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婚》澹澹

10、林医生

　　林朵儿看见包装盒的那刻，她眼神慌了一刹。

　　不过也只是一刹，她随即淡定问：“你这什么意思？要我解释什么？”

　　“解释淮诺吃的这只芒果布丁是从哪来的。”淮方休直言道。

　　林朵儿微微一笑。“又不是我喂他吃的，这你该问许晚星吧……”

　　“这事和晚星没关系。”淮方休回道，“周五那天的布丁都是言希买来的，不过她买的是8只焦糖的。”

　　“那有可能是甜品店装错了。”林朵儿紧忙解释了句，速度快得连她自己都意识到有些不自然。

　　淮方休轻笑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毕竟言希是淮诺的亲小姨，不会做出伤害他的事。”

　　这话里不论是那个“亲”字还是“伤害”，都让林朵儿觉得刺耳，她脸色有些难看。

　　可淮方休并不在乎，继续道：“这两只包装都是琥珀甜点家的，虽然日期是同一天，但一个上午打的码，一个下午。”

　　林朵儿微诧，垂眼观察，可除了日期根本没看到有时间。

　　淮方休解答了她的疑惑。“周五那天琥珀甜点一共卖出162份布丁，中午12点之前60份，12点之后102份。这包装是没有时间，但店员做了顺序标记。言希是上午买的8个焦糖布丁，她这一天都没再去过甜品店，那这个下午的芒果布丁是怎么混进去的？”

　　林朵儿眼中的慌乱越来越明显了，可她依旧装作无辜。“你是想说，这布丁是我混进去的？你凭什么怀疑我。”她蓦然抬头，激动得眼中雾气朦胧。

　　这模样任谁见了也会心怜吧，只可惜她面对的是淮方休。

　　“言希买布丁是临时起意，任何人都不知道，除了你。因为邀请你的时候，她就在店里。”

　　“那就不能是个巧合吗。”林朵儿反驳。

　　淮方休料到她会这么说了，他拿出手机淡定地放在桌子上。

　　屏幕里是一张对比图，上面是前天下午4：28分的收款记录，下面是上2月5号的转账记录。虽然两个账号都隐匿了中间部分，但账户名称和联系电话的首尾一模一样。

　　“上面这个是甜品店那日的收账记录，下面是新年时你和言希的转账记录。”他靠着沙发的身子缓缓直起，端正挺拔，带着一股压迫感。“如果这也巧合，那我就只能请甜品店调监控了。”

　　林朵儿彻底说不出话了，她面对的可是个曾经做过检察官的律师啊。她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屏幕，直到它变暗，息屏。

　　她最后绷不住了，一滴泪从朦胧的眼角溢出，她顺手拂去了，之后坦然直视他。

　　“是我带的，但我并不是要害他，我只是想——”

　　林朵儿话说不下去了。

　　就算她不说，淮方休也清楚她为的什么。

　　他抬起眼皮看向她。

　　林朵儿黑直的长发齐肩，洒脱精致，额前的刘海梳成了温柔的法式，又给她添了娇俏的妩媚。

　　她这发型，像极了一个人。

　　曾经那个小女孩，在跟他参加了一场抗癌公益活动后，义无反顾地剪下自己的长发捐了出去。别看她剪的时候意气昂扬，回去就抱着他哭了一场。他问她后不后悔，她点点头，结果三年后她又捐了一次。

　　之后她留了齐耳短发，很清爽，但不自信了，整天抓着他问“我好不好看”，他就摸着她头哄道：好看，比任何时候都好看。

　　现在的她头发又长了，成了慵懒蓬松的卷发，可他还是觉得她比任何时候都好看……

　　见淮方休盯着自己头发，林朵儿下意识抬手，将鬓发掖向耳后。这个发型她留了四年了，她是为他剪的。

　　其实何止发型，为了他，她一直在努力改变。

　　他喜欢公主，她就从腼腆的灰姑娘变成开朗的公主，她以为自己可以站在他身边了，结果他还是选了“灰姑娘”。

　　许晚星陪了他十七年，她也守了他十七年；许晚星伤了他四年，她却等了他四年。许晚星真的喜欢他吗？如果不是有长辈的婚约，她只会把他当哥哥，她对他的感情也只是自私的依赖；但是她不一样，从看见他第一眼时，他就已经刻进她心里了，她爱到可以为他付出一切。

　　可是——

　　“昨天通知傅老夫人来复查的也是你吧。”淮方休突然问了句。

　　林朵儿再次惊住。

　　“姑父和傅家有交往，他又是傅老夫人的主治医生。昨天根本不是她复查的日子，是有人通知她提前来的。”

　　林朵儿咽了咽干涩的嗓子，“都是医院正常流程，我爸昨天有时间，就让他们来了。”

　　“你怎么说都可以。”淮方休悠然点点头，然他再抬头时眼神突然阴了下来，衬着他冷白的皮肤，整个人肃冷清冽，让心心悚。

　　“如果不是当初你爸救了我姑姑，我绝不会原谅你。看在姑姑的份上，这件事我可以不追究了，但是从今天开始，你离淮诺远点，离许晚星远点，如果再让我看到你设计许晚星，我不留情面的可就不是你一个人了。”

　　林朵儿彻底僵住。

　　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曾经的那些事她以为都过去，没想到为了许晚星他还可以这么狠……

　　……

　　离开茶室后淮方休没有回家，而是去了省医院的住院部。

　　他走进内科病房，敲了敲办公室的门。“林医生，我来了。”

　　林医生刚查房回来，放下病例迎了上去。

　　“她又怎么了？”淮方休问。

　　林医生领着他往病房去，一边走一边解释。“……说头晕，来查检后发现血压有点高，一问才知道最近又没吃降压药。我的意思是给她开点药，但她非要住院做个全面检查。”

　　“那就查吧。”

　　“我也想啊！”林医生苦笑。“但你知道她脾气，她真的是为做检查吗，又不是第一次了。”说着，林医生打开了VIP病房的门。“许夫人，你要找的人来了。”

　　“哎呀，方休啊！”病床的上沈媛一副见了救星的模样，“我要是不住院你都不肯见我呢。”

　　林医生无奈摇摇头。许氏没破产的时候许延东夫妇一直请他做健康监测，后来渐渐成为朋友。随着许氏破产，许东延离世，许家停了监测，但看在昔日朋友的份上，林医生偶尔能帮忙的时候还是会帮一下。只是这位娇气的许夫人，要求太离谱了，如果不是今年有淮律师一直帮衬着，他也快坚持不下去了。

　　人到了，林医生解脱了，先回了办公室。

　　“如果不舒服就做个全身检查，费用我会给你缴的，还有其他事吗？”淮方休站在门口冷淡淡道。

　　他接了许晨阳的案子开始，这是沈媛第二次见他，还是那种疏离感，连靠近都不想。

　　他父母去世早，小时候许东延把他当儿子看，疼起来一点比许晨阳差，后来女儿大了，更是直接当做女婿。要是没有四年前的事，他们应该还是很亲近吧。

　　他不肯靠近，沈媛只能从床上下来，亲自请他。

　　淮方休还是没动。

　　沈媛有气无力地叹了声。“我知道你还在生气，是许家对不起你，但你不要怪晚星，要怪就怪阿姨。晚星也是为了你许叔叔的心血啊，她也不容易是不是。早知道到头来什么都保不住，当初说什么也不会让她嫁给傅屿。不过好在雨过天晴，你们又在一起了。”

　　淮方休心中翻涌，那些过往的烟云层层滚滚地漫过，他隐忍地闭上了眼睛，安奈下去。

　　“你今天找我就是想说这些吗？”

　　沈媛温柔笑笑。“这不是知道你回国了，都是一家人怎么也得见见吗。还有晚星啊，我本来是想给她打电话的，可打了好几天了也没打通……”

　　“我说过不要给晚星打电话。”淮方休冷声打断她。

　　沈媛一惊，声音轻柔委屈。“我好歹也是她妈妈，怎么就不能打电话。”

　　你还知道自己是她妈妈。

　　淮方休很想把这句话说出来。从小她是怎么对待晚星的，淮方休看得明白。晚星会依赖他，就是因为从小缺乏安全感，父亲太忙经常见不到人，母亲只在乎哥哥，她就像个多余的孩子，所以她才会不停地往淮家跑，宁可待在他身边也不想回家。

　　沈媛所谓的保住许叔叔的心血，不过是保住她自己的富贵。甚至晚星嫁给自己，不也是她为了儿子逼她来找自己的吗。她到底要卖女儿多少次才甘心。

　　不过最后淮方休什么都没说。她毕竟生养了许晚星，顾忌晚星的体面，顾忌她和许叔叔夫妻一场，他都忍下了。

　　“一会儿林医生会安排你做体检，哪不舒服就对症下药，有事你联系我，但是一条……”淮方休对视她，“不要再打扰晚星了。”

　　他说完就走，沈媛在后面叫住他：“方休啊，那晨阳案子的赔偿……”

　　“我会帮他处理，最后一次。”

　　方休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有些人孤独是因为亲人不在了，可有些人亲人明明还在，她依旧孤苦无依。

　　回去路上，方休满脑子都是以前的事。

　　小时候的晚星过得并不好，她从小在国际学校读书，看似光鲜让人羡慕，其实没少挨欺负。可爸爸不在妈妈不管，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七年级，还是淮方休察出不对，淮爸爸才给她转去了公立学校。

　　大学也是一样，家里安排她出国，结果她读了半年就跑了回来。那天她晚上9点下的飞机，家都没回直接找到他，抱着他哭了整整一夜。

　　不过让淮方休印象最深的还是她高中那段叛逆期。

　　当时许爸爸有个外地项目半年都没回来，那段日子她也不回家了，不是穿着校服乖巧地待在淮家，就是踩着高跟鞋和一群不务正业的富二代泡吧蹦迪，如果不是淮方休发现了她校服下的黑丝，不知道她还能干出什么事来。

　　那天他在酒吧抓住了醉酒的许晚星，他拉她回家，她说什么也不肯，带着他去了许氏名下的酒店。

　　两人一进门，淮方休还没来得及给她换鞋，她就一把将他按到墙上，踮起脚，搂着他脖子开始亲他，像只发泄乱啃的小兽。

　　淮方休把她推开，她又扑上来，再推开，她再扑上来。他没办法了，掐着她后脖颈带她去洗脸，几把冷水下去，她算是安静了。

　　她乖乖坐在床边，像个不会动的花脸瓷娃娃。淮方休拿着化妆棉蹲在她面前，一点点地给她卸妆，卸着卸着，她眼泪就掉了下来，带着鼻音无助道：

　　“我爸外面又有人了。”

　　淮方休愣住。他没说什么，只是捧着她小脸继续给她卸妆，温柔得似乎要弥补那份缺失的爱。

　　最后终于把她哄睡了，淮方休去了隔壁客卧。睡到半夜他感觉自己的床动了，接着一双小手抱住了他。淮方休以为她是害怕，也环住了她，结果掌心触到的竟是她滑嫩的皮肤，接着那微甜的酒气又来了，她攀着他亲了上去。

　　那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完全不得章法地吻着他，直到她颤抖着声音在他耳边说了句：“你要我吗？”

　　淮方休彻底僵住了，他不敢动，因为他有反应了。

　　可她战战兢兢的模样让他理智瞬间回归，他抄起被子裹住了她。

　　“许晚星！你再胡闹我就走了！”

　　小姑娘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浮着朦胧的醉意。两人也不知道对视了多久，然后她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嚎得整个楼都在震，一边哭一边喊着：

　　“你不要我，你们都不要我了……”

　　虽然宿醉的她第二天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淮方休忘不了，每每想起还是觉得心酸又心疼。叛逆就算了，她要孤独到什么程度，才想要用这种方式证明有人在乎她。

　　淮方休车越开越快，他有点迫不及待想见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