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怀千岁忧》余映世

1、斗法

　　平云山。
　　“师姐，师傅喊你过去。”
　　“知道了。”平云溪拉开房门，门口站的是个半大的孩子，是她师傅平陆身边的人，讨的名字叫小尾。
　　平云溪抱着剑，跟着小尾走到平陆常待着的书房。
　　小尾止步在门口，平云溪推开门，一股白檀香气扑面过来，铜制的香炉摆在书房正中央，雕凤画龙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供奉着谁。
　　平云溪掩上房门，绕过香炉，又掀开帘子拐了两个弯，这才到了师傅平陆面前。
　　平陆这时正在泡茶，半跪在蒲团上，平云溪把剑放在一旁，行了跪礼：“平云溪见过师傅。”
　　“坐吧，说了不用行礼。”平陆指了指对面那个蒲团，平云溪这才拿了剑跪坐下来：“师傅教过，礼以行义，义以生利，不敢荒废。”
　　“那是你小时候了，现在不必这么拘束。再说，你也到了下山的年纪了。”平陆指了指茶，与平云溪对饮起来。
　　“你喝这茶，觉得如何？”
　　“尝起清冽甘苦，是好茶，却不是平云山产的茶。若说起，当时九怀沙的宗主送来过，那时我倒也有幸喝过一次。”平云溪搁下茶杯，“当年他来，是与师傅斗法，输了才把茶饼送来，如今，又是为何？”
　　“你也知道，余禁这老小子和我斗啊，斗了也大半辈子了，从没你的时候就和我斗啊，这老小子，逮着机会就要与我一争高下，真拿他没办法。不过，这次他来，却是为了你来，你可想得通？”平陆笑起来了，往竹窗外望，脸上浮现出些回忆往事的姿态，最后目光又落在平云溪身上，有些探寻的意味。
　　平云溪也跟着笑了笑：“我心里有一个答案，但不知对错，余老先生也有得意门徒，我倒听说过，叫方思齐，如今也是要下山的年纪了，不过他性子鲁莽，老先生担心他在外头惹祸，希望我们可以有个照应。”
　　“你怎么真知道？别说是你胡猜的。”平陆有点吃惊，平云溪打小就跟他了，她的本事他心里明白，未卜先知这事，他可没有教过。
　　平云溪身子往后仰了仰，说：“来了两日了，小尾和我提起过，来了两个客人，他不认识，一个年迈些，一个年轻些，年轻的那个，还打碎了两个瓷杯，小尾从我这儿讨了新的补上了，这不鲁莽么？剩下的便是我胡乱猜猜，这儿没有外人，说错也无妨。再者说，您仔细瞧瞧，这是师傅的内屋，一般人进来不得，这玉成色也不错……”平云溪剑往后的大屏风一指，正露出来用红绳串着的玉坠。
　　“几年不见，云溪长进不小啊，察言观色，比我这臭小子强得多。”余禁把旁边的少年往外一搡，少年揉着肩膀，皱着眉觉得有些丢面子，脸上还挂着不甘心：“只不过是碰巧瞧见了而已。”
　　“云溪见过老先生。”平云溪起身行礼，又朝那个少年点点头，少年头上用一根墨绿色的束带束着长发，身着青色宽袍，腰间拿一根革带系了，革带上用红绳串了玉坠，脚上蹬着一双高靴，也是皮做的。
　　平云溪心里估摸着，这就是方思齐了。
　　“方思齐见过平宗主。”那少年秉着礼节给平陆和平云溪行礼，确实在平云溪意料之中。
　　“闻名已久。”平云溪这话不是随便一说的，那方思齐爱出风头，余禁也任着他的性子，之前几个宗主围着斗法，他还插了一脚，竟也和一个大宗主打了个平手，自此名震江湖，虽说平云溪不过问这档子事情，但是在宗里其他弟子议论的时候，也听了一耳朵。
　　不过平云溪从不会去参加这种斗法，她是平陆的关门弟子，在下山之前，都不会与人斗法。
　　“不敢当不敢当。”方思齐一听这话脸上就堆起笑了，有些得意的神色，一边还要嘴里推辞。
　　余禁这才看不下去了，照着方思齐后脑抽了一下：“你这小子，你平师姐不知道比你厉害多少。”余禁说完这话，又转头笑着对平云溪说：“云溪啊，我和你师傅打好招呼了，这次下山，麻烦你照顾照顾思齐这小子，他没你厉害，嘴上又不饶人，我怕他下山恐怕是要吃亏。”
　　平云溪看了一眼平陆，平陆向她点点头，师傅交代的事她都会办得妥帖，平云溪刚要答应下来，方思齐却吵开了：“师傅，你怎么这么说啊？不是说我照应平师妹吗？怎么又是师姐了？怎么还让人家姑娘照顾我了？再说，怎么就她比我还厉害了？”
　　“方思齐！你懂不懂规矩，云溪年纪比你小，可是论功力，她可是比你厉害得多。”余禁狠狠地瞪了方思齐一眼，方思齐声音马上小了下来，只敢在嘴里嘟囔。
　　“若师兄要比，自然也是可以。”平云溪瞥了他一眼，她不喜欢这个方思齐的态度，她自己的功力有几成，她自己心里清楚得很，而这毛头小子，她可觉得他心里没有几斤几两的分寸。这种人她向来看不起，太是轻狂。
　　“好啊。”其实方思齐的话里有一半激将的意思，他也不是没有听说过这个平云溪，神神秘秘的，还没跟人斗过法，江湖里却把她吹得玄乎得很，说是平陆的关门弟子，什么妖魔鬼怪都不在话下，就是出手太厉害才一直不出手，怕伤到同门。
　　他一直想要看看，这平云溪到底是什么样的角色。
　　“出去比。”平云溪看平陆什么也没说，心下就已经明白了平陆的意思，虽说平陆和余禁年纪都大了，但是两个人啊骨子里都不想输，平陆是想看平云溪和方思齐斗一斗的。
　　方思齐跟着平云溪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凑上去问：“平师妹，你练的是那些招数啊？”“你功力有几成啊？”“你没斗过法，有没有收过鬼啊？”
　　平云溪只当没听到，她懒得回答这些无聊的问题。
　　平陆和余禁两个在后面晃晃悠悠地走，余禁一边看着前面两个人，一边啧啧感叹：“平兄啊，你这徒弟像你啊，硬邦邦得跟个石头似的。”
　　“她也只是看着像块石头罢了，毕竟从小带大的，和我性子一样也是正常。”平陆看着平云溪的身影，反倒想起之前许多的事情，一晃眼这丫头已经从在襁褓里啼哭的婴孩长成英姿飒飒的平云溪了。
　　平云溪带着方思齐到了平云山后山的竹林，竹林人少，她第一次斗法，要在演武场，肯定有很多师弟师妹来看，她不乐意，也不想让师傅或余禁中任何一个丢脸。
　　“师傅。”平云溪把随身带着的剑托付给平陆，方思齐手里还拿着剑，见状连忙喊了起来：“诶诶诶，怎么回事？你不用剑啊？”
　　“你用，我不用。”平云溪眼神淡漠得很，方思齐只觉得她是看不起他，跑过来要把剑给余禁，双手托起剑的时候却被平云溪握住了：“你拿着剑。”
　　“为什么？”方思齐眼神锐利，平云溪只是把头扭到一边：“不公平，你不知道我的招式，我却知道你的，你前些年斗法的时候就把招式漏了。我用兵刃，不过不用剑而已。”
　　方思齐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只见平云溪从旁边捡了根不长不短的木棍来，在手里掂量一下，说就这个了。
　　余禁和平陆两人眼神一对，笑了起来。
　　方思齐气得气血上涌，觉得平云溪实在太看不起自己，于是剑一出鞘，就算开局了。
　　比武，也比法力。
　　方思齐手持着剑舞一串剑花，好看是好看，但在平云溪眼里只是累赘，方思齐的剑自然是好剑，养着剑灵，剑气也如他这人一样锐利，锋芒直露，直逼着平云溪而来。这可不是好事，平云溪不是那种会被唬着的人，她反而能从过于显露的剑气里看到破绽——方思齐的剑气太虚浮了，不扎实。平云溪侧身躲过，方思齐手腕一动，剑锋一转，平云溪躲是躲不过了，只拿木棍一拨，你觉得这木棍肯定是断了，偏偏这剑叫她拨开了，方思齐出招太快，剑气尚未完全酿成，平云溪不出招时手里酝酿着气力，直灌进这木棍了，倒也能与剑相提并论。
　　方思齐不理会这，只当输了一招并无所谓，却见平云溪脚上使力，一使轻功平地而起，踩上竹枝，木棍被她扔在地上，毕竟是斗法，总得用用法力吧。
　　方思齐在下面等她出招。
　　平云溪内力上涌，莲花手一转，方思齐一踏腾空，先行用招，竹林间真气喧腾，平云溪所踏竹竿应声而断，平云溪手上跟着使一招，方思齐所落脚之处土块震裂，方思齐脚上走风，收剑入鞘，剑柄冲着平云溪而来，平云溪直握住剑柄，两股真气相撞，但毕竟是方思齐的剑，剑灵是他养大的，自是他这方更甚些。
　　但平云溪握紧剑柄，手腕一转，忽然剑沉了许多，方思齐见状要抽回剑，平云溪却一脚踢上剑鞘，方思齐没防备手上一松，剑腾空而起，平云溪丝毫不客气，一脚踩上方思齐的肩膀接住空中的剑，方思齐肩上吃痛，平云溪已经落地，回身走向平陆和余禁。
　　“喂喂，你等下，我们再比一场，刚刚那个我还没准备好！”方思齐快步跟上平云溪，平云溪没理会，只是又加紧了步伐。
　　“诶，平云溪。”方思齐拉住平云溪的肩膀，平云溪眉头一皱，回身用剑猛地打开了他的手。
　　“别碰我。”平云溪很不喜欢陌生人碰她，再者说方思齐这死皮赖脸不服输的劲头更是让她心有不满，“方思齐，今天我夺了你的剑我可以还你，你斗法输了我也可以再和你斗一局，不过你可想好了，等你下了山，被那些个妖魔鬼怪夺了兵刃，别指望着他们还能把命还给你。”
　　平云溪把剑往他怀里一掷，也没有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