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清风》抹茶杏仁

3、Chapter 3

　　位于某个老社区内的这栋五层楼公房，就是乔任梁最后决定选择的暂住地。从小学直到高一，这里一直是乔任梁的家。高二时他随爸妈搬出这个小区，但是因为一些事情耽搁，老房子一直没有卖出去，妈妈有洁癖所以这房子也没有出租。后来上海楼市轰轰烈烈的一场剧变，又猛地遭遇宏观调控，乔家索性就空置着它静观其变。

　　虽说是老家，真的站到门口的此刻，他还是难免产生了久违的疏离感。高二搬家时这里还是三层楼的公房，每层楼三户人家。不久小区遭遇市政工程改造，才又在旧楼上面新添了两层，并且扩大了户均居住面积，把每层楼缩减到两户。转眼间整个小区焕然一新了。

　　乔任梁右手搭在行李架上，抬头仰望这栋楼。记忆中披着翠绿爬山虎外衣的青砖墙，已经被粉刷上奶黄色的涂层，委实非常漂亮，然而光鲜中毕竟透着陌生。阳光灼热强烈，他仰着头不一会儿就有些晕眩。

　　深呼吸一口，干燥的空气里略带一些泥土植物和建筑材料混合的味道。这就是上海的夏天，这就是回到家了。

　　乔家就在一楼，行李搬运起来倒也方便。他把大箱子拖到门背后，小心翼翼地掀开罩在家具上的白布，找了块抹布打水来擦拭。给床铺完席子时已经大汗淋漓，这才想起还有空调这件电器。翻箱倒柜找出遥控器，却发现没有电池，跑出去在小区旁的好德便利店买了两节7号电池回来装上。

　　许久不用的空调压缩机发出轰鸣声，慢慢开始运作。乔任梁满意地站在正对空调的位置。不想风叶首先送来的不是他期待中的凉风，而是夹杂着灰尘和难以形容的馊味的潮湿空气。

　　“咳咳……”他止不住猛烈咳嗽起来，赶紧一手捂着嘴，另一手去把客厅的窗户开得更大些。咳着咳着就趴在窗沿上，出神地看起风景来。

　　客厅窗户外是底楼人家才专享的一个小庭院，十来平米的地方，中间是一块正方形的水泥地。以前乔任梁的妈妈会在这里支起两个木头支架，在天气好的日子里把被子拿出来晒一晒，然后捧回家的时候被子就松松软软，还有阳光的香味。那样晚上乔任梁就会睡得很熟。

　　庭院的四周曾经摆满了妈妈和乔任梁一起种的盆栽植物，印象中月季在这里娇艳地盛开过，还有年幼时他总是避之不及的铁树和仙人球。他记得在遮阳棚下藏着一盆文竹，那是他初中素描课最中意的模特。对了，角落里以前挂着一盆吊兰，一直是他私下里觉得最神奇的植物之一。

　　记忆中生机盎然的庭院，如今在心灵手巧的妈妈离开以后，只剩下了一块空地。唯有环绕庭院的一人多高的围栏，牵牛花无需任何人照料也蓬勃生长着，细柔的藤蔓缠绕满了栅架，片片绿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已是盛夏，接近牵牛花的花季，绿叶丛中躲着小小的花骨朵，随着风时隐时现。

　　“你看，这朵花是蓝色的，这是由花青素引起的。”

　　“这朵花是红色的，是胡萝卜素。”

　　“还有一种类黄酮素，能把花瓣变成浅黄色或者深黄色。”

　　“白颜色的花就是细胞里没有色素，只有小气泡。怎么不信啊？你捏一下花瓣，把里面的气泡挤出来，这花瓣就变成无色透明的了。”

　　早些年在不少住宅区牵牛花都很常见，是一种非常平民化的花，牵牛的一种花语就是“平静的爱”。同时牵牛花又是在早上开花的，在英语里叫作morning glory。乔任梁念高中时流行过的一个韩国文具品牌就是这个名字，那个牌子的笔记本封面上常常是简约而唯美的创意，曾经风行一时。

　　在日语中牵牛花的名字是“朝颜”。花开一时，旋即凋谢。牵牛的另一句花语便是“虚幻易逝”。

　　虚幻易逝。

　　这些说法，从小喜欢手抚那天鹅绒般细致花托的乔任梁，要到很多年以后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