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折冥

5、四

　　『四』
　　转眼约莫半月过去，钱塘比往昔繁华了不少。形形色色的江湖人物穿梭往来，随处可见宝刀利剑，睚眦怒容。
　　温璇海独自一人坐在客栈中，点了不少特色小吃。今晨本该一同去荷塘赏莲，却因为早晨贪睡了片刻被温玠和段东风两人甩在客栈，好在温玠走前留下了不少银两，也正好来尝尝闻名天下的桂花糕点。
　　拿起一块桂花糕，在唇边一顿，清香馥郁，扑鼻而来。甜而不腻，香而不俗。好像温玠的吻停留在他唇上那一刹那。香远益清，莲花香气绕在唇齿之间，似是萦绕不散。温璇海眷恋似的抿了抿唇，又摇晃摇晃脑袋，咬了几口桂花糕点。
　　在想什么呢……又不是断袖……
　　远近闻名的钱塘桂花糕，还比不上他唇间的滋味丝毫，顿时黯然失色，食之无味。
　　我不是断袖……我不是……我只是喜欢仲琏哥，只是兄弟的喜欢……不是断袖……
　　只是……不想看他再受一丝一毫的伤害罢了。
　　想至此，心竟然兀自痛了起来。桂花糕入口，竟有丝丝的咸涩之味。
　　几声零叮声起，当是上好的银饰。但见一蓝衣女子步入客栈，道是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端庄贤惠，颇有大家闺秀之风。
　　那女子身披绸缎，头戴银饰，身段绰约，面容姣好，惹得客栈中不少食客侧目，自然也包括温璇海。猛然一鼠目男子拦住那女子的去路，假惺惺的笑道：“姑娘好雅兴，也来参看武林大会不成？我看姑娘弱不禁风，不如跟着在下，也好让在下保护姑娘了。”
　　那女子伸出手摇了摇，推辞道：“公子不必了，小女子无疑参赏诸位大侠的武艺，只不过贪恋钱塘美景，来此游玩罢了。”鼠目男子闻后笑意更浓了几分：“在下也素闻钱塘美景如同美人一般美丽非凡，姑娘可否与在下一同赏景？”说罢竟一只手抚上蓝衣女子的柳腰，还不待那女子惊呼，就将她一把撤入怀中：“姑娘可需站稳了。”
　　“你个登徒浪子！”四下一片静默，那鼠目男子是昆吾派大弟子张榛，如今武林大会开展在即，谁都不想找昆吾派的麻烦，自然也都不吭一声。“喨”地一声龙吟，几声铃响细细碎碎，一道白光飞上了张榛的脸庞，一把宝剑已然架在了他的颈上：“你个好色之徒，放开那姑娘！”
　　张榛看了温璇海一眼，“嘁”了一声，怀中仍抱着蓝衣女子不放：“啧啧啧，以为有把剑就了不得了？识相点，我可是昆吾派的大弟子，连贝一戈见了我师父都要敬畏三分。”忽觉颈上一凉，随即就是痛楚自颈边传来，一丝鲜血流下，看那剑痕，如同芙蓉出水，干净利落。张榛猛然推开了蓝衣女子，捂着脖颈，死死盯着温璇海不放：“好小子……你叫什么名字……日后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
　　温璇海收了剑，扶起被张榛推倒的蓝衣女子，为她担了担身上的纤尘：“温璇海。”张榛咬着牙瞪了温璇海几眼，仓皇而逃。蓝衣女子面色微红，也不知是怒还是羞：“小女子名唤慕容嫣然，多谢公子相救。”说罢看了温璇海有些呆楞的面容，兀自抿唇一笑，“温公子正直仗义，当真论的上是英雄。”温璇海看的痴了，竟然只是“呵呵”傻笑了几声，目光犹不离慕容嫣然冰清玉洁的面庞。慕容嫣然又是抿唇一笑，微一欠身，银饰随之叮铃几声碎响：“小女子几日奔波，有些疲倦了……失陪……”说罢悄然踏上楼梯，香迹满路。
　　温璇海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转身登上楼梯，才发现温玠早已立在楼上许久了，双眸寂灭，面如白纸，吹弹即破：“仲琏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温玠一震，转过头看着温璇海犹带桃色的面庞，目光凄楚，悄然勾起了唇角，手却紧紧扣着栏杆，似是要将指甲嵌进去一般。
　　“仲琏哥？”温玠惨然一笑，薄唇黯淡无华。转身倚栏抬步，足下踉踉跄跄，步入房中，意味深长地看了温璇海一眼，反扣上门。温璇海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仲琏哥……
　　温璇海摇撼了几下房门，才发现已被反锁，摇晃不开：“仲琏哥……你让我进去，仲琏哥……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旁侧的门悄然打开，慕容嫣然双眸略显倦意：“温公子……怎了？可有小女子帮的上忙之处？”
　　“仲琏哥他……”温璇海将手贴在门上，运起真气一逼，但闻门后叮叮当当门锁落地之声，推开门，却是一滩鲜血落在床前。温玠侧卧在床上，白色的中衣上，犹可见到斑斑驳驳的血迹。“仲琏哥……！”温璇海飞跑过去，坐在床畔，紧紧握住温玠毫无力气的手，“仲琏哥……”
　　“温公子，这样也不是办法。小女子略通医术，不介意的话，就由我先给这位公子诊脉吧。”温璇海会意的点点头，退至一旁。慕容嫣然揉了揉额际，将纤手放在了温玠左腕间。指间抬与按愈久，秀眉就敛得越深。牵过右手，再一探脉，黛眉却纠集在了一起。
　　许久后，慕容嫣然轻叹一声，拉过被子替温玠盖好，道：“些许年前他可曾被人打致内伤？当时恐怕伤的不轻、流血不止。自方才诊脉来看，脉象虚沉，是肾阴虚。还好浊阴并未弥漫肌肤，否则恐怕他命不久矣。”她自被下牵出温玠的手臂，轻轻一按，竟陷下半分，“这些年来又积劳成疾，思虑过度，久病不治，脏腑失于濡养。阴血暗耗，心血亏虚，当是血虚之症。只是为何吐血，我解不出来。”她走至桌边，提起笔写了几味药，递给温璇海：“这几味药水煎，分两次给他服下。”她话音刚落，但闻门前人轻笑几声：“师妹，这么多年未见，你还是如此。”
　　段东风一手扶起温玠，渡了些真气过去。一手持药碗，在唇边试了试温度，将碗沿置于他唇间，漫漫灌下。慕容嫣然双眸之间略显惊诧，随即莞尔一笑：“方才听温公子喊仲琏哥，我就该明白……原来如此。菡萏修罗，温玠。”
　　温璇海看温玠面色渐渐恢复红润，舒了一口气，道：“段大哥，慕容姑娘……你们认识？”慕容嫣然颔首，簪上的流苏银饰微微晃荡：“我和他许多年前曾同是仙医廖仙缈的关门弟子。说来……上次见面已是五年前，果然韶华白首、光阴易逝。只是看来，师兄你用情至深，并无改意。”
　　“改？呵……改？并未过错，何来改意？”段东风将瓷碗放置一边，扶温玠躺下，目光温存，又细心的掖好被角，“只要他能够开心，就算我死上千次万次，也绝不足惜……师妹并未爱过，是不会懂的。”他起身，手中捧着瓷碗，似是一件珍宝一般紧紧守护：“走吧。让温公子歇息一阵，过几日就是武林大会了……”说罢扫了温璇海一眼，也不知是何意味。
　　温璇海紧紧抿着唇，坐在床畔，握住温玠苍白瘦弱的手，目光迷离：“我想陪他。”段东风沉眸，目光几分傲意，几分酸楚：“随你。”慕容嫣然看了看段东风醋意的侧脸，又看了看温璇海伤神的目光，轻叹一声，与段东风一同步出屋子，还不忘回身轻轻扣上房门。
　　“仲琏哥……为什么有这么重的病，你都不愿告诉我呢？”温璇海咬唇，殷红的下唇之上留下了一层月白，“我们不是兄弟吗……？兄弟之间，为什么，还要有所隐瞒呢？”他伸手拨开温玠脸上的碎发，双目温存而氤氲，不知是什么缱绻情愫，“今年的武林大会，我代你参加。既然你倦了，那之后我们就不要再过问江湖之事了。好不好？”
　　“我们……就隐居山林，不理江湖纷扰，不管北冥宫了，好不好？”话刚出口，就连忙捂住自己冰凉的唇。在说什么……北冥宫……北冥宫是什么？而且，又不是断袖，怎么会想着和仲琏哥，两个人，隐居山林……
　　温璇海捂着额际，向后退了两步，狠狠甩了甩头。为什么，最近为什么总是会这样莫名其妙……莫名其妙地被仲琏哥吻，莫名其妙的说什么南浦月，现在又在说北冥宫……南浦月，北冥宫，菡萏修罗……究竟都是什么……？
　　跌跌撞撞地跑出屋子，温玠悄然睁开双眼，嘴角，竟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
　　锁骨之上的红莲，鲜若滴血。与莲华上的菡萏一样，刺人心目，矫如游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