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反逆[重生]》殷寒山

18、【尺寸】

　　纪北征下意识地伸出手，想不着痕迹地推开他，然而白疯却轻轻张开口，顺着二人的唇齿间将那一口酒液给渡了过来。

　　纪北征脑子里一炸，然后一股酒气直冲而上，温厚醇香，那一刹那间竟不知身在何处。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碰“酒”这种东西。

　　从他开始修行起，除了丹药，就再也没有吃过别的任何东西。他以前常听人说酒是个好东西，现在被白疯劈头盖脸地渡了一口酒过来，却觉得一股红尘烟火的气息先于酒气冲进了他体内，冲得他七零八落。

　　白疯大概是真喝醉了，竟只是这么给他渡了一口酒，没做别的任何事情。

　　纪北征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好任由白疯喂完一口酒坐了回去，无视尚书大人和尚书夫人惊异的目光，抓起酒壶继续往自己嘴里灌。

　　白疯一口气灌空了酒壶，似乎是还意犹未尽，提起酒壶又倒了倒。壶嘴里一滴酒都没有，倒是壶盖儿被他倒得掉了下来，砰地一声摔在案上，碎了。

　　众人：“……”

　　紧接着白疯自己也趴倒在了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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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疯这一醉就睡到了下午，尚书府众人不知道这尊大神在发什么疯，既不敢叫他，也不敢走开，只能伺候着等他睡醒。

　　他醒的时候，见自己宫里的仙奴们都守在旁边，独独少了一个纪北征，不知为何，心里浮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失望。

　　白疯仔细回忆了一下中午的时候他对纪北征做的事情，向辰交代道：“你们先回皇宫，我带着纪北征，在这燕都里……转上一转。”

　　辰异议道：“您身边不能没有人。”

　　白疯支着头坐了起来，“纪北征不是人么？”

　　辰沉默片刻，把其他仙奴都支了出去，落下阻隔声音的阵法，这才问道：“殿下，您不舒服？”

　　——她本是丽妃宫中的仙奴，天赋仅比纪北征稍次，一岁时结丹正式踏入修行之道，稍大些便去了白疯身边服侍，一直到了现在。

　　白疯的很多事情也不会故意避着辰。

　　然而白疯却只是斜斜支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在辰等得有些心慌的时候，他突然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辰试探地问道：“殿下？”

　　白疯沉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自昨天从法场上抢人起，他脑海里面有一根弦就一直没松过，一直耗到了今天中午，把自己灌醉了才算歇了一会，实在是……累了。

　　相忘诀、纪北征、裴垣、二皇子、夏星木，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偏生这中间的弯弯绕绕，他连个可以说出口的人都没有。

　　——他忽然有点明白纪北征为什么不愿意说话了。

　　.

　　白疯支着头沉默了许久，辰便一直在旁边静静看着，站立的姿势都从未变过。

　　白疯抬头，看到了跟随自己多年的仙奴，心情终于稍稍好了一点，道：“晚些的时候我和纪北征去城里玩一圈再回宫，父皇那边如果有什么交代，我回去跟他们说就是。”

　　辰沉默片刻，“……你怎么确定纪北征愿意跟着你？”

　　白疯没料到辰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仔细想了想，不知道怎么跟辰解释才好，于是直接说道：“他会的。”

　　——纪北征愿意跟着他，不过是利用他而已。反过来说，既然纪北征想利用他，就一定会跟着他。

　　辰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再说。

　　白疯揉了揉眉心，因为才醒不久，脑子里仍有点昏昏沉沉的，再加上现在已是下午，厅中光线昏暗，于是便没注意到辰的神色。

　　他突然唤道：“辰。”

　　“嗯？”

　　白疯低低笑了一声，随手拿起一个干净的白瓷盘，照着自己脸看了看，问道：“我今天这两道眉毛……画的好不好看？”

　　因为昨夜二皇子的事，辰今天一早就被叫去问话去了，自然不知道这眉毛是纪北征画的，只是如往日一般地道：“殿下自然是好看的。”

　　“只是好看吗……”白疯又照了照，发现自己的头发有些散乱，于是笑了笑，道：“嗯，去把纪北征叫来。”

　　辰沉默片刻：“奴……找不到他。”

　　“那你先拿着这个。”白疯说着站起身来，从袖子里抽出一个精致的红木盒子递给辰，“我自己去找他。”

　　------

　　纪北征这么大一个人，又是在尚书府里，自然不可能真的失踪。白疯很快就问出了他的所在，带着辰气势汹汹地杀了过去。

　　纪北征当时正站在房顶上跟两个仙奴仔细讲解尚书府防御阵法的改进方案，活像三个搬砖的。

　　白疯带着辰毫不客气地加入了搬砖行列，踩着辰用法器凝出来的路走上屋顶之后，径直走到纪北征面前，背对他往屋顶上一坐，道：“给我梳头。”

　　纪北征：“……”

　　剩下两个尚书府的仙奴正想嘲笑自家老大，突然想起这两位的身份，生生把笑憋了回去，憋得神色十分奇怪。

　　纪北征无奈，只好道：“你们先去清点一下灵材，还缺什么再来找我——我如果还在的话。”

　　两个仙奴踩着老大的台阶立刻溜了。

　　——白疯还端端正正地盘膝坐在屋顶上，姿态优美至极，只差一尊莲花座就能摆进寺庙里去了。

　　纪北征看着这尊大神的背影看了很久，终于无奈道：“殿下，没有梳子。”

　　白疯看向辰。

　　作为白疯的贴身仙奴，辰身上一般都会带一些常用的物件。此刻辰看到了白疯的目光，面无表情地从袖子里取出一把梳子递给了纪北征，然后凌空一划，用法术做了一面水镜浮在白疯面前。

　　纪北征：“……”

　　他接过梳子，顺势跪坐在白疯身后，替他把睡乱了的头发打散，重新梳了一遍。

　　——尚书府的建筑不算矮，他们又坐在屋顶，附近人家里有眼力好的，便把这边的情形看了个清清楚楚。

　　纪北征帮白疯弄好了头发，将梳子还给辰，便听白疯说道：“我想去城里转一圈，帮我准备一套衣服。”

　　他这是交代辰的，正在思考应该如何趁这个机会和纪北征交流一下感情，下一瞬间——纪北征和辰一起从屋顶上跳了下去。

　　白疯：“……”

　　.

　　纪北征远远地回头看了被他们晾在屋顶的白疯一眼，问辰道：“你家殿下今天是不是忘记吃药了？”

　　辰：“……我回去检查一下，怕是吃错了药。”

　　纪北征表示认同：“如果是吃错了药，这个开药的太医必须要严惩。”

　　辰同意：“必须。”她说着环视了一下尚书府里的建筑，说道：“殿下一直只穿白色，他想出去散个心，不用惊动太多人。”

　　纪北征道：“我明白。”

　　——白疯大概是嫌皇宫里闷，想隐瞒身份去燕都里玩上一圈，他身上那件白色云纹的织锦自然没法再穿。

　　他想了想，又道：“殿下身份尊贵，不能穿别人穿过的衣服——我记得府里还剩几匹白色的布，本是给夫人准备的，成色还不错，不如现做一套。”

　　辰问道：“来得及？”

　　纪北征笑了笑：“夫人脾气不太好。”

　　辰立刻就明白了。

　　做主子的如果脾气不好，他们这些仙奴手脚就必须要快——这句话里的委屈，也只有他们仙奴自己才听得懂。

　　纪北征带着辰去找了府里负责针线的几个仙奴，辰出示了白疯的令牌，很快便让人把布匹拿来了。

　　开工之前，他们遇到了一个问题。

　　包揽了尚书府里绝大多数针线活的那个仙奴看着面前的雪白布匹，问了一个关键问题：“尺寸是多少？”

　　辰正准备回答，却听一旁纪北征面色平静地报出了白疯的尺寸。

　　辰：“……”

　　.

　　纪北征所谓的“来得及”真的很快，三个尚书府的仙奴，再加上纪北征和辰，五个人联手，在一刻钟之内就完成了白疯的要求。

　　辰看着他们四个熟练的手法，心想兵部尚书的那位夫人脾气大概真的很不好。

　　纪北征抱着衣服和辰一起走了出去，问道：“殿下现在在哪里？”

　　辰仰头看了看他们扔下白疯的屋顶，发现屋顶上空无一人，于是说道：“大概被人接下来了吧。”

　　纪北征嗯了一声，正打算找人问问，忽然听到了一声大喊。

　　“纪北征！”

　　尚书大人怒气冲冲地朝他们两人走来，喝道：“你怎么照顾的殿下？！殿下为什么一个人在房顶上？！就不怕出事吗！”

　　纪北征对自己前任主人再了解不过，趁着纪南星还没走近，悄悄对辰说道：“殿下一定在附近。”

　　——不然纪大人这戏是演给谁看的？

　　然后他抱着白疯的衣服就往地上一跪，只低头看着眼前的地面，打算沉默到底。

　　辰想了想，跟着他跪下了。

　　这么片刻间，纪南星已经冲到了近前，看着纪北征又是这幅不吭不响的死德性就来气，心道修为再高又怎么样，外面看着好看而已，骨子里还不是冷得跟石头一样——

　　尚书大人用气得发抖的手指从腰间抽出一支黑漆竹笛，向辰道：“姑娘请先回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