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晃重山》古道

6、第 6 章

　　辽阔的南天明净如洗，映得琉璃瓦也一片澄碧。幽寂的清晨，乳莺初试新啼，呖呖清啭，有如细碎的珍珠，撒落玉盘。

　　按照俗礼，沐浴后，阿芷由赞者引带着去见婆婆，也就是宣太后。王后的朝服精细繁复，一路上，幸亏有桂容紧紧的搀扶着双腿打颤的她。站在慧芫宫前，她看着富丽堂皇的龙阙凤檐，心一阵阵发紧。

　　“王后放心，太后可是您的亲姑姑。”桂容提醒她道。

　　“嗯。”

　　通报过后，阿芷随着慧芫宫的总管陈禾去拜见宣太后。巍巍峨峨，层楼高起，面面琳宫合抱，迢迢复道萦迂，青松拂檐，玉兰绕砌。殿内煞是金碧辉煌。墙壁的四面皆是雕空玲珑木板，集锦博古，翎毛花卉，都是出自名家之手。

　　殿中央坐着一位妇人，保养得宜的脸上不见皱纹，紫红色的丝缎宽襦大裳华丽中透着高贵。阿芷知道她就是宣太后了。两边各站着一排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嫔妃，真正是个百花争艳。她们看着她的眼神有嘲讽、有不屑、还有同情……大概，整个后宫都知道她在新婚之夜却独守空闺之事。

　　虽然心里晦涩，可阿芷还是扬起一朵笑，从夕莲手里接过盛有枣子和栗子的竹盘，双手捧着，一步步小心翼翼的走到宣太后的坐席前，脸向东行拜礼，然后上前一步，跪坐下，把竹盘摆在席上。

　　又朝宣太后行拜礼，双手奉茶：“太后请用。”

　　“嗯。”宣太后接过茶喝了一口，严肃的表情终于软化，慈爱的抚摸着阿芷的头笑道，“真见外。以后该改口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对灿若明霞，莹润如酥的玉如意。嫔妃们看着，脸色变了数变，眼中皆露出妒意。这玉如意乃是远古之物，传说可以驱邪祈福，乃是宣太后的贴身之物，现在竟然给了她！

　　“谢母后。”

　　“你初来秦国，很多地方定是不清楚。哀家把身边最得意的清芬给你，也好有个照应。”

　　“这怎么使得！儿臣怎么敢夺母后之爱？”阿芷赶紧跪下。

　　“哀家说使得就使得。清芬，还不快扶你家主子起来？”

　　“谢母后。”阿芷在清芬的搀扶下起身。

　　“臣妾玉绮请王后娘娘安。”站在左列之首的女子忽然跪下，其她嫔妃也跟着纷纷下跪，俨然有正宫的气势。

　　在来慧芫宫以前，阿芷已经把秦昭王的妻妾都记了一遍，以备不时之需。她扫了那女子一眼，只觉得她美得端庄大气。看得出来，她在众人之中颇有份量和威信。想来她应该就是在秦昭王还未登基以前的正妻玉夫人。秦昭王能顺利登基，她的娘家功不可没。在那一场战乱中，她的家人几乎都已经牺牲，只剩下一个年幼的弟弟。至于她为何没有顺利成为王后，除了当事者，鲜少有人知晓。

　　“大家快快请起。说起来，还得叫玉夫人一声姐姐。”阿芷连忙扶起她。

　　“妾身不敢。”玉夫人谦恭的说。

　　“以后，大家就是姐妹了，不必如此拘礼。”阿芷说。

　　这时，司马颜袅袅婷婷的站了出来，粉红的裙摆上是金线绣成的成双鹧鸪鸟，妩媚娇艳的脸上挂着一副谦卑的样子：“呦，王后身子金贵，太后惜着，大王更是惜着，我们怎么敢高攀！”

　　“大王更是惜着”这一句咬音极重，聪明的人一听就明白，其实就是暗指昨晚秦昭王连碰都不碰王后一下之事。底下的嫔妃都在心底窃笑。

　　宣太后眸光蓦地转沉，虽然恼怒，却也司马颜忌惮三分。阿芷也知晓宣太后的顾虑，于是强忍下心中的不快与愤懑。

　　“呵呵，颜姐姐这话就差了。大王昨儿是喝高了，怜错了人儿。”说话的女子，脸颊上涂着浅浅的宫中最时新的靥黄宫粉，画着小山眉，眼波中是满满的挑衅。她，就是前阵子刚刚得宠的良人赵燕。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昨晚大王宠幸赵国舞姬之事在宫中已经人尽皆知。这么轰动的桃色事件，宫人怎么可能不津津乐道？不过，只是在暗里，没有人敢把此事摆在台上说。毕竟，新后的锋芒，太后的忌讳，谁敢惹？况且，此事还可能关乎秦楚两国的盟约。想来，也只有赵燕敢撕破那层薄纱了。

　　被说道痛楚，阿芷一阵恼怒，可是又不便当场发作，只能暗暗咬牙。桂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赵良人，只觉得她的音容笑貌有些熟悉。

　　“赵良人，休得无礼。”玉夫人急喝道。

　　“玉夫人，你好像越矩了。”宣太后不咸不淡的一句，令满堂霎时安静下来。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以后后宫的主事者已经不再是她。

　　玉夫人赶忙跪下：“臣妾也是因为一时情急，还望太后娘娘和王后娘娘恕罪。”

　　宣太后没有说话，只是一眼神示意阿芷。

　　阿芷连忙笑道：“快起来，玉姐姐也是为了维护本宫，不必如此大惊小怪。”

　　“臣妾谢恩。”

　　这是，右手之首的韩夫人站出来求情：“王后娘娘，赵良人她年纪还小，不懂事，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她这一回。”

　　这位韩夫人乃是韩国的公主，去年替秦昭王生了一位公主，也是他唯一的一个孩子。是以，身份自然又不一样。由于生完孩子的缘故，身子比较丰腴，脸色也比较红润。

　　“既然韩姐姐求情，那么，赵良人，本宫赏赐你二十软鞭，以治你的不敬之罪。”阿芷冷冷的扫了众人一眼，这处罚非但没有减轻，反是重了。这二十鞭，颇有杀鸡儆猴之意。

　　“你凭什么……”赵燕话还没说完，就被拉出了大殿。

　　“好了，哀家累了，你们都回去吧。”宣太后开口道。

　　“是。”

　　众人鱼贯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