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芜夜雨》蘅芜夜语

5、刘姥姥驾到

　　刘姥姥一进荣国府是在初冬之日。距离第五回贾宝玉初试云雨情已经过去了七八个月。这几个月，林黛玉非常难受。贾宝玉经常和袭人嘿咻，地点就在隔壁。林黛玉住在里间屋子碧纱橱里，贾宝玉住在外间屋子。又不隔音，特殊声音传来，吓得丫鬟紫鹃雪雁不敢发出一点响动。林黛玉用手堵住耳朵，羞红了脸，头钻进被窝里。恶心。一个品貌高洁的女孩儿，为什么要忍受这种折磨？这就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屈辱啊屈辱。说起来话长，在第三回林黛玉来到荣国府，见到外祖母贾母，说家常话的时候，贾母就问了一句你吃什么药？林黛玉老老实实回答，说我在家吃的是人参养荣丸。贾母说这容易，咱家正在配药，我让他们多配一料也就是了。人参养荣丸，好药。为什么这么说呢？养荣丸，还是人参，咱家就是荣国府嘛。就这样，配了一料人参养荣丸。让贾宝玉也吃，少不了他。王夫人亲自监督，袭人亲自喂药。火上浇油，就这样吃得处于青春期的贾宝玉嘿咻不已。那么就问了，林黛玉吃不吃人参养荣丸？也吃。但她吃了之后，咳嗽加重，这是肺部上火了。应该吃滋阴养肺的药。咳嗽加重，药就停了。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咳嗽见好，又去吃人参养荣丸，咳嗽又加重。再停药，三番五次，林黛玉摸着规律了。这是后话，以后再说。就在这种情况下，刘姥姥来了。
　　刘姥姥的亲家姓王，曾经与王夫人的父亲一起打过仗。同甘苦共患难，生死在一起。后来两家没什么来往。刘姥姥和闺女女婿住在一起，日见艰难。这眼瞅着就要到冬天了，一大家子吃的盖的穿的用的，都没个着落。就想啊想啊，想起了王夫人这条门路。当年刘姥姥年轻时见过王夫人。那时的王夫人还未出嫁，还是个天真烂漫的青春少女。听说她出嫁后，当了荣国府的管家少奶奶，大权在握。找到她求告个一二，还是有希望的。于是领着外孙子板儿就出门了。
　　板儿还小，走不动远路。刚走几里地，就喊腿疼。于是刘姥姥背着，她年岁已高，走了几里地也背不动了。于是拉着扯着哄着骂着，好不容易到了城里找到荣国府。荣国府大门紧闭，门口有几个看门的。听说是找周瑞家的，好不耐烦，说你去后门找找看。就给打发了。刘姥姥心说，宰相门前七品官。摸到后门，没成想周瑞家的很好找，一找就找到了。听说刘姥姥的来意，周瑞家的说你不知道，现在当家的管家婆是凤哥，王夫人把管家大权交给了自己的内侄儿女。这王熙凤今年不过二十岁，却是一把好手，行事却比是人都大呢。如今出挑得美人一般的模样，少说些有一万个心眼子。口才了得。十个能说会道的男人都比不过她，你见到她就知道了。就一件，对待下人未免严了些。两人说着话，小丫头回来说老太太屋里已经摆好了饭，二奶奶在太太屋里，马上就下来。周瑞家的急忙催刘姥姥快走，趁吃饭的功夫好说话。咱们先到那等着，若迟一步，回事的人多了，就难说上话。要是再歇了中午觉，越发没时候了。刘姥姥急忙缕缕头发，扑打扑打衣服，跟着周瑞家的来到贾链的住宅。周瑞家的跟平儿说了刘姥姥的来历，平儿说那就先到屋子里等着，喝杯茶，二奶奶马上就回来了。刘姥姥进了屋子，只见满眼的金碧辉煌，已经晕了。又看到一个满身绫罗绸缎，插金戴银，花容月貌的少妇，以为这就是王熙凤，刚要打千问安，周瑞家的说这是平姑娘。平儿说周大娘请炕上坐喝茶。刘姥姥这才知道面前这个珠光宝气的是个有体面的丫头。
　　刘姥姥端起茶杯刚凑嘴边，忽听得咯当咯当的响声，大有似乎打罗筛面的一般。不免四处张望，原来屋子里有一座大座钟。刘姥姥哪里见过，只见钟摆来回晃动：这是个什么东西？有啥用处？正呆时，陡然听得“当”的一声，紧接着又是□□下，刚要问，只听得小丫头们一齐乱跑：二奶奶下来了。
　　平儿与周瑞家的忙起身说姥姥您先坐着，过会儿我们来叫你。刘姥姥在屋里侧耳默候，就是大气不敢喘，小心翼翼用耳朵听外边的动静。只听得远远有人笑声，大约有一二十个妇人，衣裙窸窣，往那屋去了。又见两三个妇人手捧着大红漆捧盒，进这屋等候。听说“摆饭”，渐渐地人才散出去。屋里很安静。对着大座钟一个劲的发呆。我的乖乖，吃个饭也这么大的派头。刘姥姥惊叹不已。她有所不知，正是因为前呼后拥，就在几天前，救了王熙凤一命。所以王熙凤加强了安全保卫人员。尤其是丰儿，女汉子一枚，散打冠军的水平。不离凤姐左右，就是专用御前带刀护卫，随时保护王熙凤的安全。
　　刘姥姥正在胡思乱想，忽见周瑞家的冲他招手，笑嘻嘻的耳语几句，来到这边屋内。刚才那是平儿姑娘的屋子，这边是凤姐的屋子，比那边更豪华，更富丽堂皇。凤姐已经吃完饭，正在喝茶，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周瑞家的跟刘姥姥蹑手蹑脚来到跟前，也不敢打搅。王熙凤一抬头，只见周瑞家的带着一老一小立在面前。凤姐虚抬一下身子，犹未起身满面春风问好。“亲戚们不大走动了，都疏远了。知道的呢，说你们嫌弃我们，不肯常来。不知道的那起子的小人，还只当我们眼里没有人似得。”刘姥姥赶紧用话垫起：“我们家道艰难，走不起，来了这里，没得给姑奶奶打嘴，就是管家爷们儿也不像。”凤姐笑道：“这话没得叫人恶心，不过借赖着祖父虚名，作个穷官罢了，谁家有什么？不过是个旧日的空架子。俗话说朝廷还有三门子穷亲戚呢，何况你我。”说着又问周瑞家的：“回太太了没有？”周瑞家的回答正等着二奶奶的示下。凤姐道：“你去瞧瞧，要是有人有事就罢，得闲呢就回，看怎么说。”周瑞家的答应就去了，临出门对刘姥姥笑了一下，意思是事情有八分成了。这是王熙凤聪明之处，一定的让王夫人表态。救济贫困，一定要给王夫人张脸。又吩咐平儿，有人回事让他们晚上再来，现在陪客没工夫。这话听得刘姥姥心里热乎乎的。凤姐又让人抓些糖果给板儿吃，和刘姥姥说这话拉家常。一会儿周瑞家的回来说：“太太说了，今日不得闲，二奶奶陪着是一样的，多谢费心想着。白来逛逛便罢，有什么说的只管告诉二奶奶，都是一样的。”刘姥姥扭捏起来：“也没甚好说的，不过是来瞧瞧姑太太姑奶奶，也是亲戚们情分。”我这忙前跑后的为的谁？都到这份上了你还不好意思扭捏起来，你这不是把我推坑里去了吗？周瑞家的挤眉弄眼对刘姥姥说道：“没有甚说的便罢，若有话只管回二奶奶，是和太太一样的。”她心里急啊，屋外好几个人正在等凤姐回话，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没工夫瞎耽误。刘姥姥扭扭捏捏脸红的像块大红布。今日又所为何来？不就是打秋风来吗？豁出去这张老脸，扔地上不要了。鼓足了勇气说：“伦理今日初次见到姑奶奶，却不改说的；只是大老远的奔了你这来，少不得说了。。。。。。”最要紧的那句话还未说出口，只听得二门上小厮们说东府里小大爷进来了。小大爷是宁国府里的贾珍的儿子贾蓉。他是凤姐的侄子辈分，所以可以直接进到凤姐房间。王熙凤说“刘姥姥你别说了。”又冲着外边问：“你蓉大爷在那里呢？”只听一路靴子响，进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眉清目秀，身材夭矫，轻裘宝带，美服华冠。刘姥姥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凤姐道：“姥姥你只管坐着，这是我侄子。”刘姥姥这才在炕沿扭扭捏捏坐下。周瑞家的一撇嘴，心说，就差这一步，最关键的话你没说出来。得够呛。
　　贾蓉是来借玻璃炕围屏。凤姐说不借。贾蓉笑嘻嘻半跪着说：“婶子若不借，我父亲又说我不会说话了，又挨了一顿好打呢。婶子，只当可怜侄儿。”凤姐笑道：“也没见我们王家的东西都是好的？你们那里也放着那些好东西。只看不见我的东西才罢，一间了就想拿去。”贾蓉笑道：“只求婶子开恩。”凤姐道：“碰坏一点仔细你的皮。”因命平儿拿了楼门上的钥匙，再带上几个稳妥的人抬了去。贾蓉欢天喜地，说我也跟着去，别让碰了。正在这时凤姐猛然心中一动，也不知是什么触动了敏感神经：原来如此。既然你不义，那就怪不得别人了。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急忙喊道：“蓉儿回来。”那贾蓉快走到二门，又被喊回来，垂手站立，听候指示。那王熙凤慢慢吃茶，半晌方笑道：“罢了。你先回去吧。晚饭后你来再说吧。这会子有人，我也没精神了。”这贾蓉慢慢退出，心里疑惑：到底什么事？
　　晚饭后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答案在十二回。先卖个关子，再说。也就是说，刘姥姥来的这一天，是第十二回里的一天。怎么回事？时空混乱？原来作者有意为之。打破时空顺序，任意颠倒，节约空间，节约笔墨。文字更加精炼。情节更加紧凑。也就更加引人入胜。就像电影蒙太奇手法，比如《魂断蓝桥》，少校的回忆和现实，来回闪错一样。怎么样够劲吧。
　　刘姥姥终于开口说明来意，无非是日子紧吧，打个秋风，希望姑奶奶成全一二。王熙凤心情很轻松，让平儿带刘姥姥去吃饭。趁这机会问周瑞家的，王夫人怎么说。回答道太太让您全权办理就是了。亲戚多年不走动了，他有心来看咱们，这就不易。
　　给一升米是恩人，给一斗就是仇人。这个道理王熙凤还是懂得。一时刘姥姥吃罢饭，嘴角油汪汪的。拉着板儿道谢。凤姐笑道：“且请坐下，听我告诉您老人家，方才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论亲戚之间原该不待上门来就有照应才是，但如今家中事情太多，太太上了年纪，一时想不到是有的。况我接着管事，都不大知道这些亲戚们，一则外面看着，虽是烈烈轰轰，不知大有大的难处，说与人也未必信呢。今你既大老远来了，又是头一次向我张口，怎好叫你空手回去？可巧昨儿太太给我的丫头们作衣裳的二十两银子，还没动呢。你不嫌少，且先拿了去用罢。”那刘姥姥先听她告艰苦，只当是没想头了。又听见她给二十两银子，喜得眉开眼笑道：“我们也知道艰难的，但只俗语道‘饿死的骆驼比马还大些’，凭他怎样，你老拔一根儿汗毛比我们的腿还壮哩！”周瑞家的听她越说越不像话，只管使眼色制止她。王熙凤笑而不睬。平儿早把银子递过来，凤姐叫平儿再拿一串钱来，一并交给刘姥姥。道：“这是二十两银子，暂且给孩子们做件冬衣罢。改日无事，只管来逛逛，方是亲戚们的意思。天也晚了，不虚留你们了，到家该问个好的都问个好。”一面说，一面就站了起来。王熙凤第一次站起来和刘姥姥说话，意思很明白，话也说到了：送客。
　　这一串钱要比二十两银子贴心。这是要刘姥姥回家时雇一辆车，免得板儿又得受罪。打驴的。都知道王熙凤是搂钱的耙子，想不到也有母爱之心。感动的刘姥姥要给周瑞家的一块银子作为答谢。周瑞家的哪能要？送走了千恩万谢的刘姥姥，周瑞家的要给王夫人汇报。来到王夫人屋子里，丫鬟说太太在薛姨妈家。于是又来到梨香院。这薛姨妈正在和王夫人说家常话，声音不高。周瑞家的不便打搅，于是和里屋薛宝钗说话。宝钗正和丫鬟莺儿正描花样子呢，见她进屋来，便放下笔转过身满脸堆笑让：“周姐姐坐。”“姑娘好。这有两三天也没见姑娘到那边逛逛去，只怕是你宝兄弟冲撞你了不成？”宝钗笑道：“哪里的话。只因我那种病又发作了两天，所以且静养两日。”周瑞家的道：“正是呢。姑娘到底有什么病根儿？也该趁早请个大夫认真医治，小小的年纪，倒作下个病根儿，也不是玩的。”宝钗听了笑道：“再不要提起，为了这病根儿，也不知请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药，花了多少银钞，总不见一点效验。后来还亏了一个秃头和尚，专治无名之病。因请他看了，他说我这是从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幸而我先天结壮，还不相干。若吃凡药，是不中用的。他就说了一个海上方，又给了一包末药做引，异香异气的。他说发了时吃一丸就好。倒也奇怪，这倒效验些。”
　　周瑞家的好奇地问：“不知是什么海上方？姑娘说了我们也好记着，说与人知道。倘若遇见这样的病，也是行好的事。”宝钗笑道：“不问这方还好，若问这方，真真把人琐碎坏了。东西药料一概却都有限，易得的，只难得‘可巧’二字：要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心十二两，夏天开的白荷花花蕊十二两，秋天的白芙蓉花蕊十二两，冬天的白梅花蕊十二两。将这四样花蕊于次年春分这日晒干，合在药末一处，一起研磨好，又要雨水这日天落水十二銭，”周瑞家的听着头大，忙笑道：“哎呦，这样说来就得三年的功夫。倘或雨水这日不下雨，可又怎处呢？”
　　宝钗笑道：“所以了，那里有这样可巧的雨？也只好再等吧。还要白露这日的露水十二銭，霜降这日的霜十二銭，小雪这日的雪十二銭。把这四样水调匀，和了龙眼大的丸子，盛在旧瓷坛里，埋在花根底下，若发了病时，拿出来吃一丸，用十二分黄柏煎汤送下。”周瑞家的听了笑道：“阿弥陀佛！真巧死了人，等十年都未必这样巧呢。”宝钗道：“竟好。自他说了以后，一二年间可巧都得到了，好不容易配成一料，如今从南带到北，现在就埋在梨花树下。”“这药叫什么名字？”宝钗道：“也是那和尚说的，这药叫做冷香丸。”“冷香丸？那你这病发作时，又是什么症状没有？”宝钗道：“也不觉什么，不过只喘咳些，吃一丸也就罢了。”您别说，到底姜还是老的辣。三问两问，薛宝钗的马脚就露出来了，整个一吹牛。周瑞家的心里不住地冷笑：冷香丸？不就是冷想丸吗？现在天凉了，偶感风寒也是有的。吃两剂汤药也就好了，至于吗，还冷香丸？闺女，你瞒不过我这双眼去，你不就是想追求我们少爷么？但凡你一去和宝二爷说话，你就瞧吧，那林黛玉，那眼珠子瞪得，比小笼包子都大，恨不得吃了你。
　　周瑞家的想的对不对？完全正确。刘姥姥一进荣国府这一天，就是薛宝钗落选的这一天。前文说过，薛家来到京城地面上，薛蟠撒欢地吃喝玩乐。交了一群酒肉朋友，吃吃喝喝，今天登瀛楼，明天黄鹤楼。时不时地还喝个花酒，美的薛蟠找不着北。有人给薛家带话，说太监要公关费。薛姨妈哭穷，只给些三瓜两枣。小太监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的，两手一摊：这够什么使的？还想不想当贵妃娘娘了？一来二去，找不着薛蟠，太监也烦了。有的是人送银子，哭着喊着送银子。远的不说，贾家的政老爷就没少送。瞧瞧人家多会来事，再瞧瞧薛家薛蟠，酒囊饭袋，不成器。他妹子的终身大事就被当哥哥的拖累了。就这样，在初选阶段，薛宝钗就被刷下来了。这叫做潜规则，你得提钱进步不是吗？消息传来，正巧是刘姥姥前来打秋风的前几天。今天消息传到王夫人耳朵里，又听说薛宝钗气病了。于是上门慰问，哪成想见到薛宝钗，这孩子欢天喜地的，一点不像有病的样子。妹子薛姨妈和盘托出金玉良缘。咱们两家亲上加亲，怎么样，我的好姐姐。
　　这倒让王夫人犯难。儿子的亲事，需要和贾政商量，王夫人不能一人做主。
　　落选，薛宝钗可高兴了。薛姨妈不让她出门，说这两天装病吧，省的露出马脚，让别人看出你兴高采烈的样子，反而不美。于是这两天就没出门。没想到周瑞家的来了，很关心薛宝钗的病。本来没病，现编现卖，边想边说，又是和尚，又是海上方。灵机一动，编出一个冷香丸。薛宝钗身体很好，很少得病，周瑞家的问既然病了，那有什么症状？娘胎里带来的一股子热毒，有什么症状，薛宝钗一时也编不出来，只好说有些咳嗽气喘。这是初冬偶感风寒的症状，周瑞家的听出来，忽悠人但也不想揭穿。正在这时，外屋的王夫人问了，里屋谁在说话？
　　王夫人薛姨妈在外屋说话，完全没注意到周瑞家的进里屋去了。可见这事有多重要。当然了，她们也不希望周瑞家的听见说话内容。听见王夫人问，周瑞家的急忙来到外间屋，一五一十汇报了刘姥姥的事。王夫人的心全在宝钗身上呢，刘姥姥的事全没在意，再是凤姐处理的也很得当，一时没说话。她刚要退下。薛姨妈说话了，让周瑞家的去送宫花。让香菱拿过来，她一看，总共是十二支宫花。薛姨妈说了，这是新出的样式，给宫里预备的，已经送过去了，这是预备给薛宝钗带的。谁承想这孩子不爱花花朵朵的，搁着也是搁着，还放旧了，不如趁着颜色新鲜，给姑娘们戴。迎春探春惜春三位姑娘，每人两支，给林姑娘两支，余下的四只，给凤姐罢。王夫人说你还想着她们，留给宝丫头戴吧。薛姨妈说姨妈不知，宝丫头古怪着呢，她从来不喜欢花花草草的（后来她住进蘅芜苑）。
　　周瑞家的去送宫花。她是王夫人带来的丫鬟，后来嫁给了周瑞，一直都在王夫人身边伺候着。王夫人对林黛玉有些冷淡，她都看在眼里。所以林黛玉是最后拿到的。她和宝玉正在绛云轩里玩九连环游戏，绛云轩是宝玉房屋的名称。周瑞家的进来笑道：“林姑娘，姨太太着我送花来与姑娘戴。”宝玉听说道：“什么花？拿来与我看。”一面便伸手接过来打开匣子看时，原来是两支宫制堆纱新巧的假花，林黛玉只就宝玉手中看了一看，立刻明白了。薛宝钗这几日病了，薛姨妈派人送花，这里边有事情瞒着我。进宫待选，大家都知道的，林黛玉也知道。进宫好歹预备几样东西，宫花就是预备进宫时薛宝钗戴的，现在送出去，说明用不上了，落选了。林黛玉最关心此事，这直接关系到木石前盟的成败。凭空多了一个竞争者。心较比干多一窍，那心眼转了九个圈儿，就像高速硬盘一样。所以只就宝玉手中看了一看，就这点儿功夫，林黛玉全想明白了。你说这脑袋瓜子多灵。就这样还需再印证一下。因问道：“还是单送我一人，还是别的姑娘们都有的？”周瑞家的道：“各位都有了，这两支是姑娘的。”林黛玉冷笑道：“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周瑞家的就不吭声了，指不定心里怎么骂呢。

　　就这一细节，反映出林黛玉敏捷的思维能力和严密的逻辑推理能力。只是得罪了周瑞家的，没想到后果会有多么严重。前文我们说过，第三回林黛玉第一次来到荣国府的二门，是一个人走了进来的，没有旁人迎接。而电视剧里是周瑞家的在二门迎接林黛玉，这是杜撰。电视剧这么演改动，就是为黑林黛玉特地改编的。片头一大堆红学家的名字。为什么这么改动？为什么黑林黛玉的同时也黑薛宝钗？原因不言而喻，就因为薛林都有自己的独立人格，不肯依附贾宝玉。尤其是薛宝钗，竟敢搬出大观园。在道学家们看来，这是不可接受的。于是政治化解读林黛玉薛宝钗。女人不能依附男人，这是《红楼梦》积极意义。有人会说，金玉良缘和木石前盟都是为了嫁给贾宝玉，难道这不是一种依附吗，尤其是在封建社会里，难道不是吗？三纲五常您知道吗？夫为妻纲。君为臣纲。父为子纲。这就叫三纲五常。纲就是绝对领导，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林黛玉薛宝钗有独立人格，在道学家看来这是不可接受的。妻子以夫为纲，薛林都要为贾宝玉殉葬，所以才要这样改动原著。道学家看见淫。曹雪芹也好，道学家也好，他们是一丘之貉。更有人为了解恨，胡说林黛玉死于赵姨娘的毒药，七窍流血，惨不忍睹。还有人说林黛玉做了北静王的小妾。某作家堂而皇之信誓旦旦地说，林黛玉投湖而死，曹雪芹言之凿凿地说林黛玉是气死的。凡此种种，真是费心了。北静王是谁？穿着明朝的衣服，北京王是燕王朱棣。
　　《红楼梦》是人文主义小说，主张女性独立。就比如鸳鸯，贾赦看中要娶她做小老婆，在贾母袒护下，暂时得以保全。在贾母死后，鸳鸯跑了，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去了。这在《好了歌注》明文写着。可是后四十回让鸳鸯殉葬。这么改动是对《红楼梦》的反动。再举一例子。现在热播的电视剧《我的前半生》马伊琍离婚了，她要求两年内给她五十万。前公公婆婆只拿来一半，还说子君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啦，可善良了，现在钻到钱眼里啦。子君说一大一小的房子，差价一百多万，我只要五十万不多。现在谈感情是浪费时间，前夫发动小三来闹都没用，最没的谈，就是感情。不给，我不会不搬吗？前公公婆婆傻眼。所以说女性一定要有自己的生活。薛宝钗林黛玉就是有自己的生活，《红楼梦》是有超前意识的，超前三百五十年。厉害不厉害？
　　就因为林黛玉说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就为这句话，特地安排周瑞家的迎接林黛玉的到来，现在再说这句话，可见林黛玉小心眼尖酸刻薄。反衬贾宝玉高大全的形象。顶礼膜拜。拜托，这种小动作很卑鄙的。无脑不说，人品低下，将自己置于何地？《红楼梦》左勾拳，右勾拳，直拳摆拳，砸贾宝玉门面。

　　非著名乱点红楼鸳鸯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