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局》薛楠

58、章五十四

　　章五十四维罗
　　源世四年一月十日
　　斯兰尔特·蓝羽骑士塔附近·隐匿骑士藏身处

　　面无表情的维罗此刻终于忍不住头皮发麻起来。房间内的乔恩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面色苍白的银玲更是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只有藏轨还不合时宜地笑着，他的表情在此刻的气氛中显得诡异至极。
　　最后银玲终于勉强回过神。她哆嗦着嘴唇，声音干涩地问他：“那我的问题——我想知道我诞生的事情——亚伦究竟想做什么？”
　　藏轨迅速收回了他那浮夸的表情，非常认真地回答了她：“这是银羽骑士自己要求我不要告诉你的。”
　　“那我的影骑银羽又为什么不是银羽卫？”
　　藏轨又说：“这也是同样的理由。”
　　“那我的记忆——”
　　这次藏轨连口都懒得开了，只摊了摊手，又耸了耸肩。
　　银玲冲动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痛苦地将身体缩成了一团。
　　见隐匿骑士无可奉告的态度，乔恩只好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扶起银玲，从自己随身的口袋中拿出带来的神之泪，向隐匿骑士客气地道了别：“我们还会再找到你们的，相对地，下次请回答银玲两个问题。”
　　藏轨藏迹都没有多加挽留。等乔恩和银玲在一阵银光中离开后，藏轨才动动脖子，看向维罗所在的地方：“你可以进来了，维罗。”
　　维罗撤下伪装的式，步伐沉稳地走了过去。
　　“你这算是违规了。银羽骑士也只能带一个人来的。”
　　面对藏轨的指责，维罗只是满不在乎地说了句：“你们又没规定用什么方法。况且我也不是银羽骑士带来的，她根本不知道我在这。”
　　藏迹第一次独自开口：“狡辩。”
　　“狡辩？不不不，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他左手拖一张出椅子，坐在银玲先前的位置上，挺直背，搭起腿，“况且你们也不是完全清白的。刚刚你们对乔恩说的那些有多少是编造的、多少是隐瞒的还用我说吗？”
　　藏轨却也伶牙俐齿，面对维罗的问题只翻了个白眼：“我也从来没保证过我说的都是真的。况且你不是也获利了吗？给你一个最容易获得同情的悲情过去有什么不好？”
　　维罗冷笑。
　　“我们就开诚布公地谈吧，你们也别猜我都知道些什么了——反正你们都清楚，不是吗？”他撑着扶手，将身体靠到椅背上，“有没有复活亚伦的方法？”
　　藏轨毫不掩饰又充满嘲讽地大笑起来：“你说的真有意思，怕不是看了太多埃切罗萨家的小说吧。”
　　“亚伦的目的是什么？”维罗接着问。
　　“我对银玲说的是真的。”藏轨面无表情。
　　“银羽骑士的记忆与传承究竟是怎么回事？”维罗继续咄咄逼人。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藏轨亦毫不客气。
　　“如何成为银羽骑士的影子骑士？”
　　“反正正常情况下你是不可能的。”
　　维罗停顿了一会。
　　“——乔恩和银玲是不是一切的关键？”
　　藏轨也沉默了一会。
　　“算是。”
　　得到答案的维罗转身欲走，藏轨却出乎意料地对他进行了挽留：“我们保管着一个亚伦的留言，她要我们在合适的时候交给你。”
　　维罗转回来，心中惊诧却面无表情地伸手接过藏迹递来的刻有式的蓝色固体。他立刻意识到这是神之泪——他没有任何犹豫就拔出身后的短剑、划破手指，用一点指尖的鲜血涂抹上去，而后自然地闭上了双眼。
　　脑海中逐渐显现出亚伦熟悉又清晰的身影。她与维罗记忆中的并无任何不同，银发银裙，披着厚重的银色斗篷。他不自觉地呢喃起“亚伦”时，“亚伦”说话了。
　　“维罗，”她用维罗从未听过的略带诱哄的语气，怀着淡淡的伤感说，“想必你看到这个留言时，我已经不在了吧。”
　　“是的。”维罗说，“我很想念您。”
　　亚伦仿佛预料到维罗的反应一样，有些为难地笑了笑：“没办法呢。”
　　维罗的喉咙堵得说不出话来。
　　“但是维罗你也长大了，在斯兰尔特也有了自己的归宿。”她想了想，“即使我不在你也能好好活下去的。”
　　维罗痛苦地咬紧牙。
　　“维罗，”她又说，“我有事情拜托你。”
　　维罗说“好”。
　　“蓝羽骑士塔内有——”
　　维罗惊愕地张开嘴。
　　影像在这里便突兀地伴随着什么人对亚伦的呼唤结束了。维罗试图辨明那个人的声音，而后在自己无意识的呢喃中想着，那或许……就是自己。
　　他看了看手中似曾相识的神之泪与花纹繁复的式，忽然记起一件十分琐碎的事情。那是遗失一九九六年那个将一切搅得翻天覆地的乔恩的十二岁生日前。他在向赛法琳娜学习宣誓效忠的仪式流程，半途休息了一会就想跑过来见见亚伦。亚伦似乎在忙，他也没有多问，被她收起了神之泪，随意又不着痕迹地搪塞了过去。现在再看，那时的他既未继承蓝羽骑士也没有决定前往斯兰尔特，虽然他从未怀疑也从未思考过，但亚伦怎么会知道自己一定会成为上位骑士与帝国骑士呢？藏轨又说合适的时候，难道所谓的合适就是自己成为上位骑士与斯兰尔特帝国骑士后、找到隐匿骑士时？可亚伦又怎么会确定他一定会找到隐匿骑士、隐匿骑士也一定能将留言交到他的手上呢？至于提到的蓝羽骑士塔，蓝羽骑士塔内又隐藏着什么……
　　不，哪里不对。维罗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他又看了看藏轨，模糊地想起让他疑惑不已的藏轨对乔恩说的“第四件事”，乔恩的问题明明是与维罗之间的关系，他却对此毫不知情。难道第四件事真的与他有关？
　　维罗皱着眉思考了一会，最后才抓着刚刚理出的一点头绪顺着想到：虽然乔恩与银玲不知道，但隐匿骑士知道他就在门外听着，恐怕这才是真正的与他“有关”。藏轨不仅在回答乔恩的问题，同时也在故意说给他听。第四件事究竟说了些什么？亚伦用一个本不该存在的随笔达到了让本代银羽骑士银玲保护乔恩的目的，延续了她与罗尔扎特·欧德之间的那个该死的契约。现在她又想用一个本不该存在的留言做到什么？她想让自己做什么？她准备留言时是在遗失一九九六年，就算她遗失两千年死在了银羽峡谷，中间也有将近五年的时间足够她重新制作一个把话说清楚，可她没有，这意味着让他重视起蓝羽骑士塔就已经足够她在死后达成她的目的了吗？那斯兰尔特又为什么会被她提及？还是说连他现在会想到这些也在她的什么计划内，就连留下他最后那一声“亚伦”也是故意为之？说到底究竟哪些是她谋划的东西，又有哪些只是他在多想呢？他又究竟能从谁的嘴里撬出这些真相呢？
　　维罗那被留言带来的喜悦与哀伤所占满的大脑终于彻底冷静下来。他死死地盯着藏轨问道：“亚伦想让我做什么？”
　　“就算我可以回答你，这也已经是第二个问题了。”藏轨的语气十分平静，“我们注定会靠你自己的力量再次见面的。到时候我们可以告诉你一切，尽管那时或许已经什么都不能改变了。”
　　维罗握紧了手中的神之泪，蓝色固体的棱角将他的手硌得生疼。他盯着隐匿骑士看了好一会，最终转过身，心情复杂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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