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晃重山》古道

15、第 15 章

　　好巧不巧，嬴稷刚好进来，瓷碗正好落在他的脚下，碎了一地。

　　“怎么了？”

　　坠儿一见到嬴稷进来，吓得咚的一声跪下去：“大王恕罪。”

　　俗话说得好，头可断，血可流，形象不能丢。

　　悠若调适好自己的心情，吸了几口气，这才慢慢的开口：“大王万圣之躯，驾临寒舍，小女子有失远迎，失礼了。”声音里带着鼻音。

　　“我和你有必要这么客气吗？”他低声一笑，遂又提高声音，“小林子。”

　　“是。”林公公应了一声，展开手中黄绸，朗声宣道，“奉天承运，楚悠若柔嘉成性，贞静持躬，于本月初六，册封为柳美人。即日起，搬往凌霄宫沉香阁，赐舆车一、直柄黄伞二、扇二、镀金银椅一、足踏一、唾盂一、水瓶一、盆一、拂尘二……”

　　林公公林林总总念了一大堆后，笑眯眯的说道：“柳美人，谢恩吧。”

　　柔嘉成性，感情是她说逆来顺受呢？贞静持躬，她真有那么好么？

　　亭亭而立，悠若丝毫没有下跪的意思，宛如一朵遗世独立的芙蓉花。因为她迟迟没有接旨，坠儿和小林子都急出了一身冷汗。

　　“小姐。”坠儿拽了拽她的衣裙，小声提醒道。

　　悠若忽然跪下来，毫无畏惧的朗声说道：“小女子区区一介平民，此种殊荣，万万不敢当。常言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同样的，后宫不可一日无主。自开天辟地以来，凡是应运之君，身边必定有嫡亲的王后辅佐，居止成双，功德咸同，富贵与共，这是亘古之制。如今王后被禁闭于太平馆，民女心中一直觉得有愧，寝食难安，日日念佛为王后祈福。承蒙大王错爱，只愿大王早日接王后回熙和宫，夫妻琴瑟和谐，举案齐眉，民女就已经心满意足，再无他求。”

　　房内顿时变得紧张宁静，沉沉的气氛压在每个人的头顶，坠儿和林公公的额头都冒出一层细细的汗珠。

　　她竟然敢光明正大的抗旨！她竟然会替王后求情！又长由细的狭眸中重新涌现猜忌，中间燃着星星火苗，嬴稷倏然伸出手，抬高悠若的下巴，两眼直瞅着悠若。这是一个古代帝王审视爱妃的标准姿态，强势而傲慢：

　　“难道寡人不是后宫之主？”听那声调平静无波，却仿佛有暗涛汹涌。

　　他高高在上的举止言行让悠若气恼，哪个男人在她面前曾经如此放肆？她是一颗被男人骄宠惯了的明珠，岂会容忍他如此霸道无礼？

　　她别开脸，笑了开来，一时间笑意染上她翦翦晶瞳，将那美绝的脸衬得是宛若皓月：“大王会错意了，民女所指的‘主’并不是主人，而是主事者。肇修内治，上应天意，懿行布教，作范宫闱，王后是帮助大王主事六宫的内助。”

　　“哈哈……”他忽然仰天长笑，声音邪魅地令人胆战，“只可以你晚了一步，刚刚寡人已经接王后回熙和宫了。”

　　什么？他已经接王后会熙和宫了？原来是自己多管闲事。他会不会认为自己就像跳梁小丑一样，假惺惺得可笑？她自嘲的一笑。

　　“贤淑贞德之说，柳美人真是当之无愧。”他突然将脸靠向她，轻吐出诡谲魅意。

　　什么？贤淑贞德？难道这又是母亲的计谋，既可以令王后对自己存有好感，还能在君王面前博取一个好名声？不，不会的，母亲应该也是不知道王后已经解禁的事儿，就像他说的，王后才刚刚会熙和宫。悠若心中想着，脸上怖满惊疑的神色。

　　“后天就是册封礼，你好好准备一下。”

　　留下淡淡的一句，嬴稷已经走出闺房。

　　秦王一道侧册封旨意下来，简直在六宫掀起了狂涛巨浪。

　　王后无声无息中突然解禁回到熙和宫已经让本来平静良久的宫廷波涛暗涌；而一个地位地下的舞姬一夕之间获封为美人，可以说是连跳九级，令整个后宫更是骚动不已。册封为美人也就算了，令后宫佳丽不服气的是她凭什么入主凌霄宫？

　　要知道，凌霄宫乃是最华丽精巧的宫殿。当初秦惠王花了大量人力物力在凌霄宫造琳宫、增复殿、筑祟台、构杰阁，真正的说不尽的巍峨华丽。又经文人学土、良工巧匠，费了无数心血，凿池叠石，栽林葱花，繁丽之中，点缀景致，美不胜收，好似人间仙境。而且凌霄宫依着渭水而建，单单是那地就是一块风水宝地，更不用说那高耸的城楼，可以俯瞰整个咸阳。以前，那里一直空着，众嫔妃连去那里看看都不得门入。而今，大王却让这个后来的柳美人入主凌霄宫，怎能不让她们为之气结！

　　然而，最令人津津乐道的是，这个舞姬竟然就是在大婚之夜导致王后独守空房的罪魁祸首！而且，竟然在同一天，一个获赦，一个获封。大家连连称奇，此事也为各个宫中的主子奴才提供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嬴稷特意为悠若举行了隆重的册封典礼。

　　五月初五日，秦昭王嬴稷先遣官祭告太庙，奠献锦帛、酒果记忆鹿兔等物，燃香烛，宣册文。
　　五月初六日清晨，天刚刚放亮，众赞礼官身着礼服，头戴朝冠，个个喜气洋洋的齐集在王宫正殿，并按品级依序站好，恭候秦昭王御殿升宝座。

　　待秦昭王嬴稷落座，内三院官出班启奏道：“启奏大王，册封柳美人的印玺和仪仗等都已经制备妥当。”

　　嬴稷降旨道：“你们将册封礼物送去。”刚毅的脸庞上挂著微笑，但那笑意却渗不入他那双狭长熠亮的黑眸之中。

　　“是。”

　　曙色，淹没了最后一颗星子微弱的清辉。

　　秦昭王钦命的正、副二使臣持“节”前导，带领礼赞官浩浩荡荡举着桌案及仪仗等物什前往凌霄宫。

　　沉香阁，顾名思义，乃是用贵重的沉木造成的楼阁。帘隙间，透入了薄薄的曙光，天，亮了。一阵纷踏的脚步声渐进，黛云和坠儿领着一众丫鬟进来。翠玉华盖，漆盒银盘，晃得人目痛。

　　“娘娘，该起了。”坠儿轻声唤道，撩起大红缎绣花卉金双喜帐子。

　　突来的光亮，让悠若把双手本能的覆在眼前，懒懒的翻了一个身，她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立于床边的黛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边秋月和秋云，两个小丫头立即聪明的上前把悠若扶起来。她们帮半睡半醒的悠若套上了大红镶金礼服，紫色裙脚坠落在地面，披肩缀满金累丝宝莲流苏，晃动的流苏的让满屋子的丫头看得骚动不已。

　　在宫里，主子是否受到皇上宠幸，攸关她们这些下人的荣辱，说什么都要想尽办法把自己的主子推销出去才可以。坠儿可以说是呕心沥血挖空心思的帮悠若打扮，只求让主子能艳惊四座。

　　任由丫头帮自己收拾，悠若的思绪一直停留在册封这件事上。真的要接受那个柳美人的头衔吗？她真的一旦册封，那么自己就真的再也出不了这个金丝牢笼了。可是拒绝有用的话，事情早就解决了，哪还用得着她在这边烦恼？

　　胭脂淡淡匀，香墨弯弯画。待梳洗容妆完毕，日头已经挂起。

　　这时，小喜子跑进来禀报：“娘娘，正、副使臣已经到宫门口了。”他是凌霄宫的总管太监。

　　“恩。”悠若已经睡意全无，明眸清亮如昔。

　　娘说了那么多，总算有一句说道他的心坎里去了——活得有滋有味。既然已经没有她选择的余
　　地，不妨照着别人指引的路走。事情到底会朝着什么样的方向发展，谁也无法预料。既来之，则安之。她要做的，是努力争取到最大的自由，舒舒服服开开心心的过日子。

　　在女官宫女太监的簇拥下，悠若来到了凌霄宫的正殿，听赞礼官赞礼。勉强忍着听了他们唧唧嘎嘎念了一大堆听不懂的东西，然后又是焚香行礼祭拜天地，跪着听一位恂恂老者呐呐说明一些事项，再是受册宝，这才算册封礼毕。

　　经过着一通折腾，她已经累了，洁白的额头布满细细的汗珠。

　　可是，庆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