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天使的日子》落暑

11、孕

　　我外婆病重时我抛下一切回到她身边，她的样子让我不忍心回想，世界上最爱我的人虚弱无力的看着我，我没有哭，只是握着她温暖的手，给她擦着淌下的混浊的泪水，我们没有说话。她爱我好多年，我也只是在她行将就木时为她抹泪。一个人往往最对不起就是最爱你的人，他赐你琼浆，你只能还以他泪光。不知道是否非要有遗憾才值得纪念，才刻骨铭心，才不枉在这个世上经历了悲欢离合这充盈的人生？我不知道，但是很多人就是坦然的留下了遗憾，或许被爱是可以酝酿出一种恣意妄为的心态，你有了充足的理由和底气，只因为爱你。
　　她本想陪外婆几天，但是她心里的疑虑让她坐卧不安，她向来有非常强烈的第六感，这次可能怀孕了。她急匆匆的回到她的城市，悄悄的去做了早孕血常规检测，中午到下午的几个小时是她煎熬不安的时段，“是”和“不是”像两个蝇子在她两个耳边聒噪着，她表面依然如常，淡定安静，依然做着她美味的午餐，享受着午后阳光的慵懒。
　　时间就如一个剔透的精灵儿，也如一个丑恶的吸血鬼，让人爱着盼着怕着厌着。她把十分钟的路程硬生生走成三十分钟，路过一家女装店时她驻足观赏了几眼，春节将至也是要添几件衣服的，如果看到报告单正常她会一定来买几件衣服安慰一下受惊的自己。
　　她这辈子最讨厌医院，这里永远弥漫着一种苍凉的、低压的和心酸的氛围。报名字，领报告，找医生，空荡荡的办公室里，阳光正热烈地直射在她手中的报告单子上。单子上没有写明化验结果，但是那数据小学生也看的懂。她心里那剩余一半的希望顿时化作一身汗水从她的毛孔里涌出来，终究还是...
　　她像一个游魂一样飘回家里，疯狂的打开至少十家医院的聊天框，不厌其烦的问着最初级的问题，她细致的辨别甄选着这些答案，狐疑，确信，鄙视。她种种神经质的做法或许有做侦探的潜质，尤其涉及到她自己。两个朋友知道后，一个痛骂她，一个宽慰她，无论如何她知道她们爱她。她为什么说给她们听，只因为她心里太憋闷太难以承受，但是对于她们两个并没有怀孕经验的人来说，她得到的只是她们的惊讶和不解甚至比她都愚蠢的一连串问题。她这个时候是多么渴望母亲的帮助，但是偏偏不可以告知她，否则母亲那么强势那么骄傲的女人是万万接受不了这些，尤其在外婆病重期间她已经晕倒过两次，此次事件累加起来绝对要她命。
　　她坐在沙发久久没说话，心底升起一股隐隐的自责，她觉得她不配她们的好印象，正如雪说她这么聪明，这么算计万事步步为营的人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对啊，什么原因只有我自己知道，不就是为了那一点点爱而去扑火，去用整个宇宙换你那一颗红豆？
　　事到如今我没告诉你，没有和她们提及你，她们骂你的话语我只能听着受着。事已至此我需要的是解决办法和精神支持，我计算着最有利的和最不利的状况，终究是被这个时间点难住了，倘若发生在其它时候，而不是春节将至不是外婆病危，我可以不用这么提心吊胆，我有充足的时间和精力处理这件事，而现在我感觉自己力不从心，时刻面临崩溃。
　　事已至此，她安然的撑了下来全都是因为她相信他，喜欢他，无怨无悔。她承受再大的苦难她都能找到让自己坚强的理由，他值得她这么做。她并没有要求他为他做什么，只想和他轻描淡写的说出这件事，不想令他担忧自责。
　　你的状况已经那么糟，我不舍得再给你精神负担，如果非要需要一点什么的话，那就是我想听你说，别怕，我和你在一起。这一句话完全足够了，我需要精神上的支撑就是这一句话，即使你不在我身边，但是想到这句话我就会像一个战士一样振奋鼓舞，杀身成仁也无惧无悔。可是他并没有和她说这句话，那么其余的话也就通通成为废话，她不想听。
　　好久好久的等待，等待医院确切的检查也好，等待他说这么一句话也好，都没有。静静的夜里，她感觉自己掉了进深海里，一直一直坠着，那海很深很深，她的思想越来越恍惚，飘起的发丝缠在她脸上嘴上，堵着，窒息着，她觉得她不能活了，她就哭出来，她醒了。夜里两点她真的哭了起来，这么多天了，不为她已有的事实，只为她经受的煎熬。思绪伴着这静默的泪水流淌不断，她第一次这么恨他，恨他如大家嘴里所说的那样。
　　我回想着认识你以来的种种，开心忧虑都是因为在意你过的开不开心，坚守二十多年却交付一个相识几天的你，拒绝着本来可能如愿在28岁结婚的男人们，愿意抛下一切敢答应和你去隐居厮守，早已想到危险但是信你任你而第一次怀孕，明明知道涉及到金钱感情就不纯粹却只因你需要，在别人不理解不看好时坚持如初与全世界背离……，若是别的男人，我对感情非得犹豫分析求证一番，我也不会破坏自己的原则，但是只是因为你，我没有这样。我值得这么做就是因为我喜欢你，我信任你，放不下舍不得你。我不奢求你也是这样对我，但能不能继续给我当初的感觉，让我走出人生最痛苦的几天。到现在我依然如初，温暖乐观的对你，你却只考虑你的负担而已。
　　她想到这里，小腹就突然剧痛起来，泪已经湿了半边枕头，他一直说她这样做不值得，那就是他对她的感情都是她设想的假象，如此真是太痛苦了。她感觉自己的灵魂被一下子拍散了，散到这静夜的空气中又落满她全身，扎着她，刺痛她，生不如死。如果死了就再也不想他了，但是活着的话一旦想起他，满心思都是怀疑和后悔的感觉，这样才该死啊。
　　如果说爱让人放不开舍不掉，绝望的恨可能会突然终结这些纠纠扯扯。她想通了这一切就将自己从沥青谭里拽出来了，之前出不来是因为爱生根了，现在她斩断了根却也就如此轻松的出来了。尽管如此，她对他遗留的爱意会时不时渗出她心头，给她想要一个烟花一样的结局，美丽绚烂，虚无短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