谁愿意拖家带口地离开自己的故土，漂泊流离，有家不能回。”说到这豆豆重重地叹了口气：“好在忠州有个不错的父母官，陈大人一心为民，不仅没有按朝廷的要求加重赋税，更是尽力收容那些流民，即使不能收容，也想方设法地安置他们，可是无奈能力有限，即便开仓放粮，也不过杯水车薪，加之他上任后为人刚直，处事公允，不徇私情，得罪了不少地方权贵，早有人欲除之后快，便买通了人混入灾民，导致忠州聚集的灾民越来越多，终于惊动了上头，将之前私开粮仓的事揭发了出来，之前那件兵粮被劫持他们正愁无替罪之羊，便随便找了几桩所谓的证据，将人打入了大牢，眼看就要秋后了，若是没人搭救，只怕不日便要处决。”
　　说完这话，豆豆难得露出几分真挚的担忧之意，也让杨雁等人闻之心酸。
　　“如果这位陈大人当真是个好官，的确不能不管。”小壮摸了摸下巴，新长出的胡硌的心掌发痒，似乎是想到什么，靠着宽大的袍子的遮掩，飞快地拉过杨雁的手，迅速地在她手心写下几句话，解了她的后顾之忧。
　　对于来小壮的体贴与懂得，杨雁心中一暖，点头算是应允。
　　这种同官府为敌的事，本就不是像她那样身份的人能够参与进去的，她一直以江湖人自居，行事做派同一般江湖人并无二样，但她却也知道，这只是看起来的样子，身为镖局中人，行事本就不可不顾一切，重重束缚之下，早没了当初初入江湖的义薄云天，更多了几分心有不甘的圆滑与委屈。
　　见他们答应，豆豆不由感激，只差要行跪拜大礼来感二人的援手，惊得两人连唤使不得。
　　因顾及着陈大人的安危，一行人也不再浪费时间，匆匆起程赶往忠州。
　　到了忠州，众人才发现，这里的情况比他们预料的还要混乱与糟糕。
　　整个城池的周围都是乱糟糟的，那些蜂拥而至的流民七歪八倒地占据了每一处可以用来避难的地方，饥饿、入秋后的寒冷、因水土不服引起的疫病都有可能造成一条性命的消亡，软弱的百姓除了忍受与祈求，没有更好的办法。
　　在这样恶劣的困境中，人性中的那点善意越发凉薄，一路行来，年轻的男子与女子几乎绝迹，想也知道在他们身上已经发生和即将发生的不幸遭遇，徒令人唏嘘伤感。
　　看着一片狼藉的城池，豆豆几乎恨得呕出血来。
　　“这些畜生！”她并非养在闺阁不诣事世的天真女子，距离她离开不过十来日，忠州便被那群狗官糟践成这副模样，如何不令人痛心。
　　杨雁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拍了拍她的肩膀，半晌无话。
　　怕她触景伤情，小壮十分乖觉地将驱车绕开了大路，将车子藏在了一处隐蔽这所，众人匆匆嚼了些干粮，只等天黑便入城一探虚实。
　　“过来看，”豆豆虽识字不多，但却有过目不忘之能，凭借往日的记忆，将城内的格局绘了出来，她伸出手点了点纸上那几处被她做了标记的地方，最后停在了城中一处宅院。
　　她思路清晰，口齿伶俐，一点一点将城里的薄弱之处同他们分析仔细，毫无疏漏：“忠州城建城早，许多地方还保留着前朝的格局，因此处并非交通要塞，朝廷并不太重视，也正如此，数十年来，城中并无大的改造翻修，自陈大人被下狱，所有事务便被一个叫做戚宜的人接手，此人同朝中的某位高官沾着亲，依靠这这层关系，这小子没少做威做福，不过短短十来日便能将此处搞得乌烟瘴气，着实是个人才。”说到这，豆豆忍不住冷笑出声：“自打来了这，他便毫不知耻地占了城中最豪华的住处，而原本的主人则被赶到荒山，扔其自生自灭，若非我偶然发现，只怕早已做了个枉死鬼，自那日事发，我便同他约定，若是入城，他便是最好的助力。”
　　豆豆笑了笑，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