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十三章（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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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载丰碑的碳基联盟巡洋舰位于碳基联盟指挥部一个易守难攻的角落里，以安全速度绕着一颗年轻的巨大行星飞行。这里距离地球联邦的边界有几十光年，根本不是习惯群居生活的人类生存的地方，但是却有两个已经不算是人类的人类在这里工作。一个是无限接近于自由民的莫鸫，另一个是和沃贡融合进化的威廉?卡洛斯，前者只有□□还是人类的范畴，后者除了□□还停留在人类的阶段。
威廉?卡洛斯，亚连?卡洛斯之子，曾经因为八年前的沃贡事件入狱，却因为成功与沃贡文明相融合，进化成新型超强人类，在经过一系列测试后，调到了莫鸫身边，成为他的助手，协助丰碑相关的工作。
于公于私，鸫和威廉都有不可泯灭的仇怨，但事实上，在知道助手是威廉的时候，鸫没有生气，也完全没有情绪浮动。在柯安塔和小啾离去之后，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心中那潭死水激起一丝波澜，甚至是在鸫好不容易有空看终端、和亲友说上几句话，都要被威廉阴阳怪气地讽刺偷懒的时候，他都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放下终端，爬上床闭眼休息，期间一句话都没有说。
威廉盯着他的侧脸——鸫甚至没有翻出后背来表示拒绝，一改之前的语气，缓和沉着地说：“你应该知道辅助你的工作只是我这个助手的次要任务，真正的任务是尽全力照顾你的心理健康。”
实际上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威廉刚从融合外星文明沃贡的后遗症中恢复过来，费力地控制身体的每一个部位维持住人类的形态，还以为是耳膜、耳蜗或者听力神经出了什么差错，导致首长的话在传达中变了个样。威廉?卡洛斯和柯安塔结仇一开始是因为家庭纠纷，后来在沃贡事件中引爆，不仅将柯安塔和莫鸫都推向危险的境地，还差点导致太空港沦陷，新仇旧恨叠加在一起，根本不是简单的时间能磨灭的，也不是威廉自愿接受沃贡融合实验、协助对抗无名氏作战能够抵消的。所以，听到这个命令时，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是没搞清楚把两个仇人放在一起执行重要工作的意图。待首长和指导员给他解释清楚后，才明白这个任务的艰巨。原来，在柯安塔和小啾离开之后，莫鸫就表现出严重的厌世倾向，一直靠忘我工作来逃避情绪问题，因此，考虑到各方面的因素，决定让威廉?卡洛斯辅助莫鸫。
“他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在知道要找你当助手时，他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人有可能失去生存的热情，但连憎恨、复仇的反应都没有，就太严重了。”指导员说。
威廉把思绪拉回来，重新看向床上的鸫，见他还是没有反应，只得先放弃解释，走上前去将团在一边的薄被拿起展开抖了抖，习惯性地盖在床上的人身上，盖完了才发现鸫一直盯着自己。
“你很习惯照顾人。”鸫终于开口说话。
“因为父母离婚之后，我一直这样照顾母亲。”
“那你做那些事的时候，会想到你的母亲吗？”
威廉微笑说：“不会，那都是我的决定，不因任何人改变。”
鸫轻轻笑了下，闭眼睡下。
见鸫睡着，威廉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写近期报告，盯着莫鸫心理状态一栏斟酌半晌，敲下一行字：轻度抑郁，但完全可以自我调节，无任何感情障碍。得出这个和首长等人观点相反的结论，威廉自是有自己的考理由。在报告中他指出，鸫会选择性调动情绪。在面对威廉的时候以冷淡疏离的态度公事公办，绝不会被情感影响，也不会泄露任何不满的情绪。但是在好不容易有休息时间，能抽空看看亲友给自己的留言时，他会对着终端绽放微笑，坐在床上一边兴奋地踢腿一边回复，在威廉敲门进房之后又收起笑容。
威廉说：“只要亲友还在，他能坚持到最后一刻。支撑他的不仅仅是仇恨，还有太多人对他的希冀，但也正因为存在这样的期待，会给他带来极大的压力。现在他和社会隔离开来，暂时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可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很难预料。”
“鸫是赢得这场战争的关键所在，我们必须保证他的身心安全。”屏幕上的首长点头，“你的报告非常重要，能帮我们更深入地了解他，给他提供帮助。”
威廉想了想，又抛出一个观点：“比起他的身心，我更加担心未来他会以何种方式和无名氏对抗，倘若他决定同归于尽，我们也没有能力拦住他。”
首长没有对这个想法作过多讨论，但威廉清楚对方和后面的中央政府显然早就作出类似的猜测，并有一套应对方案，甚至会推演到战败的可能性，以及根据战败的程度来计划存活的方案。
这个议题就此揭过，首长翻开另一份资料，是关于威廉父母的，是威廉在接受这项任务时提出的要求，他希望获得父母近期消息，不需要太详细，只需要知道这两人在失去儿子后还能过得很好就行。首长也简短地讲了亚连?卡洛斯的康复训练已经结束，在短暂的休息之后，会和妻子凯瑟琳?威尔逊以地球迁徙副舰志愿者的身份前往地球，帮助地球住民登舰迁徙。
威廉点头，十分满意这个消息，尽管接下来的生活和工作会非常艰苦，但对失去儿子的复婚夫妇来说，这是最好的调节，威廉很清楚父母都是不愿低头的人，这造成了他们婚姻上的裂痕，但正因如此，在这种时候，更加能够相互扶持。迁徙计划的志愿工作需要极强的综合能力，但这对于身为记者的凯瑟琳和涅特兰大信息部组长亚连来说，将会是锻炼的最好机会，在之后，五十多岁的他们一定能进入工作的第二春。
首长观察到威廉如此洒脱，也十分欣慰。威廉?卡洛斯能够成功融合沃贡文明，说明自身能力极强，能够成为人类的一大战力，只是个人观念和社会现实相左，容易偏激，狱中改造虽有所收敛，但说到底还是很难将他完全团结到队伍中。因此将他放到鸫身边也是首长等人多番考量之后的决定，政委确信鸫能够影响威廉?卡洛斯，端正他的心态，重新踏上正轨。现在看来，政委看人确实精准。他早就看出来莫鸫并不会因为丈夫和胞弟的死一蹶不振，也清楚威廉会受到鸫潜移默化的影响。
两人终将脱胎换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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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个月，两人和团队中的其他人一起在丰碑站废寝忘食地工作，然而，连接了多维宇宙的丰碑一直没能接收到来自其他维度的任何信号，他们只能不停地调整信号频率，指望任何一个外星文明接收到他们的求援信号，或者说，希望其他宇宙能有存活下来的文明。宇宙规律提到过，其他维度的宇宙多多少少都遭受过无名氏的攻击，强大如自由民都能被灭，十一维宇宙彻底冰封，其他维度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宇宙规律是多维宇宙的规律、规则集合，是全知全能的存在。但是无名氏一直在摧毁宇宙，失去了实体支持，规律也将不复存在。”讲这句话的时候，宇宙规律正要和阿普路西菲尔人告别，回到亚空间去，“宇宙规律不是能够干预世界线的存在，事情发展到现在，也即将到达我的观测界限。一旦跨过了界限，未来就是连我都无法预测的未知世界线了。”
备战到了如今这个阶段，似乎有了新的进展，又似乎回到了原点，每个人都有需要拼力完成的工作，但每个人心中都有深深的迷茫和恐惧，迷茫自己的工作到底能不能阻止无名氏，恐惧战争一旦打响，到底能不能获得胜利，又或者战败之后，文明会被毁灭到什么境地。
威廉?卡洛斯倒没有这类恐惧，对他来说，无论是战败还是胜利，他都已经不是纯粹的人类了，存活下去的可能性比普通人类更大，没必要以普通人类的眼光来看待未来。因此，很多时候，他都将自己的人类逻辑思维剥离开来，用非人类的看法行事。就沃贡文明那部分的思考来看，能够提起他兴趣的就是身为自由民的柯安塔和即将成为自由民的莫鸫，而比起庞大的沃贡文明思维就显得非常渺小的人类思维告诉他，还有留在地球的父母需要关心，以及首长的指令需要执行。
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吐露过这方面的心声，但鸫明晰的看透了他的内心，并且一语中的道：“只要你的人类思想还完好无损，就永远无法摆脱人类文明。”
威廉皱眉头，说：“那你呢，你也永远无法到达自由民的那一端。”
鸫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自由民和沃贡是不一样的文明。”
威廉盯着他，突然问：“你觉得会胜利吗？”
鸫抬起眼睛直视威廉，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说：“一定会胜利。但决定的人不在我，而在所有文明。”
“可至少人类觉得你决定了胜利，如果你失败了，那人类也崩溃了。”
鸫把目光放回工作台上，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威廉把思维切换回人类的方式，补充一句话：“至少现在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反正战死之后，无论是赞扬还是谩骂，都干扰不到你了。”
说完，他拿着资料打算去一趟调试舱，刚踏出门，却听见鸫在背后突然说：“不要随意切换不同文明的思维方式，你的未来还有很多可能性。”
如果柯安塔等自由民还在，就能听出这句话讲得实在是非常“自由民”，可惜现在的威廉还没能明白，只会回过头疑惑地看着已经进入工作状态的鸫，没能等到解释后就把这句话抛在脑后，等他真正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之时，也真正理解了鸫那句胜利决定于所有文明的话。当然，这已经是后话了。
丰碑方面没能带来好消息，倒是前线获得新的消息。一支来自银河系外的流浪舰队回应了碳基联盟的求援讯息，请求加入碳基联盟的对无名氏战线。经了解，这支舰队来自硅基文明，舰上的人员除了军人，还有大量的平民，基本都是社会等级低于B的硅基人。说起来这支队伍的来历也非常戏剧性。悬臂之战时，有部分硅基军人拒绝接受侵略任务，这群人里面大多被当场肢解抹杀，小部分切断和硅基中央核心的联系，带着家属和不想打仗的乡亲们，秘密离开了硅基星云，战争结束之后，考虑到硅基方面可能会对他们赶尽杀绝，因此没有返回硅基星云，又考虑到硅基文明作为战败方，在战中虐杀了如此多碳基文明的人，也不敢向碳基方面请求避难，就成为了一支流浪文明。直到前些日子，他们接收到来自碳基联盟的求援信息，在信息中得知硅基星云已经彻底沦陷，这才决定向碳基联盟发出请求，一同抗击无名氏。
本来这件事与鸫无关，但这支硅基队伍在获得硅基文明陨落的相关信息后，提出能否见一下救出硅基文明知识结晶的英雄，前线方面就层层申报，把请求递到了莫鸫面前，询问本人是否愿意接见。当然，鸫也有拒绝的选择。
鸫以保密为由仅通过语音接见，硅基队伍中的负责人向鸫表达了成切的致意和慰问，跟鸫询问了很多有关硅基文明最后时刻的事情，鸫讲些无名氏相关的已公开情报。双方讲了大约半小时后，在负责人身后的一名军将突然问鸫，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对硅基文明的最深刻的印象是什么。
鸫愣了几秒钟，灼和缠的身影掠过脑海，但这两个人无论是在公开、非公开情报还是刚才的交流中，都已经全方位详细报告过，没必要再复述。他看向硅基队伍的影像，那个提问的军将仿佛对什么有所期待，但期待的肯定不是鸫对硅基文明的发展的赞赏。
“我看到的硅基文明，是个高度发达但阶级固化严重的封闭文明，权力和自由集中在极少部分的人手中，他们利用先进的技术来控制绝大多数的低社会等级人，以此维护自己的统治。”鸫顿了顿，继续说，“但是，在最后的时日，我也看到了那些愿意为了更多人的利益去反抗的力量，他们获得了民众的支持，成功推翻了精英集权统治阶级，带领硅基文明向光明跨了一大步。我认识他们之中的一个人，也是参加过悬臂之战的军人，执行过侵略任务，在战后，被政府抛弃，但他从来没有放弃，即便那个时候的硅基社会一步步的迫害亲友，也依然没有做出任何报复社会的恐怖主义行为，而是参加了革命活动，成为了推翻政府的中坚力量。对他来说，即便这个硅基文明是如此的令人失望，也必定存在着进步的希望，而他愿意为这个希望奋斗到底。”
军将听罢感动至极，他说，在逃离之前，他曾跟同僚交流过，一些执行了侵略任务的军将们虽然有反战思想，但并不愿意离开硅基星云，对他们来说，即便这个地方再烂，也应该留下来好好建设。“如果它已经烂到根部，就连根拔除斩草除根，重新建设一个美好的家园。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叫做使者的军人。”军将说。
这次语音会面结束后，威廉私下接着这个话题和鸫继续讨论，他认为即便没有无名氏，政变成功的硅基文明也仅仅是从高度集权的精英统治变成军事集权统治，不出几代人，还是会走回特权阶级固化的老路，和之前来说，只不过是统治阶级换了个名字罢了。
“但是对于那里的人来说，这确是朝着进步的方向前进了一步，这一步可能很大，也可能很小，也有可能走着走着就倒回去了，但终究还是抬起腿了。要选择向哪一个方向、迈多远的距离，完全由硅基人民决定。如果是对的，那实践能证明答案；如果是错的，他们也获得了经验，这是尝试向前的一个阶段。只不过，现在的他们已经没有试错的机会了。”鸫的双眼黯淡了几分，似乎想流泪，但忍住了，补充道，“我讨厌政治，以后不要讨论这种话题了。”
威廉说：“你不是讨厌政治，你讨厌的是那些在前进道路上的牺牲。”
鸫看了他一眼，不想回应什么，转身要走。威廉继续说道：“共情和悲悯严重影响了你的判断，会成为迫使你死亡的推手。你应该抛弃这些情绪，至少封闭部分情绪，否则——”
鸫突然转过身，伸手抓住了威廉的脖颈，大拇指按着跳动的脉搏上，只要指甲在深入几分，就能挑断那根动脉。他的双眼泛着红光，融合了柯安塔的核心之后，情绪激动时就会显现出一些自由民歌唱真理的特征。
“你不需要用激怒我的方式，来测试我的心理是否正常。我跟使者一样，即便情况到了最糟糕的时候，也不会放弃任何希望，如果那丝希望过于渺小，那我会牺牲一切来点燃它。这句话，你就写进报告里，首长看了也放心些。”说罢，他松开手，后退两步，给威廉让出了安全的个人空间来喘气。
威廉倒是没有借此喘气，而是抓紧机会说：“我只是不想你跟使者一样，点燃了自己，到最后却是一场空。”
“你……”鸫愣住，继而笑起来，先是低声轻笑，忍不住之后再是放声大笑，一直笑到眼角流泪才咳嗽两声停下来。
他看威廉的神情都不一样了，双眼发着干净又明亮的光，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一道紧急通知打断了他俩。
这是关于丰碑的紧急通知，它终于接收到救援回应，回应的文明能够正常交流，而且内容出乎所有人意料。
他们来到总控厅，此时内容刚好翻译完毕：
来自三维宇宙碳基联盟同志们，正在与你们交流的是代表十一维宇宙的对无名氏联盟的自由民。在遭受了无名氏的袭击后，我们组成对抗联盟，来抵抗无名氏的冰封攻击。同时，也发现多个维度的宇宙也在遭受无名氏的侵略。经过精密的推演，所有维度都应当联合起来，共同对抗无名氏，才能将其彻底消灭。由于自由民主星已经沦陷，大量跨维度技术难以达到建设要求，我们只能以丰碑为对话节点，试图联络其余维度。直到现在，我们已经联络上五个维度宇宙，三维宇宙是第六个成功联络的。碳基联盟的同志们，接下来我们将所有关于无名氏的情报分享于你们，并派遣援兵支持你们的军武建设和作战需求。接下来会有很长的艰苦日子，但是，同志们，我们会联合更多的维度，团结更多的文明。敌人一定会消灭，我们终将获得胜利。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十三章（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