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局》薛楠

79、章七十三

　　章七十三绯蔷薇
　　源世四年二月九十四日
　　绮尔赫拉·流云骑士塔

　　对于已全然呆住的红日流云与有些无奈的绯蔷薇来说，接下来本该是一场或是冷淡或是热情的再会——本该是这样的。可银羽卫的上报又一次打断了一切。傀儡大军行进的速度太过诡异，骑士塔外的环形深坑虽距离被尸体填满还早却也再拦不住多久。毕竟傀儡们只是没有太多神智、不会使用也不会控制自己的力量，他们的身体能力却十分出色，少有的甚至能够与源师或是骑士相媲美。久别重逢的两人这下都没了多余的时间与心情谈心，红日流云不得不在深夜中叫起还未休息多久的客人们，绯蔷薇也不得不再次穿上铠甲、拿起长＝枪。待二人都准备好再次迎击后，红日流云叫住绯蔷薇，主动交出了这次迎击的指挥权：“既然骑士您在，那么还是您来指挥吧。”
　　绯蔷薇摆摆手：“我可不是做指挥的料。”而后她看向维罗，“你来？”
　　维罗没同意也没拒绝，只沉默地抱着银羽帝皇鸟，整个人一动不动。
　　“维罗？”绯蔷薇又叫了一遍，“事情还没完呢。”
　　维罗这才将银羽帝皇鸟放到左肩上，动动脚，从地上慢慢站起来，在银芒中率先离开了骑士塔。这一幕让红日流云不明所以却又不敢深究，倒是红日流云拘谨的样子看得绯蔷薇一阵好笑：“正事要紧，剩下的我们有时间再说吧。”
　　红日流云这才同维罗一样拿出神之泪离开。随后绯蔷薇也离开了骑士塔，在实际仔细检查了四周的状况后走向维罗。
　　“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绯蔷薇看着目前数量还不多的成功顶住骑士塔的威慑、爬出深坑的傀儡们很是担忧，“更没想到即使用上这招也无法彻底拦住他们。”
　　维罗则在思考过后看向傀儡大军所在的远方：“我们不能暴露骑士塔，那么最理想的解决办法自然是带一批银羽卫——或是哪个可以信任的骑士团过来。然而蓝羽骑士团现在分散在大陆各处，斯兰尔特帝国第一骑士团则有泄露骑士塔情报的风险；八神八家的情况不明，其他的银羽卫我们也无法控制；最坏的打算就是真的只靠我们几个人扛下来了。不过我觉得具体情况我们都清楚，这种美梦也只能想想。”他又说，“更何况据银羽卫报附近还有另一支身份不明、阵营不清的骑士团，他们也有可能落井下石。”
　　“我们还可以趁傀儡大军主力赶到前先清除隐患，”绯蔷薇提出另一种可能性，“不过从可行性来说与仅靠我们几人抗下这支大军一样没有多少，那支骑士团应该是有指挥有配合的的……”
　　维罗沉默下来，没有立即做出回答。他们都清楚，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现在并不需要指挥，因为他们都无人可用。最后绯蔷薇说出了自己原本准备的到黑羽骑士塔或是其他的什么地方带一队银羽卫回来的后手，通报的银羽卫却带来了另一条乱上加乱的新消息：在本就复杂的局势下竟然又有一支军队自南而来，十分巧合的是这支军队的构成正是他们刚刚讨论过的一整个大队的银羽卫。不过现在的银羽卫构成太过复杂，如果带队的是背叛骑士尼诺或是天罚骑士西卡里，那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显然还是敌人。两人却也没有太多办法，立刻从全大陆召集蓝羽骑士团必定来不及，维罗只得做好让绯蔷薇随时去黑羽骑士塔借兵或是冒着暴露骑士塔的风险将斯兰尔特帝国第一骑士团带来的准备。
　　最终这支由银羽卫构成的急速行军的军队确实先于傀儡大军到达了环形深坑外。领队的人物与这支突兀出现的银羽卫军队一样令维罗与绯蔷薇感到意外，因为他们竟然在绮尔赫拉的艾斯法森林内、上位骑士的骑士塔前看见了御王弗瑞塔与御神首骑盖尔。维罗稍稍放松下来，他示意绯蔷薇先等等，自己则带着肩上的银羽帝皇鸟走了过去。而后是划破长空的——
　　“——咻！”
　　所有人都惊呆了。
　　刚刚抵达骑士塔的弗瑞塔与盖尔还不太清楚情况，已经习惯于应付傀儡大军的几人也毫无预料。半空中，无数末端缠裹着锐利武器的礼装链条毫无征兆地出现并带着绝对的针对性俯冲向维罗。时间上已来不及他拿出神之泪，维罗只得拔出长剑、同时动用起流淌在他体内的源。绯蔷薇也架起她泛着暗红色的长＝枪，可她不仅距离维罗有一定的距离，她动作的开始甚至还要迟于维罗的。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内，绯蔷薇的心中忽然再次爆发出了比当年更甚的巨大的荒谬感。如果神真的存在，那么神还真的是无比平等。维罗，亚伦，塔夫洛琳，罗尔扎特·欧德，伊尔维斯……无论是谁都一样，哪怕是神秘又诡异的银羽骑士，只要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正当她认为一切都将重蹈覆辙，维罗死去、银羽峡谷的沉寂会再次上演时，停在维罗左肩上的银羽帝皇鸟忽然扇动羽翼、飞到了维罗面前。它张开自己满布银羽的银色双翼，一个繁复无比的式便在维罗惊愕的注视下借着它美丽的身姿轻易地凭空生成。不知从何而来的银树以维罗为中心大范围地拔地而起，被挡在银树外的链条则在发出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后就此破碎在空中没了后续。绯蔷薇躲过不分敌我、疯狂生长的银树，看着有些眼熟的礼装便想带人去搜，维罗却在此时开了口，沙哑着低沉的嗓音拦下了她。
　　“我知道那支骑士团的身份了，是失踪的原斯兰尔特帝国第二骑士团，刚刚使用链条礼装的人是彩绯蕾姬。”他的视线死死地停留在自由飞翔的银羽帝皇鸟身上，即使向绯蔷薇交待事情也不转开目光，“一击不成她就不会再出手了，我们也没时间管她了。傀儡大军就要来了，”最后他伸出手，接回银羽帝皇鸟，借着神之泪跃过深坑，与弗瑞塔握了握手，“拜托了。”
　　弗瑞塔点点头。他身后的盖尔也收起了漫不经心的表情，盯着银羽帝皇鸟看了一会才转移注视的目标。维罗则分别从弗瑞塔与绯蔷薇手中接过两方银羽卫的最高指挥权，面不改色地迅速扛起了面前的重担。
　　“我是最高指挥官维罗，”他的声音借着神之泪与式在众人间扩散开来，“所有人听我指挥：银羽卫采取战时编制，分别由各自从属的指挥官直接指挥。一队，流云骑士率骑士塔所属银羽卫守住环形深坑；二队，圣光骑士从法斯顿王手中接过两个中队，尽力解决除敌军主力所在的东方外其他方向的散兵及问题；三队，漆夜骑士从法斯顿王手中接过两个中队，引开或就地歼灭敌军左翼，减轻骑士塔正面迎击的压力；四队，但塔尼亚帝国第二骑士从法斯顿王手中接过剩余六个中队的弓箭手的指挥权，在深坑内侧进行迎击；其余银羽卫面朝东方，法斯顿王、法斯顿帝国第二骑士分别率五队、六队在环形深坑外、骑士塔东侧、敌军正面轮流迎击，将敌军主力引入环形深坑并将其正面击溃；其他尚有余力的人请自主判断，非源师非骑士者则请待在战壕内保护好自己。”
　　“骑士们，源师们，银羽卫们，勇敢的战士们！我们将面对共同的敌人，我们将是相互扶持的战友！我们将放下无谓的戒心，我们将品尝共同的胜利之果！”维罗右手拔出长剑，指向东方，这场位于艾斯法森林深处的防卫反击便在九十四日的银色破晓中正式打响：“——杀！”
　　“——杀！”
　　战场随着战士们的呼号彻底沸腾起来。绯蔷薇从未见过如此斗志高昂的银羽卫们，甚至连她也被他们的气势感染得心潮澎湃。指挥官维罗却仍旧冷静得可怕，只看他的表情是完全想象不到刚刚那番话语就出自他的口中。他在战局略微趋于稳定后找到绯蔷薇，交代她去格林涅尔的裂隙附近探查一番。绯蔷薇会意地点点头，依维罗所说，逆着向骑士塔前行的傀儡大军进行了一番仔细的探查。
　　绯蔷薇一路耗费了很多时间，在九十五日的黄昏才再次回到骑士塔。突兀出现的傀儡大军终于迎来了末路，天边神像的银色光辉则如昭示傀儡的末路般逐渐黯淡。在这白昼与黑夜的交界时分，异样的光景忽然如画卷般展现在了浴血奋战的众人眼前：首先是一部分，而后是一个，最后越来越多——无数早已死去的、满是污血的傀儡们破碎成绮丽梦幻的银色光斑，他们炸裂开来、飘浮在空中，代替四溅的血液夺走了所有人的目光，宛若与神像交替一般成为了暂时的光源。骑士塔外很快便恍若白昼，环形深坑上方的细小光斑甚至密集得仿佛一个巨大的装点骑士塔的银色光环。
　　人们却完全无法欣赏这诡异又美丽的光景，他们的心中只剩下了愈加庞大的恐惧。有人进了骑士塔休息，有人饶有兴趣不知疲倦地研究，有人愣在那，一动不动地看了整夜。
　　这种现象持续了很久，久到九十六日的黎明正式到来。从某一刻开始这仿佛会持续到永远的光景有了变化：无数银色的光斑缓缓浸入大地，无数银色的光斑又飞向更高的天空。高空中闪耀的光斑则自发地组成了璀璨的光带，光带又堆叠成光路逐渐延伸向西南的远方。给人在与之呼应般错觉的天边神像则随着自身银芒的挥洒一如既往地伸出手臂，他的光芒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掩过了光路、为大陆带来的真正的光明。
　　向西南远望的绯蔷薇眯起双眼，神像模糊的面容确实一如既往，似乎不为所动，又似乎满是慈悲。她又向背后的战场看去，堆积如山的傀儡们的尸体仿佛从不存在，唯有他们留下的衣物、塔外的深坑与新生的银树在向她证明一切并不是她的幻想。所有人都沉默地看着宛如被镀上一层银箔的艾斯法森林，最后维罗被银羽帝皇鸟拱了拱脖子，才第一个低低地开了口。
　　“结束了。”

　　章七十三绯蔷薇　ＥＮ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