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天]不过如此》川归

48、入长青潭（修）

　　叶凡拒绝了齐萌的陪同，他带着姬皓月赶到长青潭，与此同时，墨家的飞船也在向仙羽星海进发。
　　可能他们想不到，被追杀的叶凡居然来到了万青的遗址缅怀旧人。
　　万青或者青帝，叶凡对他知之甚少，却和他渊源颇深。
　　从灵墟洞天的妖帝遗址得到了第一块绿铜和道经残本，再到妖族让他温养的妖帝圣心，再到秦岭的成仙池中得到第二块——极有可能是妖帝扎根过的那块——绿铜，可以说，如果没有这些机缘，叶凡的修行之路定要艰难许多。
　　如今在永恒得知他的未成帝的过去，难免有他乡遇故知的感慨，叶凡怎能不好奇？
　　青帝于万年前出世，和所有大帝一样，他的来历神秘，过往经历不为人知。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的本体是一株青莲，生长在南岭的秦岭十万山脉中。
　　在北斗，虽是人族占据了最为广阔的地盘，但其他各族也有自己的生存空间。若不是太古万族从神源中苏醒，各族矛盾也并不尖锐。
　　而南岭就是妖修的天下，和叶凡有过节的齐小辣椒齐琪以及她哥哥南妖齐麟便出自南岭，而南妖也是最早踏上星空古路的那一批人。
　　不知道他是否来过永恒，也不知道他是否来过这长青潭，叶凡暗想，紫月既然见过了齐萌，相必到过此处。
　　在永恒，妖修的地位则截然相反。
　　在叶凡还是个籍籍无名的小修士时，灵虚洞天的韩长老因觊觎他体内的不死神药的药力，想要将他炼为人丹。再后来，一块神源、姬家秘法、万物母气、凰血赤金……叶凡曾很多很多次因为身外之物被结仇追杀。偌大的北斗，传承几十万的世家圣地，难道真的缺叶凡手中那点资源吗？
　　并不，无非叶凡是个外来的独行的苦修士。他没有庇佑的亲人、没有教诲的师长、没有依仗的势力，他就像天生天养的一块顽石，任谁都可以踩一脚，任谁都能打他的主意。
　　哪怕叶凡可以争出一条命，争出一个飘渺仙途，可北斗始终不是他的故乡。
　　离开前，叶凡在齐萌的飞船上看完了《水中花》。主角照花公子是一个温和而空灵的青年，身着青衿，眉目如画。由此观之，万青的风采会更为出众。
　　永恒之人爱之痴狂，然而在他身份暴露后，每一个人都用贪婪至极的目光盯着他，像钩子一样，企图从他身上刮下血肉，连皮带骨，拆吞入腹。他的每一滴血，每一块肉都是提炼进化液的绝佳材料，哪怕是他的尸体，也能给他们带来无尽的好处。无数的人如跗骨之蛆，食腐之鹫围上来，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
　　很难想象后来的青帝，令大圣盖九幽叹惋、绝世天才向飞宇沉睡的他，竟然有过这样一段举世皆敌，四顾无亲的时日。
　　叶凡完全能感同身受，异乡异客、毫无所依是什么滋味。这时，他忽然身后传来了轻轻的力道。
　　长青潭作为一处万年古迹，人迹罕至，凄清寥落，隐在一座矮山之间。山间的清流缓缓顺着错落的山石淌入由青石铺成的水潭，潭边的石块上布满了湿润的青苔。
　　沿着青苔过去，就是几座石亭，亭子的石柱上爬着几条裂纹，看似脆弱欲折，却看惯了风霜雨雪。亭中有一尊古旧的陶瓶，插着一枝桃花，或许是那位风雅的过客不忍见它寂寞。
　　潭中的青莲亭亭玉立，宛如碧玉，风姿摇曳，清新脱俗。虽然是少见的青莲，没有蕴含灵气，也没有特殊效用。因此人们最多看它一眼，便无视了去。
　　在月光下，一缕缕细微的光萦绕着盛开的莲花，淡淡的青莲染上了些许通透的白色，越发空灵剔透，银华暗藏。然后在盛极辉煌的时刻悄然枯萎，挺立舒展的莲瓣暗黄皱缩，一片片凋落飘零至水面，打着转儿漾起一圈圈波纹，只余一个低垂的莲蓬在枝头。
　　接着那小小的莲蓬裂开，几颗青色的椭圆的莲子便“咚”“咚”“咚”地掉落水中，溅起的水珠滚落至圆圆的莲叶上，像一颗颗银色的珍珠。
　　这株莲完成了它的使命，空无一物的莲蓬和枯折的莲茎慢慢倒伏，最后沉入水下。除了细微颤抖的水面，谁也不知道这里曾开过一朵莲。
　　唯有原处，悄悄地探出了一茬儿嫩嫩的青芽。
　　或许来年，这里又会开着一朵相似的莲。
　　等那一段青芽长成了小小的圆叶，叶凡才反应过来，永恒根本没有月亮又何来的月光？
　　而月亮的主人，姬皓月主动牵着叶凡的手去捕捉半悬的圆月，却摸了个空。他皱了皱眉，尝试数次，指间流过的只有淡淡的凉意。
　　叶凡一惊，姬皓月的异象竟与此地产生了共鸣。他寄存过绿铜、温养过圣心的苦海跟着异动，潮声渐起。碧海卷起波浪推着二人向潭中而去，叶凡压下姬皓月不死心的手，引来他稍许不满的一眼，他另一只手一翻，现出一株小小的金莲。
　　天幕低垂，愈发暗沉，墨色不知不觉间笼罩了整座矮山，这一块区域好像成了一团墨融入了虚空中，从地图上被抹掉了。即使再精密的仪器，再强大的神识也无法感知这里。
　　姬皓月的注意力被这朵闪着光芒的三叶金莲所吸引，他微微低头，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金莲略微轻颤，姬皓月怕是惊扰了它，又把手缩了回去。
　　叶凡眉眼一弯，将手抬高，金莲缓缓旋转上升，悬停在姬皓月面前。
　　姬皓月眼中的神采愈发鲜明，宛如死水泛起波澜。圆月仿佛受到了他的情绪感染，慢慢下降，渐渐变小，光华内敛，神韵不显。
　　最后化作一颗乳白色的神珠没入金莲中，那一刹那，白光大放，亮的人睁不开眼。
　　四下皆白，金莲带着月亮瞬间一晃，便逃离了叶凡的掌控，宛如流光飞逝，穿过水面，向潭水深处沉去。
　　潭水，还是海水，急剧上涨，很快淹过了二人的腰，并向胸部席卷而去。
　　显然长青潭并不简单。
　　叶凡以神识视物，然而随着水波荡漾，他的神识被迫内敛，视野逐渐虚无，直至黑暗。尽管不知万青做了何等布置，可他笃定不会有危险，就像之前的馈赠那般：若没有允许，他不可能得到青帝扎根的绿铜。
　　叶凡握紧姬皓月，金莲与他的联系愈发遥远。他深吸一口气，扎进潭中，带着姬皓月向下游去，追逐着金莲消失的方向而去。
　　越往下越是沉静，水下并不是黑色的，而是一种淡淡的青色，看似透明，却看不到更深处。偶尔有一道道灵气蒸腾而上，色彩斑斓，流光溢彩。
　　往上看能看到簇簇青莲的影子，在水波中有些扭曲失真，像一笔笔胡乱涂画的青色水彩。随着下潜的深度增加，那些影子也溶入了淡青色的水中，再无踪迹。
　　叶凡能够感知到光影的变换，直到此刻，到了极深极深的潭底，连光线也无法穿透，这才惊诧他们下游的距离。二人置身其中，就像迷失自我的两尾游鱼。
　　而金莲还在更深处。
　　这还是长青潭吗？这样宽广浩大，无边无际的水域真的是潭底吗？
　　说是海也不为过。
　　寂静无声的水下，姬皓月悄无声息。
　　他已经闭上了眼，神色平静，无悲无喜，若非叶凡扣在他腰上的那只手，他可能早就随着水漂到不知何处去了。
　　水下无法开口，他亦无法视物，叶凡焦急地摸上姬皓月的脸，指望他能给个回应。直到他贴近姬皓月的脸庞，想为他渡口气时才猛地停住：修行之人哪里会溺水呢？
　　他仔细感知片刻，姬皓月体内的灵力波动更加明显，或许是好转的迹象。而他则是悠闲地睡着了。
　　叶凡差点被怀里的“尸体”吓到，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有点哭笑不得，也许只有此刻，神王才会放下架子，随心所欲吧。
　　叶凡索性停了下来，姬皓月活着，并且在他身边。这个事实让他亲近而安宁。心中仿佛被什么填满了，充实而满足。
　　他就像一个长途跋涉的旅者，历经万水千山找到了失而复得的珍宝，他小心翼翼地把珍宝从角落里捧出，拭去上面的尘埃，发现它还是摔碎了一个角。
　　残损的珍宝失去了它原来的价值，被人踢到了阴暗的角落，慢慢蒙尘。
　　旅者却伤心万分，后悔自己丢失了它，痛恨自己没有更早找到它。
　　现在，珍宝就在他手上，还在他手上。
　　叶凡一用力，便拉近了二人的距离，本就相贴的身体到了耳鬓厮磨的地步，近到只要叶凡向前微倾，就能碰到姬皓月的唇。
　　然后，鬼使神差的，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