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里的反叛者》余秋晚

8、第七章

　　乔桥黑沉着脸钻进车里，因为动作幅度较大，扯到身上还未痊愈的伤口，她细长而舒扬的远山眉微微一蹙，余光瞥了一眼旁边，稍稍挪了挪身子，紧挨着车门，和他拉开好些距离。
　　宋庭目不斜视，淡声吩咐司机：“开车。”

　　乔桥扫了一眼前面空荡荡的副驾座，林泽还在十六楼帮她收拾文件。她原本跟着一起整理的，但林泽说了句什么已经把她的行李都送回去晋园了……她刚歇下的怒火再次涌了上来，直接拿了手袋下楼。
　　当她怒气冲冲地上车，那张清俊儒雅的面容却云淡风轻，没有丝毫波澜。
　　不过，她没有料到这个人竟然直接让司机开车！
　　乔桥咬牙切齿地横了他一眼。

　　那人双眸微瞌，在休憩，温淡的脸色沉静如佛。他没有看见乔桥扫过来的愤怒而犀利的目光。
　　乔桥见他并没有要和自己说话的意思，眸光一凛，转过脸望向车窗外面。夜深人静的街面人影稀少，连灯火也是稀疏，周围的商铺早已经落了闸、上了锁。偶尔能听见大人训斥小孩子的声音，还有巷子深处的狗吠声……
　　这一条老街，依旧是她熟悉的面貌。
　　哪怕此时灯火不明，她依旧能清楚的记起这里的一砖一瓦、一铺一家。街道尽头的转弯处有一家面馆，里面有她最爱吃的小馄饨。

　　那一年，她在父母的葬礼结束后不久就被送到了宋公馆，还没来得及认识新家的人、熟悉新家的环境，就被告知她以后都会在宋氏总部附近华侨中学上学。到宋公馆的第二天，她便被宋家的司机送去新学校报到。
　　十五岁的女孩子，正是青春叛逆的年纪。她进入新学校，独来独往，不跟任何人交往，也拒绝任何人靠近。她竖起了坚固的城垒，把自己完全封闭起来。
　　不知为何，她不喜欢宋公馆的人。那一张张慈眉善目的脸皮，总让人觉得虚伪。她不仅抵触，甚至厌恶和他们待在一起。
　　为了不和宋公馆的人一起吃晚饭，她每天还没到下学时间就早早翘课翻墙出来，在老街这边找一家铺子填饱肚子。不消多少时日，她就把老街一带区域的店铺吃了个遍。因为翘课，她转学进来不到一个学期就被请了无数次家长。宋家的叔伯婶婶包括老太爷都拿她没办法，直到那个人出现……

　　他刚从国外回来进入宋氏总部工作，不知道是受了老太爷的嘱托还是工作太过空闲，竟然担起了管教她的责任。从那天起，不论她什么时候翘课出来，跑到什么地方，都能被他找到。有几次，她坐上观光车穿过隧道躲到对面的金融港，却还是能被他找到。每次看见他噙着三分微笑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她几乎要怀疑身上被按了定位监控。不过，他虽然逮住了她，却从未批评过她半句，更没有约束过她什么。
　　那段时间，她迷上了街尾的那家老字号面馆。
　　面馆的铺面很小，煮面的汤炉都搭在店门口，隔着好些路都能闻到骨头汤的香味。听街坊说这家店开了近百年，手艺一代传一代的保留了下来，现在的老板是一名中年女人。店面的装潢包括碗碟都陈旧得不像话，却丝毫不影响客流，饭点的时候更是热络非凡。她从来不是那种拘小节的人，有时候宁愿挤人堆排队也要吃上一碗小馄饨。
　　其实，她很清楚，自己迷上的是那小小的一碗温暖的味道。

　　她从金融港那边兜了一圈，无趣地折回来面馆。那个人默不作声，耐心十足地跟了她一路。见她进了面馆，丝毫不介意身上名贵的西装，也跟了进去，坐在她对面。她冷着脸，径自叫了一完小馄饨。意外的，他也要了一碗，照着她的口味。
　　她惊讶地看着他，传言中有严重洁癖的男人，竟然破天荒地跟她坐在一家破烂不堪的店里面吃东西……
　　那天，她知道他叫宋庭，和她一样父母早逝。

　　车子拐过街角，迅速地上了高架。老街的一切，很快便消失无踪。
　　乔桥看见那家熟悉的面馆一闪而逝，下意识地望向身旁的男人。他双手交握在身前，一动未动。她双手紧紧地揪住柔软的羊皮包带，回忆如同汹涌的潮水，一下子击垮了她自诩坚固的城垒。
　　良久，她缓缓地收回目光，醇亮的眼眸里掠过一丝落寞。

　　……
　　乔桥朦朦胧胧间听见有人在叫她，声音很温柔、很熟悉。不过，她不想睁开眼睛。她下意识的抱紧自己，像蛹一样将自己蜷缩起来。
　　宋庭刚抬起的手在乔桥无意识地闪躲时悬在半空，深沉如水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他看着她，好半响，终究只是轻叹一声，轻手轻脚地把她抱下车。
　　苏阿姨给宋庭开的门，见他抱着熟睡的乔桥，微笑着摇了摇头，轻声说：“我刚煮好的小馄饨，看来只能请钟医生多吃一碗了。”
　　宋庭微沉着脸，抱着乔桥直接上了楼。

　　钟沐咬着汤勺，那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刚吃了没两口。见宋庭连招呼都没打，匆匆忙忙地上了楼，不禁轻笑出声，对着苏阿姨说：“治他的人终于回来啦！”
　　苏阿姨笑笑，说：“钟医生，不够厨房里还有呢。”
　　“别介！我够了。”钟沐连忙罢手，“我再吃得胖死了。”
　　“哪里胖了？女孩子圆润一些才好看。”苏阿姨说着，目光望向二楼，叹了口气，“不过，乔桥倒是瘦了一圈儿。”
　　“是嘛？刚才没留意。”钟沐笑容渐渐变得深长，前面宋庭护得太死，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人已经上了楼。不过，能让宋庭如此小心翼翼呵护的女人，也就只有那一位了。她稍稍吹凉，很快解决了一碗馄饨，拿着抽纸擦嘴的同时，不忘抱苏阿姨大腿：“苏阿姨，你的手艺又进步啦！”
　　“一碗馄饨而已，你就夸张吧！”苏阿姨笑。
　　“没夸张！真的。”钟沐爽朗一笑。她拿起手边的药箱，站起来，说：“我先上去瞧瞧怎么回事儿，医院那边催着我回去呢。”
　　苏阿姨笑着点头，“麻烦了。”

　　宋庭把乔桥放在床上，替她脱去高跟鞋，当看见她光滑的脚面一路延伸到小腿上横七竖八的小伤口时，英气的剑眉微微一蹙。
　　他坐在床边，蹑手蹑脚地褪去她身上那件柔软的开司米外套。她轻喃着翻身，柔软的长发拨到耳后，露出白皙精致的侧脸。这一下，他彻底看清楚了。手臂、颈上布满了细细小小的伤口，有些已经开始结痂，有些被衣服摩擦又开始渗出血水……Sara之前在电话里说过，她身上大大小小有十几道口子，都还没有痊愈。
　　他看着眼前的人，总觉得不太真实。

　　雪山徒步、雪崩…
　　如果不是在机场匆忙的一瞥，他至今仍被她瞒在鼓中。
　　这阵子，他国内国外出差公干，忙得头脚不沾地，每次停下来时已经是半夜三更。他尝试过联系她，电话却从来没有接通过。事实上，从六年前起，他便进了她的通讯录黑名单。他把Sara放在她身边照顾，强势地掌控她在国外的生活。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心安。
　　曾经亲密无间的两个人，竟然需要外人来维持联系。时至今日，他才知道，这些年关于她的种种消息，不过是她故意传递出来的烟-雾-弹罢了……她从来都不是被人掌控的人。

　　乔桥嘤咛一声，眉头轻蹙，睡得并不安稳。她陷进了一个噩梦里面。
　　宋庭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
　　这些年，她总有无数种方法，折磨自己，也折磨他。这一次，他其实早就做好准备，却没有料到，她竟然跑回来进入宋氏上班。
　　傍晚在办公室里面见到她，他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惊吓了。在徐木林介绍她时，那小狐狸得逞的狡黠一闪而过。林泽看见了，他也看见了。原本，他还有些气恼她擅自回来。可看见她活生生站在面前的那一瞬间，什么都烟消云散了。
　　他轻抚着她的无名指，那一节指骨修长漂亮。她早就不戴那一枚戒指了。

　　钟沐敲门进来，打断了宋庭的思绪。
　　宋庭俯下身轻轻吻了吻乔桥的脸颊，松开她的手，站了起身，笑容温淡，“先给她打一针吧，让她好好儿睡一觉。”
　　“哪有医生还没诊断就让给打针的呀！”钟沐眉头一拧，语气不太好。她拿着药箱过去，一眼便看见乔桥身上的伤，“怎么弄的？”
　　“雪崩的时候弄伤的。”宋庭淡声道。
　　钟沐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乔桥，整个人不止瘦了一圈儿。难怪苏阿姨心疼。她把药箱搁在地上，一边检查乔桥身上的伤，一边没好气地说：“不是有登山服罩着的嘛！怎么伤成这样？”
　　宋庭敛眉，淡哂：“我也不是很清楚，先给她打一针吧。我怕她待会醒过来乱动，你没法上药。”
　　钟沐凉凉地瞥了他一眼，“那是因为看见你。你先出去吧。”

　　宋庭站着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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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昂，在改哇~~~不要放弃我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