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婚》澹澹

6、执念

　　金兰的话引起了大伙的注意，这才看见正玩着的晚星和小淮诺，一个个也都笑了。

　　“急什么，两人刚结婚，还在蜜月期呢！”二叔笑着说了句，朝淮方休的脖子递了个眼神，大伙瞧去，看见了他脖子上淡淡的唇痕。

　　晚星也看见了，脸瞬间红到了耳根。

　　淮方休反应过来，下意识摸了下，弯唇一笑，对视晚星的目光柔柔清明。

　　金兰跟着笑道：“方休都快三十了，也该要了。”说完，她瞟了淮老太太一眼，见老太太没什么表情，也收敛了笑意。

　　这时门铃响了，二叔女儿淮言希抢先去开了门。

　　“朵儿姐，你怎么才来啊。”

　　言希拉着她说了句，林朵儿笑着应声，抬眼就越过人群对上了沙发上的许晚星。不过她还是和众人打过招呼后才来到晚星面前。

　　“晚星，还记得我吗？”

　　许晚星当然记得，她是姑姑淮锦的继女。淮锦自小身体不好，快四十了才结婚，嫁给了她的主治医师林凤岐，林凤岐带了个12岁的女儿，就是林朵儿。

　　朵儿比晚星大四岁，两人接触的并不多，最后一次见面还是淮方休送自己上大学时，他们在校园里偶遇。说是“偶遇”，可事实上她并不是那所大学的。

　　“朵儿来了？”厨房里正帮姚姨忙活的淮锦出来了，诧异地看着女儿，“你爸呢，没一起来吗？”

　　朵儿摇摇头。“没有，我爸刚做完手术，还要准备述职材料。”林凤岐八年前成为了省医院副院长，今年要提任党委书记，忙得大半年都没露面了。

　　“林院长也是的，都要当一把手了还亲自上手术台，也太辛苦了。像你爸这么认真负责的，哪个医院都难找了。”金兰拉着朵儿叹声，又主动向晚星介绍，“朵儿现在也可优秀了，是省医院体检中心的副主任，咱家大病小情都靠她呢，她都快成你奶奶的专属医师了，为咱家没少操心。”

　　金兰话语殷勤，讨好之意有点明显。没办法，谁家她弟弟在医用器械公司上班呢，省医院可是大客户。

　　林朵儿挽着金兰笑了。“都是一家人，您可别这么客气。”

　　许晚星发现林朵儿变化很大，以前的她腼腆不爱说话，现在不仅热情很多，整个人也越来越漂亮了，只是她的漂亮里有些熟悉的痕迹。

　　“晚星？”林朵儿突然叫了声，笑容亲昵，“以后你身体不舒服，也可以来医院找我。”

　　晚星表情滞了下。话是好意，但听着有点别扭。晚星笑着刚想回声“谢谢”，淮方休走了过来。

　　“我可不希望你去医院啊。”他垂眸看着晚星道。

　　林朵儿噎了下，尴尬笑笑，“对啊，健康第一。”她故作轻松地解释，淮方休淡淡扫了她一眼，牵过晚星去吃饭了。

　　大家随老太太入座，小淮诺却拉着晚星不肯撒手，他想和舅妈坐一起，又不敢开口，一直盯着太姥姥，直到太姥姥允许后，才开心地坐下来。

　　饭桌上，大家有说有笑，依旧商量好了似的避开了晚星的话题。偶尔提及，也都是四年前的事。

　　他们是不说，可有人憋不住了。

　　从晚星进门开始，淮言希就已经带了情绪，这会儿见大家碍着二哥的面子不提那些过往，她心里更气。

　　淮言希瞟着许晚星，突然问了句：“许晚星，听说你最近又惹上官司了？还跟周茉有关？”

　　言希和晚星一起长大的，小时候她还会玩笑地叫她“二嫂”，现在只会直呼大名了。

　　她话一出，大伙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正在给淮诺剥虾的晚星。晚星抬头看了她一眼，默默把手里的虾送到淮诺嘴边。“嗯，不过今天都解决了。”

　　淮言希笑得幸灾乐祸，“又赔了多少？”

　　许晚星擦掉淮诺嘴边的料汁。“86万。”

　　淮言希哼了声。“你们许家还有钱吗？不会又要我哥……”

　　“他赔给我。”晚兮淡淡截了她话。

　　80万是抄袭赔付，6万是诽谤补偿，当然还有公开道歉。

　　淮言希当即愣住，不止他，大伙也不免惊讶。他们大概是没想到许晚星的画还挺值钱。

　　淮言希不管值不值钱，她脸色又气又囧。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她只小自己五天而已，可不管做什么二哥总是向着她，也不知道谁才是他妹妹。

　　“又是二哥帮你的吧！”

　　“我没帮她。”淮方休先开口了。

　　看看，看看，他还向着她。他要不为帮她，干嘛提前两个月就回来了。

　　“不管谁抄谁，网上对你的评价可不怎么样，你可别再连累我哥了，就你们家那点事已经够拖累人的了。”

　　“淮言希！”二叔呵斥，瞪着女儿 。可一旁的金兰却连个声都没出，安然地低头吃着饭。

　　“我说的有错吗？”淮言希不服。“当初二哥被大姐连累离开检察院，你作为他未婚妻不仅不安慰他，还让你妈来退婚，你知道你有多伤人吗！”

　　言希插手盯着她，等着她怼回来，可等了好久也而不见她反应。

　　这要是放在以前，俩人早就吵起来了。她们俩从小吵到大，谁也不服谁，一个比一个地骄傲任性。可现在骄傲的好像只有淮言希一个了，晚星那点任性早磨没了。

　　她安静地放下手里的纸巾，说出了那句一直压在心底的话。

　　“是我对不起方休……”

　　她以为这话说出来就轻松了，然而并不是，愧疚悲伤委屈全都一股脑地涌上来，堵得她嗓子发不出声。她心里的负担比想象中要重太多了。

　　而此刻饭桌上，空气凝住。

　　大伙知道这是淮方休的伤，一个个谁也不敢开口，生怕一不小心点了他的火。

　　可眼前人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依旧淡定如初，抬手将面前的碟子推给了身边人，里面都是他剥好的虾。

　　“别只顾着给淮诺剥，你也吃吧。”

　　紧绷的气氛瞬间裂开，大伙惊讶又无奈地收回目光。

　　看来他们当真低估了淮方休对许晚星的执念啊……

　　“是啊，晚星。多吃点，看你瘦的，可没小时候那肉嘟嘟的模样了。”金兰打起了圆场，“小姑娘可不要减肥，还是有肉好看，你要想吃什么就让姚姨给你做。”

　　正端菜的姚梅听到了，也迎合笑道，“对，晚星你爱吃什么就跟我说。”

　　气氛渐渐缓和，大伙努力恢复之前的欢颜笑语。唯独淮言希仍不甘心，放下筷子还要开口，被身边的金兰踢了一脚。

　　适可而止吧，还瞧不出人家怎么护媳妇的吗！

　　言希看出来了，可就是看出来了才更不甘心，眼神一直忿忿地盯着许晚星。

　　同样看着晚星的还有对面的林朵儿。

　　她看看安静的晚星，又看看还在为她夹菜的淮方休，脸色有点沉。

　　她一进门就发现了淮方休喉结上淡淡的唇印，不用猜也知道那是怎么来的。可这不应该啊，他们和好了吗，他真的放下了过去，这一切跟她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身边的淮锦察觉到女儿神色，眉心紧了一瞬，转而笑问：“朵儿啊，上次给你介绍的周医生怎么样了？你们不是见过好几次了吗，相处的挺好？”

　　林朵儿乍地回神，没反应过来。

　　淮锦接着道：“你们要是合得来，就再往下走走。”

　　“妈，我只是工作上跟他有两次接触。”

　　“我觉得他不错，你爸也夸过他。你都二十八了，该上上心了。”淮锦给她夹着菜劝道。

　　“二十八怎么了？”淮言希又接话了，“姑姑这事可不是催的，哪怕就是三十八也得挑准了人，不然还得离了再嫁——”

　　言希的话瞬间让气氛再次跌入冰点。

　　此刻金兰就是想给女儿找个借口都找不出来了，只得尴尬地瞟向了对面正给淮诺喂布丁的许晚星——

　　这几年，人情冷暖晚星看得多了，没什么能刺激到她。比起言希那些话，更难听的她都听过，她都可以淡然视之，但独独这件事，如同她心里的一根刺，每每触及都会隐隐作痛。

　　她结过婚……

　　“啪！”

　　淮方休蓦地将筷子扣在了桌上，利落响亮，震得满桌人的心都跟着吊了起来。

　　他直视淮言希，没有气愤也没有暴怒，只有诡异的平静。他深邃的双眼幽不见底，漫着冰冷的迷雾，似历经沧桑，沉淀的只有阴郁森寒。

　　而那种森寒不伤皮肉，却是直直渗入骨髓寒至心底。

　　言希被盯得快窒息了，怕得手心里都是汗。

　　上次他这样看她，还是读高中时，她误伤了许晚星。

　　当时看到许晚星流血的眼角，他眼里根本不是怒，而是比怒还吓人的阴森，那感觉就是她二哥恨不能把晚星的痛苦千百倍地还给她，要不是许晚星替她解释，她真不知道二哥会做出什么事来。

　　二哥聪明，优秀，有教养，还有这一股子坚韧的劲儿。大伙都说他是正义的代表，从检察院退出来太可惜了，只有和晚星一起长大的淮言希知道，她这哥哥骨子里有多狠。

　　一个自律到极致的人，他的内心很可怕。没有情绪化，没有暴力，有的只是滴水不漏的缜密。身边人只看到他的优秀，可能得到今天的成就，他会是个简单的人吗？

　　在他心里大概只有两件事：冰冷的法律，无情的许晚星……

　　“淮言希，你过分了。”

　　淮方休声音深沉，字字清晰，如千钧砸在淮言希的神经上。

　　言希怕了，逃避着淮方休的目光，怯声解释：“我也不是故意的……”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

　　眼见淮方休脸色越来越沉，连下颌都紧绷得怕人，晚星赶紧握住了他的手，一句“方休”还没喊出来，只听身边“哇”的一声——

　　小淮诺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