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和尚（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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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这会儿暗潮汹涌，天空的阴郁浓稠到几乎快凝成实质。
刚出海没多久的老渔夫忙着调转船身往岸上靠，弄不明白怎么好好的天说变就变。
他还没来及腾出手系紧帽子的绳子，一阵滔天的飓风就从东海更东的方向刮来，吹到渔船之后又诡异的往东边儿刮了回去。
老渔夫的帽子被刮飞了，他眼神儿追着帽子，下意识的扭头朝东方的天空看去。两道隐隐约约的模糊的影子正在浓云里翻滚，浓黑和赤红的光影交织在一起，像是要把整个天翻个个儿。
老渔夫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连手上的动作都僵了几分，嘴里喃喃地要吐出几个脏字儿:“你他妈——”
话没说完，只见一道闪电几乎划破了半边天，惊雷过后耳边呼啸而过了一道咬牙切齿的男声，几乎振聋了他半边儿耳朵：
“你他妈的———”
话音未落，老渔夫眼前一花，就被一阵强力从船板上直接掀飞，拽进了海里。
他在昏迷前最后的感知，就是豆大的雨点直直摔打到脸上的同时，一双手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老腰，然后不知打哪儿传来了一声中气不足的平地一声：
“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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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根本看不到头，传言海尽头就是传说中的蓬莱仙山。
整整半块东海海域都是姓何家的，何家从轩統八年起就是朝廷钦定的盐商，算到现在已经做了八十多年的东海主。
何家人都是菩萨心肠，有佛缘。上至现今当家的何老爷何夫人，下至烧柴的伙夫，随便拉出来一号人物都能称作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善人。数不清多少次灾荒是何家先开仓放粮，大袋大袋的粮食像是不要钱一样赶在朝廷赈灾的银钱之前到了百姓手里，救了多少口人的性命。
穆涯醒了，他的五感在他慢慢睁开眼睛的时候逐渐地恢复。
眼前一片漆黑，只有零星几点亮光不知道从哪里渗出来，是一种很安和的颜色。他不清楚到底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还是自己就是被安置在一个黑暗的屋子里，不过他心里也清楚，多半是斗法的时候那老东西的一拳伤了眼睛。
疼，太他妈的疼了。
操，他在心里咬牙骂道。
穆涯感觉浑身上下的骨头仿佛被狗啃过，一动就窸窸窣窣地痛，从脖子到脚底儿都是麻的。天知道这祖宗自打至今二百多年的西封之战一战封君之后，就没吃过这么大的苦头。
他试着抬了抬手指，还好，还能动。
他的手掌心很粗糙，手背又比起他的脸要黑上一些——不算白，但是好在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有着锋利的飒气，是属于不那么娇生惯养的好看。
可能是落水的时候屁股先着陆，他的屁股现在是火辣辣的疼，尤其是不知道在这儿躺了多少天，穆涯感觉自己整个腚都要和衣服粘在一起了，颇有种老大不小了还被人打了屁股的羞耻感。
他颤巍巍地把手往屁股的方向移动，非常吃力得抬起半截身子，企图将粘在他腚上的布料和皮肤分开。
就在穆涯一边自我超度，一边儿翘起两根手指戳向屁股的时候，耳边儿响起吱呦的一声门响——有人进来了。
穆涯顿时起了一身白毛汗。
“哎呀你醒了！”听起来是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声音又清亮又脆生。
可她看清里面人背对着门不堪入目的诡异动作之后，经历了一阵短暂的沉默，小姑娘爆发了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惊叫：“啊!!!”穆涯听到她后退了几步，然后应该是原地蹦哒了几下，听声响应该是个挺丰满的姑娘。
“我，我去喊人，你，你自便……”随着几声迟疑的脚步声，那姑娘的声音越跑越远了。
“我操……”穆涯低骂。他七杀君撅腚的模样居然还让一个屁大点儿的人族姑娘看了去，可真他娘的奇耻大辱。
不过转念想想，未尝不是他这一身伤先折腾了别人，这没心肝的祖宗又难能得生出几分微妙的愧疚。
穆涯想着想着，腰上就不自觉卸了力气，嘭得一声瘫在了床上，又疼的他一个挺子翻了个儿，脸直面着门口的方向。
现在正值五月，又是暑气正浓的正午，按理说是阳光最盛的时候，可这接连了三天才刚刚消停的暴雨把东海滨城的热气儿全扑灭了，所以现在外面阴沉沉的，并不见他太阳。
刚刚的小丫头跑出去叫人的时候没来得及把门合上，可穆涯本就是半瞎着的一双眼睛，猝不及防地被一阵涌入的，大团的刺目的金光闪得不住眨眼。
穆涯被这一股脑功德金光冲得头昏脑胀，连带着骨头缝里都霎时充溢满了酥酥麻麻的暖意。舒服地舒了口气的同时，他心里闪过了无数奇怪的念头，嘀咕道：
“奇了奇了......这家人究竟是修了几世福缘？这功德都快赶上女娲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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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快要落了，何家的人才赶来。
“别忙别忙，我这人不太讲究吃食，有什么吃什么。”穆涯撑着腰斜倚在一张小几上，几位小厮忙前忙后的布菜，道：“况且是贵府的人救了我，怎么说也是我来报恩，如此款待，反倒怪不好意思的。”
他嘴上说的客气，可是姿态是没有半分寄人篱下的低人一等。
撑着腰侧倚的模样瞧着还有些欠揍。
穆涯的眼睛仍旧是半瞎的状态，但是他的眼天生便能看见一些气，所以能看到几个带着深浅不同金光的光团正围坐在一旁。
看着围坐的形状应该是在他面前摆了一张一张圆形的桌子，菜肴的味道从很远的地方就袅袅钻进穆涯的鼻子。
桌子是老物件，也是好物件。
人说物各有灵，越老的东西越容易生异。类似人活得越老越妖，老物件因为历经的岁月长，会吸收它的主人、或是所处环境的气运和灵气，所以多数老物件即使不生妖邪，也会或多或少沾染上阴晦的气息。
阴晦是再常见不过的东西，家里死了人，有人生了病，甚至是走路磕绊了一下都会惹上这不吉的气。
可奇怪的是，穆涯暗扫一眼，入目的全是金光，不参杂一丝一毫的杂质。
哪怕是有十世功德的善人，也未必有能完全压制晦气的能耐。
真是奇了。
“道长哪里的话，您这样儿的神仙人物，可休要折煞我们何家了。”何夫人是个富态的中年女人，保养得当，称得上肤如凝脂，算不得好看，但是看着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她已经听说过穆涯御空而行又从天降的奇闻，心里已经把穆涯归为修为大成，返老还童的修行者，言辞上尊敬为多。
她举起杯子喝了口茶，笑眯眯地拍拍老余的肩膀，道：“老余给我们何家捕了三十多年的鱼，救过好几条坠海人的性命。但是啊，从没有哪次这般有过如此奇遇！”
老余就是被穆涯拖进水里的那位倒霉见儿的老渔夫，他被何夫人点了点之后，嘿嘿的笑了两声：“您猜怎么着？我本以为这条贱命就快没了，结果谁知道……我这一醒来啊，居然躺在一片莲花池里！”
穆涯并不想解释自己不是老什子“道长”，他歪了歪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头，问道：“莲池？”
老余点点头，用手比划了一下，大约张开了一合的宽度：“一朵莲花就有这么大，我在水里折腾了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有莲花能长到这个尺寸……”
穆涯半瞎着一双眼，并看不见老余在比划什么。
他神色淡淡，伸出手指着自己的一双眼睛，道：“不好意思，这儿，瞎了。”
“劳烦你废废口舌，给我好好讲讲了。”
姿态嚣张，有三分跋扈，七分纨绔。
十分欠揍。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和尚（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