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里的反叛者》余秋晚

16、第十五章

　　宋庭摘掉眼镜，和手机搁在一起。
　　他没有坐在办公椅，辗转去了酒架前的休息区，修长的身体一下子陷进柔软的沙发里。
　　他松了松领带，葱白的指按在眉心上，揉了揉，一整天紧绷着的神经依旧没有放松，反而越绷越紧，仿佛轻轻一弹就能崩断……他轻抿着薄唇，呼吸浅浅的，听见有轻微的响动声，也懒怠动了。

　　许卓凌进来便看见宋庭靠坐在沙发上，清隽的面容上难掩疲惫。他闭着眼睛，看不见那双似夜空深邃而神秘的眼睛。其实，不用看也知道，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球布满了血丝。虽然有些心疼他连日里的忙碌，却难得一见他在办公室也有这副松散的模样。
　　宋庭这个人，向来严于律己……
　　许卓凌微微莞尔，路过时特地踢了宋庭一脚。他懒洋洋地坐在宋庭旁边的单座沙发上，笑着说：“在公司呢，注意点儿形象。”

　　宋庭眼皮都没抬，声音温淡地说：“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许卓凌看了眼自己搭在茶台上的双脚，原本铮亮的皮鞋不知何时沾了灰尘……他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而已，并没有理会，葱白修长的双手交叠在脑后，狭长的桃花眼水光潋滟，似笑非笑地说：“怎么着？打算在办公室里面过周末呢！”
　　“一整天都坐在会议室，歇口气儿。这时间可真不耐用，两个会下来，一个晚上就过去了。”宋庭过了好一会儿，缓缓地睁开眼睛，望着洁白的天花板，眼睛还是有些涩痛。兴许是前面盯着投影看财务数据看太久了，有点儿用眼过度。他索性又闭上，说：“你怎么也没走？”

　　“我跟着你结束那两个会，回到办公室又抓住威尔逊他们开了一个短会……那帮子人真是少盯一会儿都不行。下个月季度业绩出来，我得过去一趟。”许卓凌突然想起什么，歪过脑袋看了一眼宋庭，小声埋怨道：“说实话，这上帝真不公平啊！我们在这里熬夜加班，乔桥她们在明阁喝酒聚会，小日子挺滋润哈！”
　　宋庭睁开双眼，淡声道：“综管部不是都在加班吗？”
　　“加班也不至于像我们这样到这个钟点吧！徐木林体恤她们最近加班得厉害，特地让早些回去休息。他和梁唯同我们一起开会，不算数。”许卓凌说着，撇撇嘴。只要涉及到乔桥的话题，不管内容是什么，这个人都能一下子回到最精神的状态！他笑着叹了一声，打趣道：“宋庭，你这一世英雄，就栽在乔桥这小丫头手里头啦。”

　　宋庭唇角微扬，没有和许卓凌争辩。他起身走到酒架前，从柜子里取出一瓶赤霞珠和两只高脚杯，折回时才淡淡地开口：“我们五十步笑百步，谁也别说谁。喝不喝？”
　　“酒杯都拿了，还多此一问！”许卓凌朗声一笑，继续道：“说真的，我这五十步可没法儿跟你的一百步相提并论！我跟沐沐从谈恋爱到订婚，一路都是顺风顺水。不像你俩，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闹到最后，乔桥直接一张机票出国了。”
　　“你们俩要是折腾起来，不会比旁人差。”宋庭分别倒了两杯酒，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巧克力混合葡萄酒的香气……他把其中一杯酒推到许卓凌面前，笑容深长道：“不过在钟医生面前，你敢闹腾吗？”
　　许卓凌讪讪，原本还想再说什么，可见宋庭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知道自己说再多也是徒然。何况，现在是在办公室，实在不是一个闲聊的地方……其实，他很清楚问题的根源不在宋庭……有些事情，不论他最后做了什么选择，或多或少都有些身不由己的因素。可偏偏，最应该理解他的那个人不理解他，反而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你们这样拧巴着，终究也不是个事儿。”良久，许卓凌说。

　　宋庭呷了一口酒，微笑不语……

　　**
　　陈笑笑一手撑着脑袋，歪着身子倚在座椅上，一头红色的长发海藻般披落下来，像困在城堡里的莴苣姑娘。她目光迷离地看着乔桥。钟沐在她身边，双颊绯红，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也染了一层迷雾，甚是妩媚动人……她们今晚都喝了不少酒。
　　不过，乔桥倒还是清醒的状态。
　　明明，她过来的时候她们已经喝过一轮。她这个后来居上的人，却成了她们当中喝得最多却又最清醒的人。
　　陈笑笑突然一声嗤笑，打破了沉默，“乔，小半年没聚，你丫的酒量变好啦！”

　　乔桥抚着酒杯，淡然一笑，“想说什么直说，别绕弯子。”
　　陈笑笑有些痴痴的嘟囔了句：“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陈笑笑，自己酒量差就别挤兑乔乔，还敢借着酒醉发疯！”钟沐说着，看陈笑笑的目光多了几分深意，还有几分警告。她转而望着乔桥，柔声说：“乔，她发酒疯你别理她！”
　　乔桥淡笑不语。
　　陈笑笑想要说什么，她都知道。不过，既然钟沐有心制止，她也不好说什么。陈笑笑借酒发疯这种事情，她早就习以为常了……可是，借着酒劲说出来的那些话，又未必不是真心话。那些真心话，虽然没有恶意，却又句句都是剜心的刀子。
　　想着，乔桥微微莞尔，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陈笑笑怎么会不知道钟沐眼神里暗示自己什么，可是当看见乔桥眉宇间的温柔总凝着一股隐忍，像是一种无时无刻的克制，和那只狐狸一模一样，她便什么心情都没有了。她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推，饱满的唇一撇，说：“我的酒杯早就空啦！”
　　乔桥知道她的促狭，微笑着柔声开口：“还要喝吗？再给你倒点儿。”
　　“别再给她倒了。她这个状态，再喝下去，怕真的要发酒疯了。”钟沐没等陈笑笑接话，直接抢了乔桥的酒壶。
　　对着陈笑笑哀怨的小脸，乔桥笑着的耸了耸肩，目光点向钟沐。

　　陈笑笑气恼地靠在椅子上，水灵灵的大眼睛瞪着钟沐，“好不容易我们能聚在一起，你还不让我尽兴！”
　　“待会儿你陈大小姐尽兴了，我跟乔桥就要遭罪了。你前面开第二支酒的时候不是说了“接风为主，喝酒为辅”吗？这么快就忘啦！”钟沐依旧不让步。
　　“你那眼神，跟手术刀似的，我还敢胡说八道吗？再让我喝一杯嘛！”陈笑笑继续讨价还价。
　　“你现在是不敢，继续喝下去的话就没准了。”钟沐笑笑，不客气地说：“为了安全起见，你还是保持现在这个状态吧。不说你胡说八道这茬，你喝醉什么德行你自己清楚，我跟乔桥真的没精力照顾醉猫。”
　　陈笑笑见没有再商量的余地，气愤得咬牙切齿，拿起桌上的清水猛灌了一口，“那我喝水，行了吧！”
　　钟沐冲着她粲然一笑，“乖！”

　　乔桥看着她们俩你来我往的拌嘴，无奈地笑笑。她抓起桌上的烟盒，说：“我出去抽支烟。”
　　钟沐看着乔桥头也不回地出了包厢，一眼横向陈笑笑，低声啐了句：“都怪你！”
　　“我…”陈笑笑一脸无辜，“我什么都没说啊……”

　　……
　　乔桥从包厢出来，发现已经停了雨。夜深人静的深巷院落，静得只有淅淅沥沥的滴水声。之前进门时的音乐也没有了，不知道是不是随着这场雨的停歇而关掉了。
　　院子里的湘妃竹经过一场雨水的洗礼，哪怕身处在幽暗无光的院落，也感觉到那股生机勃勃的清爽。和这雨后的空气一般清新怡人。
　　她没有换自己的鞋，趿着明阁备在包厢里面的棉鞋出来的。路面有点儿滑，她还是咬着牙，顺着廊道走了好长一段路。

　　出来之前，钟沐低声教训陈笑笑的话，她听见了。这大概是她现在选择短暂的逃离的原因吧……她走到一处僻静的阆苑，拉开椅子坐下。要不是廊道护栏被雨水淋湿，她倒是想坐在那边，因为空气更舒爽一些。
　　乔桥把烟盒搁在小圆桌上。其实，她并没有多想抽烟，只是受不了钟沐和陈笑笑的那份格外的小心对待，所以才找了个理由出来透透气。
　　钟沐这个人向来妥帖，她知道的。那天晚上发作完，是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今天晚上，她几次三番制止陈笑笑说话，好友的心意，她怎么会不懂。只是人有时候实在犯贱，她甚至觉得时不时被陈笑笑戳一下伤口也挺好，至少可以叫她保持清醒，不要再次陷进去。
　　那个人的温柔，是一剂毒药。

　　对于那个人，不管她嘴上多么强硬，或多或少都有些在乎。不然，那道坎也不会横在她心头许多年，至今过不去。
　　她靠在藤椅上，望着花窗外漆黑幽静的院落，试图放松整晚紧绷的神经……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重新拿过烟盒，香烟叼在嘴里才发现，竟然没有带打火机。

　　她懊恼的拿掉香烟。突然，一簇幽蓝的火光出现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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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接下来就是陈少爷上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