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像红尘里》连煜

12、谁都是故事里的事

　　晨辉连续陪同郝总见了深港两地几波人，大部分都不是电影行业的，但是资本雄厚。晨辉表示非常奇怪。但是也没有多问，跟了郝总一段时间，也看出了很多特点。郝总这个人大部分时候是不会有表情的，也不会有太多的解释。但是如果他愿意的话，他也是妙语横生的人，并且特别会搞气氛。有一天晚上宴请凤凰传媒的一些高层，他居然当众唱起了民歌，差点载歌载舞，大家都还挺开心的，那时候，是晨辉最惊讶的时候。也是晨辉领悟了一个道理的时候：

　　无论是谁，都有低头妥协的一面。不过是一般人看不到而已。由此，晨辉格外坦然，也许能接受这点，就可以接受未来的不可预知。从前的十几年，自己的世界太狭小，只有一个尤励，后来有了女儿晨烟。但是毕竟晨烟常年不在她身边，所以她的世界还是非常孤单和简单的。自小而来的孤傲从来没有离开过她，一直在她的文字作品里缠绕，回想起郝总初见的那一刻，晨辉无论如何也不能把眼前主动唱山歌的郝天明联系在一起。这个多话、有趣甚至有点故意卖萌的人，是那个在天王局保持冷峻、在外滩酒店杀气外露的，同一个人。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曾经在车上握住她的胸脯，挑衅她的尊严。过后的这么多天，再也没有任何一秒钟证明这些事情曾经发生过。郝天明没有过哪怕一个逾矩的眼神或者挑逗的语言。每次见完嘉宾之后，他甚至允许晨辉发表自己的看法，无论什么看法，他都不会过分批评晨辉。过了几天晨辉才发现，这是郝天明的独特考察方式。不论金老给了他怎样的授意，他需要用自己的评价体系来确定晨辉的性格与处世，这样也许就决定了，日后大行资本在晨辉身上的投入。

　　大行是一个热衷打造个人ip的公司。无论是导演，还是制片人，甚至企宣，大行都有自己的金字招牌。这些人有自己的公众号、配套的运营团队。在推出作品和陪同艺人出行的时候，他们也拥有自己的固定粉丝群，可以说，这绝对是复利型的宣传效应。

　　也许晨辉是下一个ip。她在编剧里算是外貌出众的，而在外貌出众的人群里又算特别有才的。到了第五天，郝总抛出了一个问题，让晨辉分析一下这几天见到的资本方。

　　东运物流。张总。
　　凤凰传媒。李嘉丰。
　　好好浩金融。苏梓健。
　　丰泽国际。贝总。
　　无极产业。王建国。

　　晨辉每个人都见过，有的带了女伴有的没有，比较典型的就是那个sugar。但是共同特点就是，他们几乎都没有涉足过影视行业。

　　晨辉提出这点，表示不明白。

　　郝总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真是文人，只能看到这些。你就不能去查查他们都业绩？”

　　晨辉飞快地报出了他们的行业排名。其中东运在深圳排名前五，丰泽已经登陆新三板，而无极是老牌创业板挂牌公司，凤凰与这个奇怪的好好浩金融因为既没有上新三板，也没有行业排名，所以不清楚业绩。郝总一下子就乐了，感觉自己这几天的精力没有白白消耗，如果晨辉有这种全局观，日后的个人ip布局就可以大一点，不必太小家子气了。
　　晨辉被笑得有点懵圈。郝总又提醒了一次：“所以他们是有闲置资金的对吧？而且盘子夸张计划里，都有文化产业。”

　　晨辉恍然大悟。难怪大行资本在业内发展迅速，他们很少和成熟的投资机构合作，而是大量吸纳闲散资金，统一自行操盘。由于闲散资金方没有专业知识，所以在一些专业机构容易出现的对赌条款和高额分成在大行很少出现。而大行资本早期几个成功的案例迅速奠定了行业地位，所以后续的资本组合就更容易了。相对于北京上海成熟的影视市场来说，毗邻老牌影视文化都市—香港的邻居，深圳，大量热钱和资金的涌动，外来移民的快速融合，影视文化还来不及深度扎根的一个地方，绝对是一个新鲜的市场。

　　晨辉一下子懂了这几天行动的意义。

　　郝总看了她一眼，get到她已经明白了。一脸欣慰的表情。

　　正准备开口说话，郝总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恢复到面无表情的状态，思考了一秒钟，打了一几个字过去。

　　然后短信很快又来了。郝总重复回信的动作。来回了几十个回合。晨辉一直很安静，郝总的表情渐渐起了变化，各种扭曲的眼神一闪而过。晨辉敏感地捕捉到了，潜意识就想逃跑。她默默地摸到了自己的手包，想着编一个什么理由离开。突然想起晚上八点还要去海上世界参加一个party。不知道该不该提醒郝总。

　　郝总打了几十条短信以后，终于咬牙切齿地站了起来，一边拨号一遍走出去了，晨辉隐隐约约听见他压低声音的怒吼命令，但是明显带着哀求：“哪怕半个小时，你也等着我。”

　　晨辉想，这是对谁说的呢？客户？女人？资本方？或者，其他人？

　　有谁，值得他耗费大量时间回复信息，然后又这样保持尊严又不顾尊严地哀求。

　　在今天以前，晨辉一直以为郝总是不会打字的。因为发信息他从来不回。发微信他永远回复语音。可是今天，他用了接近半个小时的耐心打字。而且晨辉偷瞟了一下，他打字挺快的。

　　晨辉回想起那天从天王局回来的时候，她大胆用头抵着郝总的时候，她看见了他的眼睛。那一瞬间，她甚至心漏跳了一拍，郝天明，是一个情种。

　　这就是她当时心里冒出来的话。

　　“哪怕半个小时，你也等着我。”晨辉觉得，从这句话，她已经为郝天明脑补了一个完整的爱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