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十三章（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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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德里安缩在候机室的一个角落里闭目养神，他乘坐的第三班太空电梯延误了，大约要等一个多小时。候机室逐渐多起人来，耳边是小孩子嘻嘻哈哈的打闹声和大人的交流声，拉德里安睁开眼，打开终端，在通讯里面翻了会，红点全都点掉，重点看了下薛铃和尤尼特有没有重要信息，这两个人都没有加入志愿远征军，而是留在地球联邦空域内作后勤力量，他们说会在战机起飞前来送拉德里安，但现在连影子都没看到。他又点开群聊，拉斐尔?斯坦利和威拉德?苏在群上水表情包，拉德里安很疑惑这些人的时间管理，怎么上班时间都这么闲可以连续发十几个带剧情的表情包。
拉德里安立刻动动指头，发个表情包：[让爷爷看看又是谁在上班时间水表情包.jpg]
拉斐尔：哟，远征小子还在呢，没事赶紧上飞机去，抢个好点的软卧。
威拉德：记得上安全带。[秀车技翻车.jpg]
上安全带是一个十年老梗了，说的是有一次拉德里安指挥追捕海盗的时候被偷袭，恰好击中他所在的巡洋舰，因为安全带没上好，人从指挥座上抖了下来，然后躺了一个月的床，期间被他们轮番嘲笑。之后拉德里安每次出舰，他们都会提醒上好安全带。
拉德里安：[儿子们乖乖看家，爷爷出门赚钱了.jpg]
他收起终端，这时一个男人坐到他身旁，贴得很近，近到他能够感触到腰间已经刺破衣物的刀刃。拉德里安转过头，立刻认出此人是通缉名单上臭名昭著的海盗头子。要说此人已经易容，监控没法查出来，但多次太空战交锋中，就算他化成了灰，拉德里安都能从一堆骨灰中把人分出来。
“好久不见老朋友。”桀德微笑着说，“你退休之后，我都找不到好玩的对手了。”
“我以为你已经死在陨石群里了，结果还活着啊，真令人失望。”
“别说这种丧气话，我们之间总会有个结果的。不如来讲些开心的话，你退休之后我去找了新乐子，你猜猜是什么？”说着，他把刀推得更用力些，极薄的刀片插入腰腹，拉德里安几乎感觉不到痛觉，但能察觉到衣服已经被温热粘稠的液体润湿了。
桀德自问自答：“虽然我走私稀释剂多年，但一直瞧不上那玩意，稀释百倍的玩意怎么比得了原装浓缩货呢对吧，所以我找了些原装的试了下。你猜怎么着，我获得了超能力。”
拉德里安动动手指头，想打开终端，桀德的刀却更深了些。他威胁道：“别乱动，我现在要杀你易如反掌，解决这里的人也花不了多长时间。”
拉德里安流出冷汗，嘴唇也有些发白，但仍然坐好没动：“怎么现在才想起我？你应该有很多机会可以解决掉我。”
桀德呵呵笑说：“我本来也不打算跟你个老东西纠缠，但近来我的纳米构造体告诉我，把你杀了可以让二代融合者失控，到时候纳米构造体世界会迎来新的狂欢。”
拉德里安说：“那你要失望了，我可没有这么大能耐。”
“但是那个融合者有这么大能耐。听说他刚从硅基文明那边回来，成功阻止了某个外星巨头的侵袭。”
“这又是听哪里说呢，是你身上的纳米构造体吗？”
“想知道？那可能得下地狱问了。”
拉德里安冷冷笑出声，讽刺道：“接收的情报都是听说而来，靠着纳米构造体行动，真是十足的废物！我看你背后撑腰的无名氏也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东西。”
桀德的额头暴起青筋，他并不是沉不住气的人，从来就没有因为一句话就激怒跳脚，但纳米构造体影响了他体内的激素分泌，无名氏的精神侵蚀把他的意志钻成奶酪一样全是漏洞，他的手中的刀刃送得更远了些，灵敏的听觉让他清楚地听到脏器被撕裂的声音，这更加刺激他的血腥肆虐的欲望。
突然，一个绑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啪唧摔到拉德里安腿上，他赶紧扶起来，由于紧张急切了些，风衣的扣子松开，露出里面的军服和勋章。
“星星！”小女孩指着一枚勋章说，拉德里安把勋章拆下来放到小女孩手中，手指颤抖，指尖发凉，但他仍然用非常平稳的声音说：“乖孩子，拿去玩吧。”
小女孩拿着勋章哒哒哒跑去和父母炫耀，母亲看了勋章赶紧问是从哪来的，小女孩指了指角落的座位。父亲把勋章翻过来，看到上面用血抹出的SOS。他看向角落，只看到那里坐着一个人，但还是拿着勋章去找最近的保安。而就在他转身之际，一个很难记住脸庞的男人走了过来，对这位父亲打了个友好的招呼。
“对不起，这枚勋章是我弄丢的，能还给我吗？”
小女孩尖叫出声：“不对不对！是那个伯伯的！他骗人！”
父亲听闻说：“这东西很贵重，还是让工作人员定夺好些。”
“我只是想亲自处理尸体，怎么就这么难呢？”桀德亮出手里的刀，扑上来行刺，那父亲根本没预料到这种情况，只能下意识地挡在女儿和妻子前面。妻子刚看到刀就惊呼起来，把女儿抱在怀中。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根本就没有反应的余地。
拉德里安从后面冲上来，双臂扣住桀德的颈脖，用尽全力往后拖，同时大吼：“所有人撤离！有恐怖分子！”
他说话的时候喉咙涌出血沫，侧腹的伤口也终于死裂开，喷出鲜血，染红了整件风衣。而周围的群众也反应过来，尖叫着拉起亲朋逃离。桀德看着拿勋章的男人抱着妻女远离，气得拿起刀插入拉德里安另一边腹部，大叫：“拿回来！勋章！我要砸碎勋章！跟你的尸体一起剁成泥！！”
拉德里安继续用力绞住桀德的喉咙，伤口冒出更多血，他的双腿已经无力支撑。两名保安拿着电棒和□□冲上前，在距离还有五十米的位置喊话，命令桀德放下武器。然而喊话却更加刺激了桀德的神经，他的理智已经烧成灰烬，混乱邪恶的精神指挥他按照放大的欲望行事。
桀德抓住拉德里安的手臂，指尖冒出刀片，将上将的手一分为二，只余下一点皮肉连接。拉德里安松开桀德，桀德趁机把刀幻化出更长的刃，一个转身，砍向拉德里安。随着一阵琴弦断裂的声音，上将的头飞落到地面，在地面滚出一段血迹。
远远目睹此情此景的人们发出惊恐的尖叫，保安们虽然受过训练，但未曾和如此残忍邪恶的敌人战斗过，只能两股战战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桀德把仍然站立的拉德里安的身子踹到地上。
桀德看着拉德里安的尸体发呆，一个保安赶紧发射□□，两枚电弹却在半空中被一张无形的网拦下来。桀德僵硬地转过身子，肌肉和骨骼随着动作变形，原来的一米八的身体像吹气球一样膨胀到两米多，撕拉一声把衣服撑破，裸露出来的皮肤布满鱼鳞一样密集的刀片，整个人已经脱离了人类的外貌，完完全全是受无名氏影响的异形。此人的五官也混乱移位，嘴巴在眼睛上面，鼻子分成两个，耳朵贴在一起。
怪物发出刺耳的嘶吼，离得最近的两名保安耳膜顿时出血，撤退的人们发出更加惊恐的尖叫。怪物听闻叫声，朝逃离的人走去，保安打光了手里的电弹没能拦截，也要赶紧撤离，这时，另外五个保安抬着长椅冲过来撞向怪物。桀德体型变大之后动作变得笨重，眼睛位移视觉受限，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硬生生挨了这一击。保安们推着长椅把怪物逼到角落，正打算电棍伺候，桀德却抢先一步控制旁边的饮水机，控制加热器把饮水机引爆，喷出的大量水蒸汽和塑料残骸集中保安们，把他们卷翻在地。
水雾中，桀德把匕首含进嘴里，双手十指伸出刀片，跟弹片一样射向地上的人，只听见刀和刀的叮当碰撞声，所有刀弹就落了地，全被拦截下来。
雾气散去，拉德里安手持军刀，如同一株挺拔的松树，傲然站在怪物面前。他没有头，仅仅有身子，但断裂的手臂已经用不寻常的速度自动愈合，军刀的刃上泛着漂亮的蓝光，那是纳米构造体的光芒。
没有人说话，但是有什么声音在保安们的脑海中响起，是一把沉稳的声音，在叫他们撤离，并且一定要疏散整个机场的人。本来应当是匪夷所思的情景，恐惧早就支配了整条神经，但这声音响起的时候，却神奇地安抚了精神，在心中树立了坚定的方向。他们赶紧撤退，为上将和怪物空出战斗的场地。
上将把破烂染血的风衣撕下，露出深蓝色的军装，肩上是红黄配色的五角星，胸前是数枚红星勋章，它们各式各样，每一个都是用战功换回来的荣耀证明。拉德里安不是那种很在意外观的人，但今天却非常罕见地把军装的扣子全部扣好，每一颗勋章都别在了最完美的位置，或许是因为远征，也或许是要见莫鸫，总之，他把自己拾掇得漂漂亮亮，用最精神的面貌迎接未知的未来的一切。
也许，他的一切就在这里终结，又或者会被人永远传颂下去。
无人知道是什么支撑这个已经没有头颅的身躯站起来，也没有人晓得是什么激发了他融合纳米构造体的能力。但人们相信，就算是没有头部，这位上将依然坚定地挡在所有人民之前，用他最后的信念保卫群众的生命。
他挥动军刀，迎面和怪物厮打起来。他身体矫健，孔武有力，受纳米构造体强化后更是如虎添翼，那把用纳米构造体凝结而成的军刀闪着锋利的光芒，直接把怪物的双臂切下。桀德也不是省油的灯，双臂莆一落地就变作无数细碎的刀片，飞蛾一样从两个方向扑向拉德里安。拉德里安没有格挡，而是继续进攻怪物的心脏。刀片根本没能贴近目标，就在距离十几厘米的地方停下来，斯蒂尼尔的纳米构造体挡住了这两处攻击。他就在拉德里安的身后，看着父亲英勇无畏地冲上前，接着闭上眼睛。
就在这决定性的一秒钟，失去双臂的桀德铤而走险，竟是用尽所有能量，凝结出遍布全身的刀片，长针一样的刀片刺向拉德里安，把人阻挡在一米之外。拉德里安的军刀长约一米，恰好只够擦到桀德胸口，他往更前压制，针刺却把他扎出窟窿，四肢爆出血雾，大大小小的伤口惨不忍睹。
斯蒂尼尔附上父亲的身体，一同握起军刀，两者的纳米构造体共鸣，如同蓝色的光辉花朵一般绽放，伸长的军刀把桀德钉死在墙上，紧接着，纳米构造体的晶体迅速蔓延，和军刀一起把怪物的身体牢牢封在墙上。晶体内部，他们两人的纳米构造体仍然在和桀德的纳米构造体战斗，他们要把恶人残留的精神和意志净化掉。
纳米构造体部队迅速包围现场，鸫跟在队伍后面，急切想看那头的战况。而就在他们接近那个候机厅的时候，带队的拉斐尔?斯坦利返回来，把鸫往后推，捂住他的眼睛不让他看。
敏感的莫鸫察觉到不对劲，挣脱拉斐尔，远远就看到站在候机厅一侧的上将。那一刻他宁愿自己瞎了，或者晶状体受损，不然上将怎么会没有头，只剩下身体稳稳地站着。
他嘶吼，喊叫，但只能张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一瞬间他急切地后悔了，后悔自己的懦弱和脆弱，懊悔自己的堕落和迷茫，竟然是在失去了爱人之后，再也没法守护任何人，即便在最后的最后，连那个人的名字都喊不出！
“——上将！”他的喉咙开始震动，发出微弱的气声。
“上……将！”接着是沙哑的声音，低沉又喑哑，是一辆许久没有发动的汽车，好不容易打起火来，发动机艰难启动的声音。那燃油，那轴泵，那气管，在电光闪烁的一瞬间，却突然鲜活起来，那许久的沉寂仅仅带来短暂的停滞，完全没有影响它强大的性能。
鸫哭着喊出来：“拉德里安上将！你看看我啊！”
上将仿佛是听到鸫的声音一样，身子转了过来，并朝他和后面的拉斐尔以及士兵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就倒在地上。与此同时，墙上的晶体开始解体，逐渐显露出怪物的模样，很显然，在这场短暂的战役中，无论是身体格斗还是纳米构造体，拉德里安?初昂夫都是当之无愧的胜利者。
鸫冲上去，跪在地上，把上将的尸体抱起来。此时此刻，切口光滑齐平的脖颈才开始流血，鸫要帮他止血，却发现尸体早就遍体鳞伤。拉斐尔双手搭在鸫的肩上，让他不要再做这种事情。这时，一名士兵把拉德里安的头捧了回来，另一位士兵把飘得很远的军帽捡回来。拉德里安脸上没有血迹，双眼也是安详地闭上的，军帽上却染了血，那上面的红星比平时要更加红艳。
拉斐尔轻轻地说：“你看，地上那么凉，上将躺着哪里舒服，我们把他搬回去，好不好？”
鸫紧紧抱住拉德里安，没有说话。尸体也没有反应，仿佛之前他的浴血奋战只是错觉。
这时，一对夫妇带着小女孩走近来，他们不停地和士兵请示，小女孩直接穿过警示线，走到他们身边，双手递出一枚红星勋章。
小女孩一边哭一边说：“这是伯伯的勋章，爸爸说这是地球联邦英雄勋章。”
鸫把上将轻轻放回地面，双手接过那枚金红两色的钝五角星勋章，柔声说：“这是上将55岁的时候，莱佛元帅亲自为他颁发的地球联邦英雄勋章……”
他的声音变得颤抖，带着哭腔说完了最后一句话：“是军人最崇高的荣誉！”
鸫把勋章别在上将胸前，除了这枚勋章光洁干净，其他的都被鲜血染红了。
拉斐尔?斯坦利朝上将敬礼，鸫和其他士兵也在一声令下敬礼。整个机场除了哭声，就是他们手臂抬起时的衣物摩擦声，紧接着，那些哭声停下来，后方的人们也抬起手，朝那一头敬礼。
在这寂静的默哀中，所有的恐惧和胆怯烟消云散，一切的悲痛和绝望灰飞烟灭，只余下无法忘怀的敬意和勇气，还有绝不磨灭的希望和意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