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局》薛楠

59、章五十五

　　章五十五　诺别哀林·丹妮斯顿
　　源世四年一月九十九日
　　维埃科迪·龙绮谷

　　“……您似乎不太舒服。”
　　诺别哀林·丹妮斯顿拄着剑，疲惫地坐在废墟的矮墙上，感受到来人遮住了篝火的暖光才无精打采地掀起眼皮。在她借口——虽说那些也不全是借口——离开七海碧姬三人、捱过痛苦的折磨后，源世四年的一月已悄然消逝。此时与她搭话的是三人中她最不熟悉的一个，他们刚从为期一月的龙绮谷探险中回来，七海碧姬与水木琉璃还在小声交流着什么心得。他们说话的距离虽说不远却也不近，也许是有了什么发现却又不好明说。水木琉璃是不可能了，那么有话要说的应该是七海碧姬，她在回来后才在我面前与隶属于法塔的上位骑士讨论起什么是不是在暗示我……丹妮斯顿手指用力，狠狠地按着自己从深处开始疼痛的脑袋让自己别想太多，自我安慰地想说不定一切只是巧合。随即她放开脑海中纷杂的想法，谨慎地应对起卡尔塔突兀又不明原因的关怀：“多谢关心。是有一些，不过我想我们很快就会离开龙绮谷了，这不影响什么。”
　　卡尔塔一动不动地站在丹妮斯顿面前听着她的回答。因为他身材的挺拔，他审视的目光便有了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意味。丹妮斯顿对此也只是皱皱眉，懒得再挪个地方或是再搭理他。她又开始想下次祭神节要耗在龙绮谷的时间也许不得不超出一整个月了，但她对此又毫无办法，只能期待坎斯坦家能别那么折腾，让她省一点心。
　　“您是源师吗？”
　　“是。”丹妮斯顿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着，但还是提防着自己说出些什么，又一想有些事情七海碧姬也清楚，最后也烦了自己这么多年来被迫养成的怀疑来谨慎去的习惯，略微客气地说了几句，“八王中格林涅尔王天玖流沙、但塔尼亚王戚里斯威·拉芙雅、琦诺王利鲁努别·爱莉克茜维卡三人不是源师，不过他们都有身为源师的帝国骑士，也不必担心自己的安危。像戚里斯威·拉芙雅，无论走到哪、做什么都带着但塔尼亚帝国第一骑士冬提，就算冬提不在也有其他人；至于安切洛斯·荻这种本人是源师的就更加肆无忌惮了，因此不得不说你们冒然闯进神坊的行为实在是太危险了，就算我能理解你们有拎着他的领子逼他说出当年真相的冲动，但这件事真的急不来，只能从长计议。”
　　谁料卡尔塔的神情表露出些微的困惑来，丹妮斯顿记起带七海碧姬进捷神神坊的是安切洛斯·菲，这才明白卡尔塔对这件事并不知情，就又说了一句：“总之下次七海碧姬想做什么的时候一定要提醒她谨慎小心。”
　　卡尔塔这才板起脸点点头：“谢谢，我明白。只是我想问的其实是另一个问题——源师是不是都没有……怎么说呢，骑士的传承？”
　　丹妮斯顿这才真正抬头看向卡尔塔，又看了一眼还在与水木琉璃低语的七海碧姬，揣摩了一下这个问题的用意：“你指的是传承之式吧。是没有，那是上位骑士的秘密，而且只是其中之一。”她忍不住叹息，“上位骑士的秘密太多，八王曾在上位骑士身上吃过的亏也太多，即使今时今日源师或许已经能够与他们的力量进行对抗，八王也依旧时刻心怀恐惧。也许只要上位骑士的秘密一天没有被彻底破解，源世就会因为共同的敌人拥有暂时的和平吧。”
　　“原来是这样。”
　　卡尔塔得到答案后没有多做纠缠，礼貌地道了谢就走回了七海碧姬身后。此时七海碧姬也恰到好处地停下了与水木琉璃的交谈，向丹妮斯顿提议离开。丹妮斯顿没有异议，四人便熄灭了燃着的篝火，辨认出方向后打算原路返回。断崖前的四人各显神通：丹妮斯顿靠着神之泪带来的爆发力抬脚跺地间便跳了上去；七海碧姬由卡尔塔带着，卡尔塔采取的方式与丹妮斯顿类似，但行动间要更加轻巧自然；水木琉璃则同来时一样画着式、踩着凹凸不平的地方轻巧地飞身而上。只是路途同样漫长，再次将细长油灯熄灭又点燃的丹妮斯顿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便随意问了三人的收获。
　　“说是收获……也只是知道了龙绮家的来历。”七海碧姬讲述时的条理十分清晰，“水木琉璃说得没错，总结起来就是龙绮家曾偷了银羽一脉的叫做神之羽的东西。那东西不仅是个宝贝，被偷走后好像还拿不回来。作为惩罚，龙绮家的人就要世世代代为银羽一脉服务。不过看起来这种对龙绮家来说如地狱一样的折磨已经结束了，龙绮谷也完全没有了人居住的迹象。”她想了想，又问丹妮斯顿，“丹妮斯顿有什么发现吗？”
　　“我？”丹妮斯顿摇摇头，将话题敷衍过去，“对于我来说龙绮谷早就没什么新鲜的了。”
　　“那倒也是。”七海碧姬点点头，若有所思，“说起来你听说过神之羽吗？”
　　“不清楚，神之瞳我倒是有。”丹妮斯顿随意地晃了晃自己的左手，将上面的两枚戒指示意给她看，“食指上的宝石戒是诺别哀林的家纹盾戒指，拇指上的这个就是神之瞳，这一枚是坎斯坦·别兹给我的。八王应该是人手一份，斯兰尔特的大概在现在坐在王座上的那个‘七海玉楼’手上。”
　　七海碧姬被丹妮斯顿勾起了好奇心：“神之瞳？那是什么？”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丹妮斯顿耸耸肩，“反正带个‘神’字，应该与教廷有关吧。”
　　可水木琉璃却像故意与丹妮斯顿作对一般喃喃低语起来：“教廷？为什么我的第一反应是法塔？”
　　“因为法塔掌控着神之泪？”七海碧姬怕两人再吵起来就随意打了个圆场，又将话题从“神”字上扯开，“说起来教廷与法塔究竟是什么关系？”
　　水木琉璃也暂时放下了自己的疑惑，配合地顺着七海碧姬的话说了下去：“怎么说呢，法塔与教廷间的关系实际上很微妙，比如教廷信奉神，而法塔背弃神；比如教廷的背后是水木家……”
　　丹妮斯顿记起这次例会上讨论的内容便忍不住插了一句：“教廷背后果然也是水木家？”
　　“也是？”水木琉璃摇摇头，“大概与你想像得不太一样，二者虽然都与水木有关，但教廷的技术是法塔所不能比的。我曾参与过教廷对法塔的吞并及战争，他们对很多事物研究得非常透彻，有的法塔至今都比不上也做不到，至于当年能够吞并教廷，那完全是借了源世的光。”
　　丹妮斯顿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不免有些诧异：“虽然我们知道教廷正逐步衰败，可法塔吞并教廷时源世并没有出兵啊？”
　　水木琉璃想了想，找了一个丹妮斯顿易于理解的说法：“嗯……在法塔吞并教廷的最后，你们印象比较深刻的应该是与现在的绮尔赫拉帝国第二骑士符信有关的事情吧。他确实为法塔提供了很多帮助，或者更加准确地说，他为法塔提供了许多足够好的理由。但那时的教廷本就已经迈向灭亡了，即使放着不管，不用多久他们也注定会退出历史舞台，符信及其他参与了那场争斗的人也只是加速了这个最后进程而已。法塔与教廷对抗了那么多年，教廷有多强大我们再清楚不过，怎么可能被几个人说灭就灭。”
　　丹妮斯顿想到至今仍旧存在的为数众多的神恩塔、仍旧被人们热烈庆祝的祭神节、如神之瞳一样以“神”字命名的各种物品，甚至所谓的神迹、天边的神像……教廷确实从不弱小，即使被法塔吞并也留下了太多无法清除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法塔真正重创教廷时，源世提供了帮助？”
　　“对。”水木琉璃回答得非常肯定，“银羽一脉，黑羽一脉，遗失皇室，甚至是法塔等等，历史上出现过的势力那么多，最后撼动教廷根基的却是最不起眼的源世八家、现今的源世八国——因为在源世以前，所有的势力间进行的都是只有短兵相接的战争，由源世向遗失皇室发动的却是名为‘文化侵蚀’的更加根本彻底的灭绝手段。显然，源世成功了，且在毁灭遗失皇室的同时彻底地撼动了教廷的信仰根基；与教廷相反、从不依靠信仰的法塔则获得了巨大的利益，不仅彻底吞并了教廷，最后甚至到了连神恩塔都收于……”
　　七海碧姬察觉到了水木琉璃突兀的中断：“怎么了？”
　　“我忽然忘记我们是要谈论什么了。”水木琉璃抬手抓了抓他被漆果染过的头发，在谈话短暂地停顿过后便面显苦恼，“大概是年纪大了，我要说什么来着……”
　　四人就此沉默下来。
　　很快他们用神之泪从来时的甬道回到了龙绮谷内的那个他们相遇的洞窟。龙绮谷内依旧是大雪漫天，寒风裹挟着大雪吹进洞窟，离开前还燃烧着的壁炉早已自然熄灭，连余烬都没有了柔和的温度。丹妮斯顿斗篷上的兜帽也落了下来，她却没有后退一步，在隐隐回荡着冷风呼啸声的空旷洞窟内挺直了脊背，似乎在向谁宣告般声音坚定地说：
　　“我想源世八国确实与其他势力不同，其他的王大概也与我观点一样。”她垂下眼，“我们不知道那些掩藏的秘密和久远的过去，但即使什么都不清楚，我们仍要前进。因为畏惧便裹足不前？也许个人可以，但国家不行。维埃科迪的子民在期待更加美好的未来，众多势力亦虎视眈眈。我不得不站起来，那是我最爱的维埃科迪。”
　　过了许久，七海碧姬才说：“我也爱着这个世界。”

　　四人道了别，丹妮斯顿望着他们在大雪中逐渐模糊的背影，忽然深深地叹了口气。她用油灯点燃了重新装填上木柴的壁炉，而后坐回到那个石凳上，拢了拢斗篷，安静地等待起来。

　　章五十五　诺别哀林·丹妮斯顿　ＥＮＤ

　　·家纹盾：盾型内刻有家纹的图案，可出现位置包括且不限于戒指、胸针、佩剑、权杖、旗帜等，如诺别哀林·丹妮斯顿的诺别哀林家家纹盾戒指，除了象征身份等用途，亦可作为火漆印来使用；又如七海碧姬的七海家家纹盾（剑与玉姬）就绣在绿色短上衣下的那件棕色上衣左胸，她的那件短上衣实际上就是为了遮住家纹盾的。
　　·家纹盾戒指的样式也不统一，诺别哀林家的是宝石印（火漆印的一种）。
　　·不是所有的家族都有家纹盾，不是只有拥有家纹盾的家族在文章中的命运才怎么样，也不是只要有家纹盾就一定要摆出来给人看。
　　·火漆封：火漆封在源世基本上已经没有实用性了，大多都是礼仪用途。
　　·文字载体：源世是有纸的存在的，种类丰富但数量并没有那么多，以羊皮纸最为常见。
　　·纸张的价格相对来说也不便宜，日常生活中也没什么太多需要。像埃切罗萨家的故事除了小说还有评书戏剧等形式，不必非要捧着书欣赏。
　　·扩展开来，比如帝芙洛斯的舞团与埃切罗萨家在这方面就有所合作。
　　·帝芙洛斯的舞团：帝芙洛斯既接仪式性表演也接娱乐性表演，既表演纯舞蹈也排舞剧。他的乐团也受他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