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顾辛夷》明明止

4、Chapter 4

　　“鸠……鸠……鸠占鹊巢？”

　　我倒是不介意啊，林辛夷想，何顾你不能用有歧义的词啊，鸠占鹊巢出自《诗经》中《鹊巢》，说的是男婚女嫁，鸠不筑巢，所以女子出嫁要去往男方的巢穴……

　　林辛夷又忽然想起桃文化节上何顾说的那句话：“‘自从一件桃花后，直至如今更不疑’这句应该没有什么误会吧”所以一个这么精细准确的人，用了一个有歧义的词也应该是不会被误会的那个意思。

　　五月是华园茶月，这一个月是茶文化学院最忙的时候，茶院的学生几乎都不在学校，而是被学校派出去奉茶，去一些大型茶日活动中帮忙，茶艺展示，普及茶文化，还有茶服设计，茶服走秀，红红火火。但学校里的茶月就不免人去楼空，冷冷清清。

　　“辛夷，这个周末你有空吗？茶楼那边可能需要人手帮忙。”
　　“有空，不过，帮什么忙？”

　　“茶文化学院因为全民茶日都走光了，学校里也要开展饮茶点，就在茶楼，现在茶楼人去楼空，我们书法社、茶社还有诗社素来关系好，这次茶社的社长特别嘱托我，让我们社和诗社找些人来去茶楼打点。”

　　“可以的。”林辛夷也是素来爱吃茶的。
　　“这周晚上可能还需要抽出几天来茶艺培训。”

　　周乔是书法社的社长，林辛夷从大一刚一加入书法社，就对这个篆隶行楷样样精通的学长佩服地五体投地。

　　周三晚上7：30茶楼茶艺培训。

　　茶楼的设计是整个华园最为别致的地方，只是平时很少来。茶楼隶属于茶文化学院，也是他们平时上茶艺课的地方。茶楼的走廊上挂满了树叶、树皮、小石头等拼凑成的壁画，角落里摆放着学生们的手工艺术品，墙壁中的凹槽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茶具，小巧玲珑，可爱极了。

　　林辛夷正盯着一个翡翠绿的圆口小茶杯，听到脚步声便转头一看，只见何顾端着一套茶具走来。

　　林辛夷甚是诧异：“何顾你是……茶社的？”
　　“是啊，茶社现在被鸠占鹊巢了。”单墨非还是那么口无遮拦。

　　“鸠-占-鹊-巢？”林辛夷默念。

　　　“别听她胡说，你能来帮忙，真是太好了。”何顾放下茶具，淡淡地说：“你先坐一会儿吧，还有几个人没有来，要再等一等。”

　　“嗯。”林辛夷点头。

　　“墨非，你去把另外几套茶具清洗一下，我来烧水。”何顾对单墨非说。
　　“好的！”

　　不知怎么的，林辛夷想到了男耕女织，这样想着，自己确实像极了鸠，占鹊巢。不过还好，渐渐的茶艺培训的人陆续来了。

　　“因为全民茶日的关系，我们需要在茶楼开设饮茶点，但是茶文化学院外出参加活动了，我是茶社的何顾，很感谢书法社、诗社的朋友们来帮忙，今天我们学习盖碗泡茶，就由单墨非来给大家讲解。首先，请大家净手。”

　　于是所有人都去洗了手。
　　由于茶具有限，所以茶艺培训两两一组。

　　此时，茶楼响起了舒缓的音乐。一共有四桌，单墨非在上面讲解，四桌旁都站有一个茶社的人，在旁边指导。何顾放完音乐后便往林辛夷这桌走来。

　　“茶具的摆放要布局合理，在我们右手边的茶桶，还有里面的茶匙、茶针、茶漏、茶夹、茶则，是茶道六君子……”

　　“你放的歌挺好听的。”和林辛夷拼桌的诗社女生对何顾说。
　　“这些歌我也都挺喜欢的。”

　　“我也挺喜欢这种风格的曲子，听起来很舒服，这首歌叫什么名字啊？”
　　“等会结束了我再告诉你吧。”

　　林辛夷坐在一旁静静地听他们说话，不时抬起头来看单墨非在台上演示，可目光所及之处余光总会经过何顾，所以每次林辛夷抬头，何顾总以为她在看他，也低下头来跟她对上眼神，几个回合下来，林辛夷便说道：“何顾，你挡住我了。”

　　何顾闻声向后退了几步，也看向台上，听着单墨非的讲解，而后指导她们操作。

　　“这茶可以喝吗？”诗社女生问道。

　　得到许可之后，女生便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喝了几杯之后，便去了洗手间。

　　何顾眼眸一抬，看着林辛夷，“你来演示一遍吧。”

　　猝不及防被何顾叫起来互动，林辛夷起身，有些局促，刚才虽然看清了动作，但是做起来未必好看。她在茶桌前坐定，第一步便忘了要干什么。

　　“温杯。”何顾在一旁提醒，“没关系，不要紧张，我会教你的。”林辛夷听他这么说，便安下心来，右手去拿茶壶往茶碗里倒水，“温杯之后，左手拿茶盒，右手拿茶匙，左边那个。”林辛夷照何顾说的做，“用茶匙将茶叶拨入茶碗，够了。”林辛夷手一抖，拨进去大半的茶叶。

　　“多了吗？要不要倒出来……”林辛夷抬头求助何顾。何顾无奈地笑道：“不用，接着做吧。”

　　“悬壶高冲。”林辛夷往碗中注入开水，“用杯盖轻轻刮去浮在杯面的泡沫，等一两分钟。”

　　林辛夷用食指和中指按住碗盖，突然像被蛰了一般地缩回，“小心烫！”何顾俯下身来，“手没事吧？”

　　林辛夷傻笑道：“没事。”然后接着用右手拿起茶碗，将茶倒入面前的三个小茶杯里。

　　“步骤就是这样。”何顾在一旁说道。

　　单墨非走到一旁说：“步骤是这样没错，但是……没有表现力！”说白了就是不好看不美观。

　　林辛夷尴了个大尬。

　　何顾没有理会，端起一只茶杯抿了一口，看了看林辛夷然后一口喝掉了，“味道怎么样？”林辛夷期待地问道。

　　“挺好喝的。”何顾道。林辛夷将信将疑地端起第二杯，一入口，苦味便在嘴里蔓延开来，抬眼意犹未尽地看着何顾。

　　单墨非在一旁看着杯中的深色茶汤，便料到是怎么回事，何顾示意单墨非干了第三杯，单墨非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一溜烟逃走了。

　　这时何顾端起来第三杯，一饮而尽。

　　“我挺喜欢喝茶的，对于茶艺也很感兴趣，觉得生活还是应该慢一些，精致一些。”诗社女孩说。

　　可是，生活并不像想象的那样，现在的生活像极了一个匆匆买菜的大妈还不忘砍价，像极了一个长满络腮胡的粗糙汉子，像极了老茧布满掌心的双手。

　　有时候会很迷茫，不知道想要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努力，过去是深不可测的深渊，现在是一塌糊涂的进行式，未来，在遥不可及的远方，我们孤独地在世上游走，到底是，为了什么。

　　　如果一定要找个答案，除了何顾，林辛夷想不出第二个回答。

　　人有时候好像把什么问题都想复杂了，因为这就是个复杂的世界，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可没人告诉你为什么，但生活会告诉你为什么。

　　林辛夷想起小学三年级的自己，书法是那时候妈妈教的的，有一天，妈妈买回来一本很厚的书法字帖，她在里面看到了刻在碑上的古文，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字体还分隶书、楷书、篆书，然后就模仿着上面的字写，一次书法课，老师看到了，觉得写的还挺好，那时候为了讨老师的欢心，也为了讨爸爸妈妈开心，她就每天都练字。

　　还记得有一次，有一个书法比赛，那时候班里字好看的人多了去了，老师点名让班里字好的人回家写一份作品，但是老师没有点林辛夷，她那时候也不知道难过，就觉得一定是老师忘记了，她的字写得那么好看怎么不让她写呢，于是她放学了还赖在教室门口不肯走，就想着老师看到她一定会想起来，让她回家也写一份去参加比赛。老师看到了她，问她怎么还不回去，她说她在等人，可老师什么都没说，就要下班走掉，林辛夷突然叫住老师，然后说：“老师，我也想参加书法比赛。”书法老师有些诧异地说：“我没有给你比赛纸吗？”于是笑着给了林辛夷一张参加比赛写字的专用纸让她回家也写一份。你看，老师确实是忘记了。她屁颠屁颠就回去了，练字的时候还跟林爸爸炫耀说：“老师让我练字参加比赛！”那时候啊，她还会主动，还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伸手去够，够不到，就踮起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丧失追求的能力了，也不知道还有什么自己可以把握住，想要的东西争取不到那就早早算了吧，以至于现在能伸手够到都忘记了怎么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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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茶针、茶匙这些茶具，拿的时候和用好之后都要绕过面前的东西，原路放回到茶筒中，为了避免碰倒面前的茶具，不能直接就放到茶筒中。”何顾耐心地给林辛夷她们演示了一遍，他的动作松而不懈，松弛有道，好看极了。茶艺展示要给人美的感受，所以动作要标准美观。

　　“还有拿毛巾的手法，手要拱起来，手指要伸直，像这样。”何顾的手指异常好看，又长又直而且很有棱角，拿茶具的手法动作熟练而且灵巧。

　　“奉茶的时候要用双手，左手捧着茶盘底部，右手扶着茶盘的边缘。辛夷，奉茶，走一遍。”

　　林辛夷照着做，将茶端在胸前，胳膊前伸，奉到何顾面前，“请用茶。”

　　何顾眼角一抹笑意看着她，他这是把她当成……丫鬟嘛？

　　茶艺培训结束后，林辛夷想偷偷的听来那些歌的名字，于是赖在门口。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像小时候那样，毫不经意地站在边上问的，可结束后，诗社女孩和何顾都消失不见了，林辛夷就这么等着等着。

　　“怎么还没回去？”
　　“我……”

　　“难不成还真的想鸠占鹊巢？”何顾打趣道。

　　“鸠……鸠占鹊巢？”我倒是不介意啊，“我在等人。”我在等人，仿佛小学教室门口那个堂而皇之的借口。

　　“可是人都走光了啊。”
　　“噢，可能她先走了吧，那……我也回去了。”然后落荒而逃。

　　然而何顾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林辛夷转身一下子冲撞在何顾的胸膛上，他顺势扶住了她，浅笑着对她说：“你难道不是在等我吗？”

　　林辛夷脸一红，慌忙抽出自己的胳膊，“不是。”

　　“挺晚了，都九点多了，我送你回去吧。”何顾锁上茶楼的门，转身与林辛夷并肩走着。

　　四月初的晚上还是有些寒冷，天空中没有月亮，只有路灯在两旁发出清冷的光，何顾看着身旁娇小的身影，很想伸出手臂将她拥入怀里。

　　茶楼离教学楼和居处都有些远，背面就是华园茶庄，也就是一片茶山，晚上一个人从这条僻静的路上回去，还真是有些瘆人，林辛夷心想。一同回去的路上很缄默，气氛很奇怪，何顾刚鼓起勇气想要拉住林辛夷的手，她却突然回头问道：“你今天放的歌很好听，可不可以分享给我？”人总要学会踏出第一步，无论跌倒还是前进，也总要一试才知道。

　　“好啊，我回去发给你。”何顾缩回手，此时他们已经走到华园较热闹的“三角区”中心，华园三角区——食堂寝室图书馆。

　　“嗯。”林辛夷笑着答道，想要的东西就应该伸手啊，够不到就踮起脚尖呐。

　　“今天好冷啊，我请你喝奶茶吧！”何顾指了指前方的“一茗”奶茶店。

　　林辛夷点了点头，开口问道：“奶茶店生意这么好，茶楼不会嫉妒吗？”

　　何顾嗤笑道：“中国茶文化博大精深，兼容并蓄，奶茶也是茶的一大创新。再说这两者追求的东西也不一样，奶茶店再大也不过一室，追求热闹、快速、方便；而茶楼可是楼啊，追求的是宁静致远。”

　　嗯呐，林辛夷怔怔的看着何顾，好耀眼的何顾啊！

　　林辛夷手中捧着温热的奶茶，手机里传来何顾的消息，是分享的歌单。她突然感到一种被爱包裹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入迷，让她上瘾。她躺在床上循环着何顾发给她的那些歌，听了很久之后在一种温柔的幸福感中入睡。

　　而此时的何顾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清醒无比。他心想道：林辛夷，你的两杯浓茶，可是要折磨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