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老牛吃嫩草》冰糖丝瓜

4、老牛吃嫩草（四）

　　听到他的话，我怔忪了片刻，随即莞尔一笑。

　　是啊，对他而言，在这样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世界中努力照顾好他的我，也算是这个世界唯一的朋友了。他还是一如我记忆中的那般单纯善良，明明看起来十分怯懦，内心却意外的坚定强大。

　　他至今仍是我最喜欢的人。

　　而我何其有幸，在这不可思议的相遇中，得到了他的关怀与承认。

　　美好的像是个梦。

　　我甚至很难想象，若是有朝一日这个梦清醒了，我又该如何面对失去了他的世界。

　　想要变得自私，紧紧地抓住这一缕美好的幻影，却又同时在抗拒，拼命想将他推离我的身边。人类永远是复杂的生物，我一面沉溺在他的包容之中，一面却拼命搜寻着哪怕一点能够让他回到那个世界的可能。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我毫无进展，每每想要向他提起，却发现很难张开口。我自心底不愿意在他面前承认自己的无能，即使他并不怪我。

　　“琳琳さん已经做的很好了，剩下的事情并不是仅凭你我就可以做到的，既然这样的话，那么不如暂且放下一段时间。”他甚至还能抽出空来安慰我，明明自己眼中的失落与压抑的感伤并不比我少，可说出口的话语却一如既往的温暖人心。

　　他一眼看穿我心底的迫切与焦急，清澈的眼底倒映出我的模样，我在里面看见了另一个自己，那是我照镜子时从来未曾看见的自己。

　　转眼之间，半年过去，天}朝一年之中最为重要的节日春节就要到来了。我工作以后就脱离了父母一直一个人独居在这边的老房子里，父母时常会打电话过来问问我的情况，这次也不例外。

　　挂掉电话后，我埋头在桌案，继续自己年终前的加班生涯。

　　冬季的天黑的很早，等到我七点多钟从办公室离开的时候，外面已经完全被夜空笼罩了。街道两旁早早亮起了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因为临近春节，树上挂满了一串串七彩小灯，整座城市已经提前进入了年节时特有的喜庆气氛，不禁令人心情很好。

　　我哼着小曲回到了家，心里默默猜想着纲吉今晚吃了什么，我早在上午出门之前就告知他我今日加班的消息，特意嘱咐他饿了就订外卖，他如今对各个外卖APP已经操作的很熟练了，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

　　门一打开，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便传入耳中，我站在原地愣了一下，当即一个激灵猛然迈入，“妈？！”

　　是的，这熟悉的声音，赫然就是我亲妈。

　　随手把门带上，我定睛一看，只见我妈和纲吉一人一个沙发，此时正笑容满面的不知在谈些什么，纲吉的表情有点局促和紧张，但整体神态依然很柔和，并不像是发生了什么问题的样子。

　　呼……我忍不住在心里松了口气，蹲下|身开始换鞋子。

　　“琳琳回来了呀？”我妈冲着我招了招手，我连忙走过去，一看，只见她亮着的手机屏幕里正是一个点开了的翻译软件，一时不禁觉得有点头大，忍不住说道，“妈，你俩在干嘛？”

　　“这不是快过年了吗，想给你送点儿东西，结果谁想到你下班这么晚。”我妈说着看了一眼已经站起来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的纲吉，顿了顿道，“这孩子是谁啊？怎么还是个日本人？”

　　“一个朋友家认识的，他最近比较忙，托我照顾几天。”我面不改色的说，转头安抚了纲吉两句，打发他进了卧室，一转头正对上我妈狐疑的目光，那里面明晃晃地写着，“你日语啥时候这么好了？”

　　“明明一直都很好好吗。”我含糊了两句，下意识不太愿意谈论这件事，转头将话题扯开。我妈呆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差不多该回去了，于是站起身走到门口，我连忙跟上去送她。

　　趁着换鞋的空挡，只听她不太放心地问：“那孩子今年多大了？你们俩平时住在一起，你可得注意安全啊。”

　　闻言我不禁失笑：“安全，当然安全。妈你别担心，他今年15都没到呢，能有什么的。”

　　“那就行，你自己多注意着点儿，有事就给我们打电话。”

　　“行，您回去路上慢点儿。”

　　我挥挥手送别，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这才将门关上。一转头，正对上一双棕色的眼睛，纲吉小心翼翼的从主卧里扒开一个门缝，探出毛茸茸的脑袋，模样显得可怜巴巴的，“伯母已经走了吗？”

　　看着他这样，我又有点想笑了，连忙忍住，冲他点点头：“走了，阿纲君可以出来了。”

　　纲吉明显松了一口气，拉开房门走了出来。

　　见状，我不由有些愧疚，在他拖着步子重新坐回沙发后，转身接了一杯白水递过去。

　　“吓到你了吗？抱歉，我也没想到我妈妈突然会过来。”

　　“诶？”拿着杯子的他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连忙摇摇头，“并没有吓到！伯母对我很和善，还给了我这个！”

　　我下意识低头，只见他手心里安静躺着三颗徐福记的酥糖，这是我们家每逢过年必买的东西，一大桶里各种口味，但却没有一次吃完过。

　　这样的背景下，纲吉仿佛显得突然接地气了起来，就像是突然从打破了次元壁，真真正正进入了我的生活。奇怪，明明在这之前我们已经相处了六个月，可我产生这种感觉却还是第一次。

　　“我妈过年的时候最喜欢给人送糖了。”因为吃不完。我笑着接道，“既然给你了就留着吧。”

　　纲吉应了一声，拨开一颗紫色糖纸的酥糖放进嘴里，含含糊糊地问：“琳琳さん的父母都住在这边吗？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们。”

　　“是呀，不过他们在市中心那边，因为平时工作很忙，一般都是手机联系的。”我歪了歪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过年的时候我要回父母那边吃饭，阿纲君和我一起去吧？”

　　“诶、诶？咳咳咳……”他瞪大了眼睛，紧接着就被酥糖呛到，咳的眼睛泛起水花，这才想起手里还拿着我刚刚给他接的水，连忙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我有点好笑地看着他：“这很可怕吗？是不是为难你了？……你不想去？”

　　“没、没有这回事！”他双腿并拢，摆出了一个无比乖巧的坐姿，看上去十分紧张，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脸却涨得通红，“我很荣幸！！但是……”他迟疑了一下，“那样不会给琳琳さん带来麻烦吧？”

　　原来是在担心这个。

　　我轻松地说：“不会的，到时候家里只会有爸爸妈妈和我，别的亲戚都在别的城市，我已经跟妈妈说了你是我朋友家的孩子，暂时由我照顾，所以阿纲君不用有负担，尽管来就好了。”

　　“这样……”他松了口气，这才点点头，“那就好，琳琳さん不会有麻烦就好。那么我到时候就打扰了，”他说着有些羞赧的挠挠头。

　　“随便打扰，用不着这么客气。”我大手一挥，也跟着开心起来，“那么接下来，再给你买几件过年穿的新衣服好了！”

　　“还要买吗？”纲吉为难地眨眨眼，“可是琳琳さん已经为我添置了很多东西了，我……”

　　“好啦。”我打断他的话，笑眯眯地说，“那些是那些，这些是这些，你现在既然在我这里，我当然要把你照顾的更好，最起码不能比以前差，不然显得我多没用。”

　　就算是花钱，我也花的心甘情愿。

　　这种感觉很难说是什么，每当给他买的东西他隔一天就用上的时候，我内心总会涌现出无穷的满足感，也许我内心其实是个大女人也说不定？

　　总之，纲吉的抗议在我这里无效，他第二天就被我拽到了商场，被迫又抱着一大堆商品袋回到家。过年时要买的东西太多了，因为有他在的缘故，我一心想将这次的春节过的比往年盛大一点，早早就打电话和爸妈说好了，他们也欣然答应。

　　终于，盼星星盼月亮，全国最重要的节日同时也是最长的假日终于被我盼到了。

　　年三十的半下午，我收拾好后便带着一大堆东西，以及纲吉，一起回到了位于市中心的父母那里。进家门时我妈正在擀饺子皮，是我爸来开的门，纲吉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显得十分拘谨，直接朝他鞠了个90度大躬，用不太熟练的中文说道：“新、新年快乐，叔叔！”

　　“快乐快乐，你也快乐。”我爸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把他板直了，从口袋里掏了掏，变魔术似的掏出一个红包递过去，“这个给你，不知道日本那边是什么习俗啊，不过我们这里小孩拜了年都是要收红包的。”

　　我爸絮絮叨叨一大堆，纲吉礼貌却一脸茫然地听着，见状我连忙替他翻译，他这才恍然大悟，伸手接过来，又说了句“谢谢”。

　　“挺好，小孩儿挺有礼貌。你带他玩儿吧，我帮你妈包饺子去。”我爸笑呵呵地说。

　　我带着纲吉来到客厅，55寸液晶电视上正放着新闻直播间，主持人的衣着全部红通通的，就连版面也是红通通的，看上去就很有过年的感觉。

　　用遥控器将声音调小，我让纲吉在沙发上随便找地方坐，自己从一大兜吃的里翻出一包卤鸡爪，一转身注意到他的表情，不由奇怪道：“你怎么了？”

　　此时的他一脸不自然，完全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听见我问他，犹豫了一下，这才小小声地问我：“光这么坐在这里，是不是不太好？”

　　我一挑眉：“你想去帮忙吗？”

　　他犹疑了一下，“我其实……不是很擅长做料理，但是……”

　　我懂了，他是不好意思在这里坐享其成。

　　到底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可能也有一些陌生所带来的距离感，让他不敢安心的享受这一切。

　　“阿纲君是客人呢。”我想了想，“但是包饺子很简单，你如果真的想要做的话也不是不行。”

　　“这个应该没问题。”孰料他竟然意外的有自信，挠挠脸颊笑了起来，“一平就是中}国人，她很喜欢吃饺子，妈妈经常给她做，所以我也偶尔学到了一点。”

　　是哦。我恍然想起还有这么回事，于是点点头，带他走了出去。

　　我妈一听说纲吉竟然自己要求来帮忙，开心的不得了，连连夸奖这孩子懂事，因为语言不通，她指使着我担当教导纲吉的任务。

　　但实际上，我虽然是正正经经的天|朝人，包饺子水平却菜的可以，每每包出来的饺子全都软趴趴的躺在地上，边缘还总黏着一点肉馅，模样实在是有碍观瞻。

　　最后我妈看不下去了，她也不管什么语言通不通的问题了，挤开我亲自上阵，我不得不站在他俩旁边担当场外翻译。纲吉和我妈一个教的认真一个学的认真，那场面简直其乐融融，引得我爸在旁边看了好几眼。

　　经过二十分钟的突击指导，最终纲吉包出来的饺子竟然真的有模有样的，一个个乖巧的挺着肚子立在那里，与旁边我包的饺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没看出来啊……我一时哑口无言。他竟然还有这种天赋？？

　　晚饭的主食就是这些饺子，除此之外我爸还做了好几个炒菜，盘子碗筷密密麻麻的放满了整个餐桌，看上去很是丰盛。

　　我们分别落座，纲吉习惯性的拿起筷子说了一句：“我开动了。”然后一僵。

　　谁知我妈笑呵呵地说了一句：“我们也开动了。”完美化解了尴尬，纲吉的表情瞬间变得柔软多了。

　　我一脸问号，这时我爸凑到我耳边偷偷地说：“你妈最近在看日剧。”

　　哦——我说她怎么听懂纲吉这句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