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十三章（12） ...
-
在多维宇宙枢纽启动事件之后的一个月后，无名氏进行了第二次硅基星云跃迁，距离银河系243万光年，损失了30%的质量，但跃迁距离是第一次的十分之一，第三次跃迁也迟迟没有发生。尽管没能推断其中原因，但无名氏不按常理出牌的跃迁时刻确实给联盟带来了喘息时间，在各个方面继续加强进攻、防御体系的升级。这其中就包括了丰碑改造。
成功开启多维宇宙连接枢纽的丰碑发生巨大变化，外观形态在观测层面跨越了多个维度，在不同的角度看，会看到不一样的形态，正面是原本的圆环，侧面是莫比乌斯环，视点往上移就是正四面体，还有各种各样形状的多边形、弧形、球形，甚至还有乃以描述的不规则形态。这些观测到的形态都是丰碑跨越不同维度时变化出的高维形态在三维宇宙中的投影，不同的投影代表丰碑定位了不同的维度宇宙，理论上可以根据这些投影来推断丰碑定位了哪一个维度的宇宙，但身处于三维宇宙的观测者在没有高维宇宙文明的帮助下，很难全面认识高维宇宙的三位投影规律，因此，研究团队暂时放弃了这个研究方向，把重心放在丰碑定位和通讯技术开发上，经过来自各个文明的科研人员的努力，成功研制出丰碑的共感遥控平台，满足能源防护、干扰净化、空间定位和实时通讯功能。
除了形态上的变化，丰碑的物理性质也发生了改变。连接枢纽开启后，它就脱离了原本的磁感底座，以绝对不高于第一宇宙速度慢悠悠的挪出了这颗军事星球，在莱茵防线里头悠转，其物理变化之诡异、行动轨迹之离奇，让人惊叹是不是丰碑变成了某种生物。本来，研究团队想把丰碑搬入战舰里暂时存放，结果发现丰碑必须要和纳米构造体亲和才能稳定，不到处乱窜。于是，科研人员们绞尽脑汁，想出一枚奇招——把阿普路西菲尔人和梅斯人的尸体躯壳组装成小型移动空间站，包揽丰碑存放、研究操控的功能，再想办法塞进战舰里。不得不说，用尸体作空间站这种办法实在过于超前，碳基联盟的作战总技术会议上宣读这个方案时，整个会场的代表都大吃一惊，震撼于它的惊世骇俗的大胆。方案通过之后，研究团队用两个月成功完成丰碑空间站，第一批科研人员入驻。
参与空间站设计项目的莫鸫率先入驻，一头扎进了接下来的丰碑对接项目中，三个月后，罗伊和莫测在对接成功的新闻中看到了他一闪而过的身影。这半年来，特蕾莎不知道是第几次问鸫什么时候能回一趟太空港，鸫都拒绝了，后来他可能都没有空看一眼终端，近半个月来的信息都是未读状态。她知道鸫一定很忙，但这么久都没有回应，她十分担心鸫的精神绷得太紧，只能靠全身心投入工作，来逃避失去爱人和弟弟的痛苦。
和特蕾莎一样担心鸫的，还有身在普朗克太空港天文台的鑫。自大半年前和鸫分别，他就每天都给鸫发信息，大多是汇报融合者备战状态，或者讲一下普朗克太空港的一些政府新政策执行进展，若是没有什么可汇报的，就直白地表达祝福。一开始鸫都有作回应，后来他加入丰碑计划之后，就没有再回复。他向特蕾莎了解，才知道鸫早就离开太空港，去往备战技术研究的前线了。
丰碑对接成功之后，鑫以为鸫终于有空看终端了，结果到现在所有信息都是未读状态，即便心智强大如他，也遭受了打击，一个下午都坐在办公桌前垂头丧气。旁边的蓝汐对这种深陷感情纠结而影响工作的行为极其不耻，可到了晚饭鑫还是唉声叹气地抱着终端，终于忍不住了，冷脸鄙夷地呵斥这种窝囊废的行为，强烈建议鑫申请加入丰碑项目，和鸫一个研究组，就能抬头不见低头见了。鑫冷笑回应，鸫那边已经有个技术力更强的人做助理了，压根就不需要再招人。
“谁啊？”据蓝汐所知，达尔文太空港那边的融合者都还在，就没听说有谁跟着去前线的。
鑫摇头：“不清楚，应该不是融合者，但确实有特殊能力。”
这个话题就在这里结束了，过会儿，蓝汐突然开口，说：“讲真一句，我到现在都没有战争的实感和紧迫感。”
鑫挑起眉毛：“啊哈？”
蓝汐摊开双手：“你要理解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战士一样随时都在备战状态。”
“我以为跟鸫一起测试丰碑净化器就是一项高危备战行为。”
“事实上，就是那次丰碑测试完全破坏了我的基本观念。”
鑫转过头盯着他，一脸难以置信。蓝汐的神情和言语中透露着严肃，甚至还有些恐惧，显然这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他说：“如果你在精神污染测试里看到他完全没有道德观念、无比疯狂的模样，想必就算不三观崩坏，也不会再喜欢他。”
鑫皱眉头，说：“不要怀疑我对他的爱。还有，你心理咨询的时候怎么没跟我讲这个？！”
“他叫我暂时不要跟你提。”蓝汐提醒他不要思维太跳跃，以免话题转移太迅速，“他确实是坦荡到完全不在意任何人的想法，即便是不择手段复活柯安塔这种令人发指的想法暴露开来，也绝不遮掩收敛。我相信以他的能力，距离复活柯安塔就差临门一脚，跨过那条线是迟早的事。一旦跨过去，那就是万劫不复，根据我在精神污染里见到的推断，大概是会诞生新的无名氏。”
鑫沉吟片刻，一本正经地说：“你讲的怎么全是他的优点，搞得我又心动一次。”
蓝汐飞起一脚将这个精虫上脑的恋爱脑踹开，骂骂咧咧转回去看工作台上的实时数据。
鑫在他后头解释：“明明可以去做却一直克制自己，这说明他道德感极高，证明他真的太爱柯安塔，绝不会做柯安塔肯定会厌恶的事。哇呜我越来越爱他俩了……”
这回轮到蓝汐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大惊：“原来你是去加入他俩的啊？！”
鑫也大吃一惊：“怎么，难道你以为我是拆散他俩的？！”
蓝汐被这惊世骇俗的言论冲击得脑瓜子嗡嗡，正想给人来个正反来回抽的时候，一道陌生但刺耳的警报声直冲耳膜，蓝汐太阳穴突突直跳，差点没把喇叭扯掉，当然，长年的专业素质和严格的情绪控制让他立刻回到工作上，一眼就看到板面上的红标，显示的是目标缺失。
蓝汐明了，立刻反应过来：“无名氏开启第三次跃迁，并未在预测的跃迁路线上找到踪迹！”
鑫猛然站起身，不假思索下令道：“改变搜索范围，以跃迁起点为原点，搜索半径50万光年内的区域。我怀疑它这次跃迁的目标并不是我们，而是其他星系！”
他迅速奔下半阶梯，直达指挥台，开启屏幕，屏幕上是超星系坐标轴系统和星图。已经有所准备的天文台科研人员立刻明白鑫的用意，结束慌乱的议论，纷纷看向屏幕。鑫以银经、银纬和距离给搜索范围分组，分配给每一个研究小组，得到每一组长的确认后，又返回主监控室，蓝汐已经给每个分组内含有的所有小到陨石、大到星系的天体都做了标注，发给每一位组长。主监控室和科研小组之间实际上并没有阻隔，只是因为仪器设施的运行保护，在中间设置了半阶梯，鑫在这两面来回跑动，确认消息，没多久就汗流浃背，当然，紧张得流冷汗的不止他一个，其他人的精神高度集中，不敢松懈。
三个小时后，他们找到了无名氏所在——在距离银河系211万光年的位置，硅基星云以垂直的角度刺入该位置原本所在的螺旋星系中央，形成一个诡异的倒T字。这个结果迅速被硅基联盟里其他文明的观测天文台确认。
随着这个结果的肯定，丰碑科研组进一步得出更为恐怖的结论。这个结论早在鑫推测无名氏可能没有直朝银河系跃迁，绕道去往就近的小型星系就已经预料到，只不过当时根本不敢妄下定论，直到丰碑那一端做出最详细的分析报告，他才无力地冷静下来，接受自己的推断过于准确。报告里重点标出的那句结论是这么写的：无名氏舍弃最近路线，取道43万光年以外的NGC3584星云，进行吞噬等初步判断为能量补充的行为，可以得出，无名氏拥有学习能力，能够将长期或最终目标分段为各段短期目标，并且能够根据自身条件，调整目标，逐个突破，逐个实现。此番吞噬星云，必定能让无名氏的学习能力更进一步，因此，和无名氏的会战必须速战速决，决不可拉长战线，形成时间跨度超过200年的消耗战，否则无论是我方战力，还是无名氏的学习能力，都会陷入不可测的深渊。
****
太空港笼罩着压抑的气息，山雨欲来的紧张压迫着每一个人的神经。比起那种闪电般的偷袭战争，这种缓速落下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更加折磨人心。曾经热闹繁华的达尔文太空港陷入了不安的沉静中，这种沉静并非显而易见——街道上的人依然簇拥着互相攀谈，列车上的人仍然准点上下班，餐厅里的人还是热衷于点偏爱的菜色，乍眼之下一切都没有变化，但身处其中就能感觉而得到，这濒临崩溃之前的虚假繁华如同镜花水月，只需要最后一根稻草就能打碎。
特蕾莎和玛丽亚坐着高铁来到烈士陵园，在登记处各自领取一把花，顺着指示走进去。
她们要去的是柯安塔·瓦尔黑茨的纪念碑。
柯安塔尸骨无存，陵园仅有一块刻着他名字和事迹的丰碑，和其他烈士的整齐摆在一起，静静地看着前来拜祭的人们。
她俩来的时候，柯安塔的墓碑前有个不怎么面熟的男人，经过玛丽亚提醒，特蕾莎才记起来这是柯安塔的学弟塞缪尔。塞缪尔看见她们就点头示意，算是问好。虽然不怎么相熟，但都是柯安塔的朋友，双方很快就攀谈起来。特蕾莎了解到，塞缪尔毕业后到了莫氏集团做航机程序，勤勤恳恳做了五年，刚评上中级，就调任去地球参与迁徙计划，直接听命中央安排，快马加鞭把地球太空港搭好。两天之后他就要前往地球，走之前来看一眼柯安塔。
实际上，塞缪尔是第二批前往地球的技术队，第一队已经在中央拍板迁徙计划的时候，就已经集结，带着太空港基建技术前往地球，率先在那头搭建新太空港。这第二批技术队负责新太空港的启航任务，也就是说，新太空港已经进入到调试阶段，距离升空时间越来越近。另外，莫氏这一批人是总裁莫逆亲自把关挑选的，基本以三十五岁以下的中青年人为主，在完成了新太空港修建之后，就要驻留在新太空港上，和中央政府的官员一齐协同管理，渡过这场战争。为此莫逆还开了一场动员大会，大会上他非常接地气地和第二批技术员们说，他们就是去上山下乡的，这次去每个人身上都担着重大的备战责任，一旦战争打响，作为莫氏的技术员，就要给军队提供武器，给中央提供技术，给人民提供保障。
“这是把你们当备用军使了。”特蕾莎笑笑。莫逆曾经来过家里吃饭，在特蕾莎的印象里，这是个极其严肃的大叔，国字脸粗眉毛，讲话中气十足，双眼炯炯有神，一点也看不出来已经五十多岁了。她能想象得到，动员大会上莫逆会用什么口气跟底下的员工喊话。
塞缪尔倒也没说什么，看起来他已经接受这个任务，反过来问特蕾莎她俩是做什么的，特蕾莎想了想也没隐瞒，直接表明她俩是融合者，是柯安塔的同事。
“你们接下来是驻留太空港吗？”
特蕾莎点头，说：“目前是要做迁徙计划的工作，但一旦情况有变，也要第一个上前线。”
塞缪尔看着碑石上的字，问：“柯安塔的丈夫呢？”
特蕾莎说：“他去了联盟的丰碑那里，没有消息了。”
“他有来看过柯安塔吗？”
特蕾莎摇头，说：“他……一直没能接受柯安塔的死。”实际上，鸫压根就不认为柯安塔已经死了——自由民没有死亡，这是他的原话，他坚信柯安塔只是离开了这个宇宙，还存在于其他平行宇宙里。但很多人都觉得他只是过于悲伤，于是莫测自己操持了柯安塔的葬礼，亲手给碑上拟词。鸫甚至没有出席葬礼。
塞缪尔明白鸫一次也没来过了，说：“他和柯安塔非常恩爱，我很担心他会做出极端的事来。”
特蕾莎说：“我们也很担心，但他已经很久没回消息了。”
他们互相加了好友，塞缪尔问到玛丽亚的时候，发现这位金发女孩从头到尾没发过声音，玛丽亚指了指脖颈的限制器，没多说明。塞缪尔表示理解，也不多追问。
回到涅特兰大实验室，特蕾莎把今天所见所闻简单地和罗伊汇报了一次，又和莫测讲了遍，接着花了半个小时在终端上编辑，打了一大段话，点击发送给鸫。
鸫没有回信。状态和之前的信息一样保持在未读状态。
特蕾莎打开另一个人的界面，想了一会儿，打出一句简短的话：“今天见到了你的师弟，他现在是莫氏的中级工程师，接下来要去地球参加迁徙计划了。”
发送出去她赶紧关闭终端，靠在椅背上仰起头，闭上眼睛不愿睁开，以免眼泪流下来。
过了约莫一分钟，情绪缓过来了，她抹了抹有些发红的眼角，正准备处理手头的工作，突然，终端传出来信消息声，特蕾莎一个激灵跳起来，打开看看是不是柯安塔回复她发的话——在之前，只要柯安塔空闲，回消息的速度总是很快的。
但是柯安塔的页面没有动静，头像是灰色的，状态也是未读。
特蕾莎意识到自己情绪异常激动，过度寄情于已经消逝的事物。于是退出消息框，然后在消息列表的第一栏看到了鸫发来的新消息。
鸫一口气发来十几条百字消息，每一条都是回应她之前讲过的事情。特蕾莎惊得站起来，旁边的玛丽亚扑上来，让她看自己的终端，鸫也给她发了消息，并且状态栏还处于正在编辑的状态。
两个女生高兴地抱在一起，笑着流下激动的泪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