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天]不过如此》川归

30、海中捞月（修）

　　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
　　这海是东海，山是蓬莱仙山，楼阁处在云雾缭绕间，好一派光风霁月、仙气飘飘，唯有仙子——
　　个个脸上笼罩着浓浓的阴霾，夹杂着痛恨与屈辱，却又掩饰不了眼底的惊慌和畏惧。
　　“叶道友应该消气了吧，我蓬莱已经死了这么多人，得到教训了。”蓬莱天尊气势不足道。
　　蓬莱正殿上站了黑压压的一片人，最前面空出了一小圈儿，为首的便是蓬莱天尊等人。一路过来鲜血四溅，尸体横陈，而站在最高处的罪魁祸首背对着他们，一袭白衣。
　　“天尊不可！”蓬莱天尊身后的一个年轻人叫道，“他杀了我父亲！他还杀了那么多人！必须让他付出代价！”
　　“小天尊说的是！”立刻有人高声附和，“杀了他！杀了他！”
　　“闭嘴！”蓬莱天尊转头喝退仇恨满满的年轻人，“凌霄退下！”
　　年轻气盛而无自知之明是要吃大亏的。
　　名为凌霄的年轻人显然不懂得这个道理，他一脸不甘怨怼，杀父仇人近在眼前却不能为父报仇，敬仰万分的天尊还令他隐忍退让，这让心高气傲的他怎么受得了。
　　白衣人好像被他们吵醒了，抬眼问道，“你和凌霄子什么关系？”他的语气却漫不经心，就好像随口提起一只小虫子。
　　凌霄目眦欲裂，“他是我父亲！你这个——”
　　“噗——”
　　话未说完，他的脑袋就被拍成了一个烂西瓜，红红白白撒了一地。众人还未看清白衣人是怎么出手的，小天尊就已经很不体面的死了。
　　大殿上顿时鸦雀无声。
　　“父债子偿。”
　　蓬莱天尊的手握紧又缓缓松开，“您说的对，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话虽如此，可蓬莱天尊的心还是在滴血。
　　凌霄子是蓬莱的预言者，而凌霄不仅是他的儿子，还是他的不二继承人，加上其他被杀死的精英，蓬莱几乎损失了三分之二的战力，几百年都缓不过来。
　　“骨片呢？”
　　白衣人转身，一头长发随意批散着，眼上蒙着一条黑布，怀里还抱着一只仿佛沉睡的紫色小松鼠，正是叶凡。
　　他脸色苍白，身体虚浮，明显伤重未愈，任谁也看不出来他刚才轻描淡写地杀了好几百号人。
　　“我脾气不好，别惹我。”
　　“是我们的错，自取其辱，怨不得人，还望叶道友看到我们的诚意，放蓬莱一马。”蓬莱天尊脸上带着勉强的笑意，心里却悔恨交加。早知道叶凡斩道有惊无险，他说什么也不会同意凌霄子的计划。
　　蓬莱天尊的低声下气让其他人愤愤不平。
　　“天尊你何必这般忍让！我蓬莱还怕了他不成！”
　　“说得对！小小叶凡难道还能翻了天！”
　　“为凌霄子报仇！为小天尊报仇！为死去的人报仇！”
　　殿上吵吵嚷嚷乱作一团，群情激愤下还真有人冲昏了头脑，不自量力地挑衅叶凡。
　　蓬莱天尊没拦住，只得无奈地看着他们步入小天尊的后尘。
　　“噗噗噗——”
　　地上又多了几个烂西瓜，这下骚乱的人群终于冷静下来了，蓬莱天尊苦笑道，“叶道友还莫怪罪，他们已经得到教训了。骨片就在祭坛上，请随我来。”
　　蓬莱与叶凡的确无冤无仇，然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暗藏仙秘的骨片不只叶凡在寻找，蓬莱也对它志在必得。末法时代，蓬莱亦无法侥幸，在诸多尝试后，他们将希望放到了蓬莱流传的一道古老传说上。可他们既没有叶凡的运气，也没有叶凡的实力，找了几百年才得到一枚骨片，其他的要么不知下落，要么看在眼里却吃不到嘴里。
　　数年前埋伏的暗线忽然传回消息，说一个名为叶凡的修士也在追寻仙秘，而且得到了不少于三枚的骨片。
　　蓬莱的人哪里坐得住？自是把叶凡调查了个透彻，才精心组织了一场集天时地利人和的围杀，但他们以为的万无一失还是出现了万一。
　　蓬莱天尊想到那天从观天镜中看到的画面，至今心有余悸。
　　在叶凡的徒弟死后，灵身叶凡随之消散，凌霄子等人欣喜若狂，蓬莱天尊也在观天镜前为他们叫好。
　　但是他们还没有得意两分钟，天忽然暗了下来，乾坤朗朗，日色昭昭瞬息被黑暗所取代，原本起伏不定的海面变得水平如镜，浓重的墨色交织成网向他们慢慢逼近。
　　除了高天上闪烁的星辰透着微光，但却遥不可及。
　　天象突变，杀机暗现。
　　“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有不好的预感。”
　　“难道是叶凡……”
　　三人都是活了几千年的老怪物了，却第一次产生了如此强烈的危机感，在万分恐惧中等待死神的来临。
　　凌霄子一咬牙，“你们还以为走得掉吗？都到这一步了，不如拼了！”
　　几人好容易拾起的勇气在看见叶凡的瞬间又消散了。
　　“叶凡，他没死！”龙雀老祖惊恐大喊。
　　叶凡毫无感情地扫了他们一眼，踩着水面一步步向另一个方向走去。他从水里出来，身上却没有一滴水珠，他的胸前铺着几抹血色，衬着白衣开成傲骨红梅。
　　叶凡并未恢复，只是一股极致的悲恸从心底炸开，让他整颗心疼着醒来。恍惚中灵身叶凡的所有感情，惊讶、不舍、悔恨、悲痛与深爱一瞬间全部灌输到了叶凡心里，然后纠葛成浓的化不开的哀伤。
　　叶凡还没有从小松的真实身份中回过神来，却又为姬皓月的死而心神俱碎。和灵身感同身受的叶凡几乎是重温了姬皓月死去的场面，甚至能感受到他热血的温度，还有那耀眼光华的刺目。
　　在不见天日的深海，叶凡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感受到了窒息的痛苦，在濒死的刹那，心脏的抽痛又让他清醒过来，他埋下头，拒绝任何可能的光芒。然后他的双眼流下了血泪，滴落至胸前，没有在水中氤氲淡去。
　　叶凡从没想过这种伤痛他还会经历第二次。
　　父母离开后，他原以为，再不会有人能走进他心里，再不会得到不计得失的爱。
　　姬皓月，他明明，他明明只是个熟悉的陌生人，不是吗？
　　可是，如果那个陪他走出父母逝去的悲伤的人是他，如果那个不愿喊他师父的徒弟是他，如果那个一直不离不弃的人也是他，如果最后那个护他而死的人还是他。那么，他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凌霄子几人摆出架势严阵以待，叶凡却瞧也没瞧他们一眼，径直走过了他们，然后从水里抱起了一个小小的尸体。
　　尸体浑身焦黑，已经看不出任何形状了，散发着一种焦臭的味道，黑红色的水珠不断从尸体上滑落，很快弄脏了叶凡洁白的衣袍。
　　叶凡浑不在意，他将灵力执拗地灌输进这具躯体，展开万物母气鼎炼制灵药。令老怪物们垂涎万分的不死神药纷纷出现，浓郁的灵气和芳香弥漫开来，尽数注入那团尸块中。
　　“你又何必救我……”叶凡喃喃低语，他心里有太多话，有太多地疑问，可面对毫无气息的冰冷躯体，他仿佛又回到了父母生前的那个小院，他只想静静地、永恒的睡去。
　　神珍宝药近在眼前唾手可得，那股飘飘欲仙的气味令人心头耸动，凌霄子几人却萌生了退意，叶凡身上潜在的危险气息让他们时时刻刻绷紧了神经，连神药勾起的贪欲都不敢泄露半分，只想离叶凡这个大杀器越远越好。
　　叶凡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好人的修身养性果然不适合我。”叶凡轻声道，他的语气温和，动作却极为暴厉，他先是幻化出一个巨掌活活捏碎了凌霄子，连惨叫声都没有传出就化成了一滩血泥，血液和碎骨顺着指间的缝隙一点点渗出来，汇聚成一道粘稠的血线，缓缓滴落水中。
　　虐杀残忍的手段叶凡是不屑用的，然而今非昔比，他没有压制自己的戾气，一心复仇。
　　天麟护道人吓得浑身发抖，转身就跑。斩道的圣体就算重伤也和他们有着绝对的差距，他们不想和凌霄子一样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叶凡也怕污了自己的手，控兵字诀夺过了射日神箭，接着一箭射出，同时射爆了两人的头，让他们死了个痛快。
　　然后叶凡将箭对准了最后一个人，他说，“你不该来这里的。”和教皇有约在先，叶凡不打算对神骑士下死手，况且，他也活不长了。
　　但是……如果没有神骑士，灵身叶凡是护得住姬皓月的。
　　“我只是……”神骑士沉默，他的确抱着想让叶凡同样痛苦的恶意而来，他也的确达成了这个目的。
　　“教皇死前让我给你带句话，”无论如何，叶凡还是会信守诺言，他取出教皇留给他的那枚骨片坠子，冷漠道，“他说，他等不下去了。”
　　教皇的死和任何人无关，他只是等不下去了而已。
　　“原来如此……是我让他等太久了，”神骑士从怀里取出了一个相似的骨片坠子，“是我的错……”
　　神骑士忽然咳出了一口血，他的本源早已所剩无几，这下更是油尽灯枯，他撑着最后一点力气说，“能给我看一下吗？”
　　他已经没有办法回到西方，再去看看那个人生活过的地方，这个坠子也许是他最后见到和他有关的东西了。
　　叶凡听闻笑了，“好啊。”他一松手，坠子便掉进了海里，一个浪涌来，不知被带往何处了。
　　神骑士呆了一下，看着叶凡冷漠却又悲痛的双眼，苦笑道，“这样也好，也好……”他松开了手。
　　神骑士再也支持不住，他和教皇一样选择了化道。他眼里带着万分怀念与些许歉意，一点光之本源从他的身体逸散而出没入了小松的身体里。
　　“抱歉……他或许还有救……”
　　余音消散在风中，追逐故人而去。
　　叶凡愣了许久，在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地检查后，才感觉到了那极轻极缓，微不可闻的心跳声。
　　叶凡抬手遮住眼，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谢天谢地。”
　　他手一招，海里飞出两个坠子，红色的线紧紧地缠绕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