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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夜话 ...

  •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胭脂正睡梦中,似乎听得有人进来的声音,又感觉一片漆黑中忽然闪亮,又有人在推动她叫她。
      她睡得迷迷糊糊,只当是自己如往日一般睡在自家大炕上,这段时间野利遇乞在郊外练兵军务繁忙,常有不回家或者回家极晚的事,因此睡梦中习惯性地往里让了让,眼也不睁继续睡。
      却不曾想到自己今晚睡的并非家中大炕,而只是一张小榻,她这一让,便“咚”地一声从另一头掉了下来,“砰”地一声脑袋着地,“啊”地一声叫了来。此时疼痛之下这才睁开眼睛,摸着头坐在地下发懵,一脸迷糊的样子,倒还有一半在睡梦中。
      然后她抬起头,一阵耀眼的灯光立刻让她又闭上眼睛,隔了好一会儿有点适应之后,才又睁开眼睛。
      她先看到了一张炽烈如火的眼睛,带着迫人的威势,然后——是元昊的脸。
      元昊今日事忙,等回到兴平宫中时,已经晚了。但见今日兴平未象往日一般等在外殿,他走进来时并没发现躺在长榻的人是胭脂,从背后看只当是个宫女,原本要推醒她问话,不料到她跌下长榻,才听得那声音耳熟,拿了油灯看看竟然是她。
      元昊又惊诧又好笑地看着胭脂,但眼见她半睡半醒地坐在地下揉着额头,发鬂散乱,一脸迷糊的样子,猛然间一见倒象是两人当年相处的样子。
      那时候元昊率着各族少年打猎行军,胭脂多半是他的小尾巴,走到哪儿也跟到哪儿,胭脂爱玩贪睡,每天清晨练兵,总要他跑到她营帐中,把她叫醒。然后她也是这般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一头的乱发和一脸的懵意,然后要他捏住她的鼻子,她才会彻底醒过来。
      当元昊想到这里时,发现自己的手已经伸出去,捏住了胭脂的鼻子。
      胭脂啊地一声,张大了嘴,习惯性地伸手用力一拍,元昊回醒过来,松了手。胭脂此时已经完全清醒过来,瞪着好一会儿,才揉揉抱怨道:“昊王,你当我还是多大,还玩这种捏鼻子?”
      元昊大笑:“你多大?多大的人了,睡觉还会掉下来?”他看了她一眼,硬生生忍住想再捏她一把的冲动,刚才的行为是有点幼稚,只是那一刻,他忽然有些忘形了。胭脂浑不在意地抱怨,倒是冲淡了这种尴尬。
      胭脂摸了摸头上肿起的小包,看了看那张长榻,老老实实地说:“我没想到睡着了,只是想躺一躺就走的。我是来看望公主的,没想到刚才公主哭了好久,拖得时间晚了。”
      元昊点了点头,也顺手将手中的油灯往旁边一放,坐在了胭脂身边:“是为了齐天后的事吧!”他叹了一口气:“这一来大辽的局势就更复杂难办了!”
      胭脂也点头道:“不管是齐天后还是宗真获胜,他们的性子都有缓冲的余地。但是法天后——”
      元昊此时已经在准备立国了,但是新王朝必然招来打击,而以他们现在的力量,是绝对经不起宋辽两个大国的同时出击的。当然别指望大辽的帮助和鼓励,可是如果此时大辽僵持在两派势力的内斗中,必然无暇分身去管别人家的闲事。甚至如果得势的是齐天后或宗真,以他们的性子,必须会在王朝能够得到最大好处的基础上进行衡量,而这种衡量才是新王朝建立的机会。
      如是现在上位的是法天后,一个刚刚从卑微的位置上位的女人,一个性格偏执缺乏自信急于立威的女人,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在她眼中建立权势威望机会的。
      甚至只要一点风声就足够了。
      就算有兴平公主在手,也无法控制法天后的偏执性格,她是不会顾及这个从小由齐天后抚养长大的女儿。
      元昊看着胭脂:“你担心?”
      胭脂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担心!”
      元昊又问:“你希望我开国称帝吗?”
      胭脂手一颤,话到嘴边,却停了一下,才道:“开国称帝,是从继迁王开始,我们祖祖辈辈留下的心愿。”
      “祖祖辈辈留下的心愿!”元昊的眼睛中闪过一道炽热,沉默片刻道:“所以不管法天后也好,齐天后也好,大辽发生什么样的变故,都不会影响我的决定。”
      胭脂也沉默了:“是。”
      元昊的手指轻轻拍打着膝盖:“刚才我就是跟仁荣和张元他们在议事,法天后执政便将她的几个亲哥哥都一气封了王爵,连那几个姐妹都鸡犬飞升。所以,用对了方法,她未必就难对付。”
      胭脂已经明白:“法天后重用的不是能臣,而是亲幸之人?所以,从那些人入手,可能影响法天后的决定。”
      元昊点头:“不错,我已经派细作潜入大辽上京,让他们查探底细,然后侍机以重金贿赂,最好能再挑起辽主宗真与法天后之争,那就更好了!”
      夜静如水,月光洒了一地,两人坐在地下,低低而谈,却是全然不干风月事,也许这是他们相处之间最正常的模式。元昊或者对着别的女人会讲情话,可是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十句倒是有七八句是讲文事武功,国政军事,从小到大,皆是如此。
      不觉天色渐渐有些发亮,大约是寅末卯初左右了(大约现在的凌晨四五点左右),胭脂已经忍不住呵欠连天,站起来伸伸腰说:“卯时开宫门,我得回去睡了。”
      元昊也站起来,忽然抓住了她的肩头,把凑近了她道:“你再仔细看看我,把我现在的样子记住!”凌晨天色蒙蒙亮的时候,他的脸格外有一种别样的诱惑,胭脂的心跳停了一拍,才涩涩地道:“怎么了?”
      元昊取下束发金冠,长发泻了满肩,他拿起地下的油灯拨亮了,送到自己面前,让胭脂可以看清,道:“再看我一次留着头发的样子吧,因为很快就再也见不着了!”
      胭脂回到野利府,继续睡觉,睡醒了才知道:今天元昊下了秃发令,全国所有男人必须在三天之内依照鲜卑旧俗,剃光顶发,穿耳重环。就在下令之时,元昊当着文武群臣的面率先把自己的头发先剃成秃头了。
      野利遇乞回家的时候,头发也已经剃掉了,看着胭脂诧异的眼光,他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头顶,笑道:“好看吗?”
      胭脂忍笑,装模作样地仔细看了看,然后一本正经地回答:“很——难看!”说完,再也撑不住,捧腹笑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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