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魅锦戏

2、现

　　大昭和南越开战的第二年，战事终于蔓延到了两国交界的胥口山。一时间，胥口山附近的城镇村落，战火纷飞，死伤无数，便是山中的旮旯角落，都弥漫着血腥味儿。
　　当一众兵士将村里男女老少抓到广场之上清点人数的时候，忽地从人群之中跑出个小人来，谁也看不清她的动作，待到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已经扑在了一军的主将身前。
　　主将是当今王上最为宠爱的臣子，丞相慕致远的嫡子慕旬之，此人年方不过二十五，如今却已经是三军的主帅，受将军俸禄。归其原因，除了丞相之子这个身份，还要归功于六年前宫闱之中那场叛乱，及时救得当今的天子。其中种种威武，说起来便又是一个故事了。
　　总而言之，这样的一个人，功夫自然是不差的，对于突然扑上来这么一个小东西，杀之自保不成问题。可好在杀人之前多看的那一眼。
　　就在抽出短刀的那一刻，幕旬之觉得，自己怕是做了一个梦。
　　如若不是梦，为何死了六年的人，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如若不是梦，那人的相貌为何与六年前相比，丝毫变化也没有？
　　犹疑的一瞬间，小人已经扑到了男人的怀里，那一刻，万籁俱寂，慕旬之只听见一个小小的，轻轻的声音，“阿木！”
　　从前的那个疯丫头，心情好的时候，就是这样喊他的，阿木，阿木，一口一个阿木地叫着，直到他觉得叫的人心烦应了之后，那声音才会停止。那时候，她一定是有求于他。大多数时候，那疯丫头都是直接喊他木头。
　　声音还是从前的声音，只是小了许多。
　　慕旬之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丫头，再喊一声！”
　　于是又听见一声细细的，小声地，“阿木！”
　　周围的兵士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拿着手里的刀剑正要上前的时候，只听得主帅大声道，“谁敢上前一步，杀无赦!”
　　没有人敢动了，怀里的人似乎吓到了，身子不住地颤抖。
　　慕旬之扔了手里的短刀，将人轻轻地抱住，用一种自己从未试过的温柔语气哄着怀里的人，“不是说你，丫头，不是说你。”
　　慕旬之从未这样地哄过人，便是他的妹妹，慕旬也也从未有过这样的待遇。
　　本来，这里所有的人，都是要死的，不过因为找到了宝贝，慕旬之好心地放过了这里的一切。
　　他问怀里的人要不要和他一起走的时候，丫头轻轻地点头，然后对着他笑，再然后，踮起脚尖对着他的下巴轻轻地一吻。
　　那一吻来得很快，慕旬之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丫头已经撤离。
　　“疯丫头，你还是跟从前一样疯啊！”
　　慕旬之不知道的是，丫头其实已经不是从前的丫头了。
　　她不会说话，唯一会说的，不过是两个字，阿木而已。
　　许一诺忘记了自己是许一诺，曾经那个喜欢笑的，爱疯的，会打架的许一诺早就死在了六年前的那场大火里，和她的父亲还有姐姐一起死掉了。如今活着的这个，不过是个只会喊他阿木看着他傻笑的孩子罢了。
　　她的心智只有六岁，大夫说，最好的情况就是如今这样子。因为身体曾经服食过某种药物，导致声音以及精神受到了损害，若是毒物和身体保持如今对立平衡的状态一直如此便是最好，若是不平衡，···
　　后面的话，大夫并未再说下去。
　　慕旬之听到最后，想到了什么，问，“那是什么毒，可有解毒的法子？”
　　“南越西阙子，毒中之王，无药可解。”
　　的确无药可解，西阙子是那人研制出来的毒，怎么可能会有法子解？
　　慕旬之觉得有些累，冲着大夫挥了挥手，“下去领赏，”大夫听完就要收拾药箱离开，却又被叫住，“记得，如若今日替人诊脉的事情有第三人知道，你的脑袋，便是保不住了。”
　　大夫收拾药箱的速度更快，忙不迭地滚了。
　　大夫走后没有多久，床上的小人忽地醒了，一眼见着他，立刻就要起来。
　　慕旬之赶紧拦住，坐到床边来，“大夫说丫头要静养一些日子，不能这么跳脱。”
　　女孩儿皱眉，似乎在思索静养是个什么意思，过了会儿，喊了一句，“阿木！”
　　慕旬之笑了，“你喊我也没有用，这段时间你要好好休息，不是赶了半个月的路么，不累么？”
　　女孩摇头，眨巴着大眼睛，又是一句，“阿木！”
　　慕旬之无奈，退让，“那你至少得过了这几天再说，这段时间呢，你就好好地在床上躺着，反正你想做什么都有丫头伺候你。”
　　慕旬之将事情想得太过于简单了。
　　夜半，有人抱着枕头来敲他的房门。
　　房门之外，是一双泪花闪闪的大眼睛，“阿木！”
　　见着他，女孩跟找到靠山一样的嚎啕大哭起来。
　　慕旬之还搞不懂这是个什么情况的时候，一路小跑过来的婢子终于到了。气喘吁吁地谢罪，“姑娘说什么也不肯睡，好容易哄睡着了，趁着我们不注意抱着枕头就跑，奴婢们一路跟着追过来却是晚了一步，扰了将军休息，望将军责罚。”
　　怀里的人听了这话，将身子往慕旬之怀里缩了缩，不会儿，哭声渐止。
　　小人偷偷瞄了他一眼，又快速地低下头去，只可惜速度不够快，被慕旬之逮了个正着，掐住了下巴，“为什么不肯睡？”
　　“阿木！”女孩撇着嘴，有些羞恼的模样，说完把手里的枕头扔了，一把抱住了慕旬之，死死地，力气又大又急，怎么也不肯松手。
　　慕旬之算是搞清楚了，这丫头是铁了心要跟他睡。
　　两人的举动太过于亲密，两个丫头不自觉地低下了头等着主子的话。
　　慕旬之不晓得失忆之后的许一诺经历了什么，对于怀中人的心思也是半个字也猜不到。又想到一路上赶路因为条件限制，这丫头似乎一直都是跟自己宿在一处的，自己竟也从未察觉她对于自己的依赖。这依赖的缘由他无从得知，眼下便也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你们先下去吧，我自有分寸。”
　　自有分寸的意思就是，宿在一处，相拥而眠。
　　将军许久没有回来，一回来便是抱回来一个小丫头，且两人的关系似乎很密切。
　　一时间，将军有了欢好这事情，成为了将军府上下的首要八卦，自然，这八卦是将军不晓得的。
　　八卦这样的东西，有翅膀，且飞的远，传的广，最关键的一点是，严重失真。
　　终于，八卦传到了天子耳中。
　　“听说，你府里养了个从南越带回来的孩子？”
　　孩子？？？慕旬之脑袋里三个大大的问号，这是什么情况？
　　年轻的天子瞟了他一眼，语气不咸不淡，“如若真是那样的话，寡人不建议你将她留在你的府里，如今你风头正盛，那些个老古董就瞅着你的把柄出现。”说完天子叹了一口气，“若是你真的喜欢那一类的姑娘，我倒是可以赐给你几个。”
　　慕旬之将这话品了许久，终于将人联系上了。
　　许一诺的确是个小姑娘，那身板也的确够小，也说是个孩子，也太没有眼力劲儿了吧！
　　可想一想那人的身世，有些事情还真是不方便说，便也只能忍下这一口气来。
　　深吸了三大口气，大将军脸不红心不跳地回道，“谢主上的美意，不过那孩子臣的确喜欢的紧，暂时没有换人的打算。”
　　话虽是这样说，可有些事情不是一句话就能盖过的，慕旬之将事情想得太过于简单了些。
　　待到他离开之后，站在原地的天子轻轻拍了下手，顷刻间，殿前多出了几人，一列跪在那黄袍之下。
　　“你们去看看，将军家的孩子，究竟是个如何模样，能叫将军愿意放弃孤的美人。”
　　“是！”整齐划一的声音过后，那原处便是空荡荡的大殿了。
　　身处高位的人信的，从来都是自己的眼睛和自己的感觉。
　　而如今的天子苏祈霂，不仅如此。
　　从一个毫无权势倚靠的废妃之子到如今的天子，没有一定的手段那是不行的。探子一路报告回来的消息，恐怕不是慕旬之三言两语说得那般简单。
　　苏祈霂想要验证的是臣子的忠心，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密探带回来的却是另外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