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的谁》远岸云收

2、我想了解你，你的所有

　　铺着精致桌布的餐桌上摆满了叶晳川的杰作：清蒸鲈鱼、可乐鸡翅、总督豆腐、拔丝红薯，还有熬的香甜可口的南瓜粥和煎的焦黄的鸡蛋饼。叶晳川的水平一如既往的高。童川看着这几道菜也着实惊叹，他早就听公司里的小姑娘们传着说叶晳川的手艺很好，却也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亲眼见识。
　　此时的叶晳川已经恢复了平日里一贯的镇定，厨房里狼藉的地板也已经清理的干干净净，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不过，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曲安陌偷偷瞧着叶晳川，看着他一派正常的神色，心里不免有些担忧。她知道叶晳川一定也收到了消息，不然不会像刚刚那样失态。毕竟，这世上恐怕也只有陆知恒才有本事把现在的他弄成这副样子了。她抢着打开从仓库拿来的红酒，满满当当地倒了三杯，想着活跃活跃气氛，率先举起杯来：“来，祝晳川25岁生日快乐！干杯！”
　　高脚杯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叶晳川干了整整一杯，接着又给自己倒上：“今天真是谢谢你们两个了。尤其是你，童川，我是真没想到你会来，第一次有除了安陌之外的人陪我过生日。所以，我单独敬你一杯。”
　　童川挑挑眉，嘴角弯出一个诱人的弧度，举杯相碰，爽快地一饮而尽。他看着叶晳川干完第二杯后略微有些发红的脸，又高兴又怜惜，心中不免有些抽痛。他不知道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知道叶晳川受到的打击很大，这就足够他心疼。这个人是他看着一步步变成今天这么优秀的，他想宝贝都没个机会，可偏偏在别人那受了气，他怎能不心疼？
　　说实话，叶晳川的酒量并不是很好。可他菜没吃几口，蛋糕也没怎么动，只是和他们调笑着一杯又一杯地灌着自己。眼看他明显晕的有些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曲安陌赶紧去抢他手上的酒：“晳川，你别喝了，你吃点东西吧，再这样你都醉了。”
　　叶晳川微眯着通红的眼，灵活地躲开，仰脖就要往嘴里送。这时，他感到有一只温暖有力的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指，他略一用劲，发现动不了。叶晳川偏过头，对上了童川染着几分心痛几分愠怒的眼睛，明显压抑着情绪的声音传入耳中：“小川，你喝的太多了，不能喝了。”
　　这声音可以说是温柔的，却带着不可违抗的力量，竟使得叶晳川无法反抗，着了魔一般顺从地松了松劲儿。童川控制着他的手把杯子放了下来，推到了一边。他真的看不下去了，看不下去叶晳川当着他的面买醉，当着他的面强颜欢笑，扮演着和平日一模一样的镇静，还是在他25岁生日这样一个本该十分幸福的时刻。这样脆弱的叶晳川让他觉得陌生，也让他心碎。他第一次发现，自己虽然教了他整整五年，可以称得上是朝夕相处，却还那么不了解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渴望去了解他。了解他的过去，他的所有。叶晳川的过去，那个没有自己身影的过去，到底有着多么悲伤的经历，才让饱经磨练的他这样崩溃。
　　叶晳川只觉得浑身的劲儿都松了下来，身心俱疲。他很想睡觉，很想直接躺倒下去，就这么做一场梦，让今天的种种都在梦里烟消云散。可偏偏，他的大脑却还保持着清醒，刚刚那几个字疯狂地在脑海里回荡。他甚至都能想象的出来陆知恒是用着什么样的语气说这句话的。那样调皮的，玩世不恭的语调，不知道多久没有听过了。
　　叶晳川还是把他俩给打发走了，他实在不想接着装下去，便干脆利落地结束了这顿饭。他一步三摇地进了卧室，整个身子陷进的床垫中，这种感觉让他有了些许心安，好像被温暖的怀抱包围着一样。
　　尽管脑子昏沉的厉害，叶晳川却根本不想睡。他解开手机锁屏，熟练地按下一串号码拨了出去。等待几秒之后，电话那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透着藏不住的雀跃：“喂，小川，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啊？”
　　叶晳川再迷糊也知道这欢喜不是因为自己这通电话，他只不过是在快要结婚的冲动里面出不来而已。“没什么，你不是要结婚了吗，小爷特地来恭喜一下。什么日子啊？”“定的国庆，国庆不是有假吗，她方便我也方便。你也知道，我在部队不容易啊。”
　　叶晳川尽力让自己的语调听不出什么异样，强打着精神和往常一样调侃着：“呦，你可是会挑日子。哎，我说恒小子，你倒是给了我一份不错的生日礼物啊。”电话那边明显愣了一下：“生日礼物？哎？哎呀！你看我这，我，我把你生日忘了，对不住啊兄弟，生日快乐啊！”
　　听着陆知恒局促不安的声音，叶晳川忍不住吐槽：“得了吧啊，你丫十年啥时候记住过我的生日了，啊？哪回不得我不要脸的提醒你？”陆知恒自知理亏，只能傻傻陪着笑。叶晳川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强打精神：“得了，我这边还得忙，你到时候告诉我一声，小爷过去给你包红包。”“哎，行！到时候一定要来啊。挂了啊！”“嗯，挂了吧。”
　　叶晳川挂了电话，揉了揉腥红的眼睛，只觉得跟打了一场仗一样累的要死。他睁大眼睛看着空荡荡地天花板，回想着刚才的那通电话，脑海中回荡着许久没有听过的声音，嘴角竟露出一丝幸福的笑容。真好，他的声音还是和以前一样。熟悉的，磁性的，让人觉得幸福的。叶晳川知道，陆知恒什么都没做错，他也没有做错。只不过，他莫名其妙喜欢了陆知恒十年，而他陆知恒喜欢女人罢了。他们不过是两个拙劣的演员，互相藏着自己的小心思，表演来表演去，骗着对方玩玩罢了。
　　叶晳川慢慢闭了眼，他的脑海里糊里糊涂地闪过过去的画面。他和陆知恒高中时度过的每一幕，有幸福，有酸涩，有痛苦。曾经觉得痛苦的，现在想来，却也是一种罪恶的甜蜜。因为，哪怕再痛苦，起码自己还是陪着他的啊。哪像后来，想见见不到。最后，再也不想见。现在，再也不见。
　　叶晳川感觉有什么划过自己的左眼。那是右眼流出的泪水，顺着脸颊流进左眼，再缓缓淌下来。毫无知觉地，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叶晳川懒得去擦，也懒得去偏头，就这样躺着，任视线模糊。大脑中的幻灯片渐渐停了下来，意识开始模糊。那些过往的记忆，记忆中各种各样的陆知恒，笑着的他，愁眉苦脸的他，尴尬的他，兴奋的他，终于都变得模糊了起来。就这样，叶晳川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他的手上还攥着手机，停留在刚刚的通话记录上，那个没有备注的号码格外醒目。哪怕删的再干净，他叶晳川还是能随口背出来这串号码，闭着眼都能打出去。
　　叶晳川也很懊恼，自己的记忆力一年不如一年，该记住的事情越来越多，却偏偏死活记不住。而这些该忘得一干二净扔回岁月的东西，却和索命的鬼魂一样，缠在自己身上，再怎么挣扎都甩不掉。是啊，和陆知恒有关的一切，他都甩不掉。
　　第二天一早，童川经过叶晳川办公室的时候，看见叶晳川跟个没事人一样坐在办公桌前手指如飞地敲打着键盘，满脸惊讶。他推门走了过去，两手撑在叶晳川的桌子上，探下身来，揉了揉他的头发：“你今天不是歇班吗，怎么来了？”
　　叶晳川一边敲着键盘一边躲开他的手，回道：“五一三倍工资，不来白不来，你觉得我在家会有事情做？顺便，说了多少次，别老揉我头发，我天天抹发胶的好吗。”童川像没听见一样又玩起了他硬硬的发尾，叶晳川无奈，干脆不再理他，便随他去了。童川玩了会儿他的头发，见叶晳川不再搭理自己，也觉得无趣，便停了手。
　　童川看他敲键盘飞起的手指和一堆资料，忍不住说道：“你要是没清醒透跟我说，我帮你把活干了，你早点走，反正有我在没人会说你。”叶晳川看都没看他：“不用了，这边的合同我还得看看，早看完早了事，你忙你的去吧。”
　　童川看了他一会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走出了办公室。这样正常的叶晳川让他感到害怕，这不该是他今天的正常反应才对。此时的叶晳川越是平静越是危险，就像炸药爆炸之前的沉寂一样，让人害怕。
　　童川回到办公室，思索片刻，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不多久，电话通了。童川拉了拉有些分散的思绪，说道：“喂，你好，是我，我是童川，昨晚交换号码后你应该写了备注吧？”
　　“嗯，当然。你找我是因为晳川吗？”电话那边的声音，赫然便是曲安陌。
　　“对，可以见一面吗，我有些事情想问你，不知道方不方便。”
　　“可以。你想知道什么？”
　　“所有，他过去的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