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15章 奴隶 × 羔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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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自己果然是无聊得太久了，看到点什么活着的东西都想往家里捡。
我把受难者扛回了木屋，并用一种堪称粗暴的手法替他处理包扎伤口——期间他好几次都疼得昏厥了过去，又在我切割腐肉的时候再次疼醒——最后我实在受不了了，直接一个手刀将他劈晕。
这可不能怪我，我从小学的是中医药理，对外科手术什么的一窍不通；而且手上也没有麻药什么的，只能靠他自己熬了。熬得过去就活，熬不过去就死，反正与我无关。
令我意外的是，这个中年男人的求生意志十分强烈，哪怕是在历经了一系列堪称酷刑的治疗后，也依然吊着一口气。要知道有那么好几次，我都觉得他快嗝屁了，可他还是撑了下来。这份坚定的意志，倒是让我挺敬佩的。
在包扎完毕后，我在客厅的角落里给他搭了一张小木床，又把白毛团子叫了回来，替我看守着。
遇难者连续昏迷了一天一夜，期间高烧不断，我也只是随便给他灌了点中药，便扔着不管了。
等我第二天起床，在厨房里准备早饭的时候，遇难者终于恢复了意识。这家伙的生命力果然像只小强似的。我用温水给他冲了一杯葡萄糖，又让他喝了一点白米粥。
期间一句话也没有交流，一直到遇难者放下碗筷，他才主动开口想要找些话题。他扫视了一圈客厅，然后把目光落在床边趴着的白毛团子身上。
“你养有一头雪……”
“没错，我养有一条狗。”我打断道。
“这明明是雪……”他疑惑地反驳。
“这就是狗。”我再次打断，斩钉截铁。
“……”
“……”
一个人加一头狼，瞬间目瞪狗呆。
一阵沉默过后，遇难者非常识时务地改了口：“好吧，你养的这条狗可真精神，看着很威风。”
我回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顺便把呲牙抗议的白毛团子一脚踢开，“既然还活着，就快点把伤养好滚蛋，我可没那闲工夫收留你长期蹭吃蹭喝。”
“好的，谢谢。”他顿了顿，“说实话，我完全没想到你会收留我，毕竟那时你看我的眼神……我毫不怀疑你会掉头就走。”
听到他这样说时，我都已经转身离开了，又不得不停下脚步回过头去看他，“该吃惊的人是我吧，你那一身伤势，严重得好几次我都觉得你铁定嗝屁了，没想到你竟然撑了过来。”
我说着就转身迈步，只扔下一句话：“并不讨厌啊……对于像你这样努力想要活下去的人，我并不怎么讨厌。”
我回到厨房里继续忙碌，许久之后，身后才传来了男人哽咽颤抖的声音：“……谢谢你，真的是……万分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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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难者就此长住了下来。
他是个话不多的人，平日里就靠在床头读书看报，偶尔下床活动时，也会帮忙做些简单的家务，给自己煎药上药，更换绷带，顺便逗一逗白毛团子。
总的来说，生活自理能力极强，基本上不用我怎么操心，相处起来还是挺让人愉快的。
近来的天气越来越冷了，随着气温骤降，我连出门的时间都一再缩减。当然，每天要去墓地转上一圈这件事，还是一次不落的。
而这样天天窝在家里，两个大活人相处之间，还是免不了会聊上一些话题，随意扯扯蛋的。有时候是我先开口，但其他大部分的时候，都是由对方来主动挑起话题。
就比如说现在，遇难者盯着墙上的一幅油画看了很久，然后笃定道：“这不是你画的吧，我看过你的作品，风格完全不同。”
“当然不是。”我点头应道。毕竟关于油画，我还只算个初学者，无论是色彩还是技巧都十分的稚嫩。
而墙上的那幅画作——洁白无瑕的宫殿富丽堂皇，却深陷于熊熊燃烧的大火之中，白色的建筑，血红的烈焰，还有被烧得连星光都要坠落的漆黑苍穹——一切都在寂静无声之中毁灭。
那精致真实的笔触和绚丽夺目的色彩，让人一看都会觉得胆战心惊，无一不在彰显着作画者的深厚功力。
这是米亚的作品。今早我整理仓库翻了出来，就顺便给挂到客厅里面了。虽然这幅油画里展现出来的毁灭之意，也许会让人看着挺不舒服的，但是我却觉得挺暖和的，大冬天的就应该挂这个。
我对着画作又欣赏了一会儿，满意地点点头，感慨自己的这个决定可谓是十分机智。
只不过……我将视线转回男人的身上，他刚才看着那幅油画的眼神，是掩饰不住的复杂和愤恨。我不动声色地问道：“这是我朋友的作品，送给我当了礼物，怎么了吗？”
“朋友？”遇难者尖酸地嗤笑着，“你注意过画里那座宫殿正门上方的那个标志没有……「蔷薇与宝剑」的图案。”
“那是族徽。”他停顿片刻，眼神涣散，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那可是……「天龙人」的族徽啊！”
世界贵族天龙人，他们自诩为「造物主的后裔」，掌控着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权力，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同时，由于天龙人嚣张跋扈、残暴无情的行事风格，处于其暴|政压迫下的民众们都将之称为「世界上最大的垃圾」。
这点基本常识我还是懂的，不过那又怎样呢？不管天龙人如何作恶多端，哪怕他们想手拉着手去毁灭世界，反正又碍不着我。再说了，我好不容易交到一个谈得来的朋友，难道还要追究他的种族和家世不成？
我对此不以为意，但是很明显，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我这样置身事外，满不在乎的。
遇难者弯腰抱头，高大的身体蜷成一团，情绪不稳地道：“我这一生，只在一个地方看到过那样洁白无瑕的宫殿，也只在一个地方，看到过那个族徽……「圣地」玛丽乔亚！”
“你知道的吧？”他猛地抬头瞪视过来，烦躁地扯了扯自己胸前的绷带，“我胸口的这个烙印，这个耻辱……！！谁让我他妈的曾经就是天龙人的奴隶呢？！”
遇难者近乎质问地冲我大声嘶吼着，他双目赤红，苍白的面目变得扭曲狰狞，透露出强烈的愤怒和憎恨。
我面不改色地瞅了他一眼，继续低头喝茶，甚至还悠哉地翘起了二郎腿，在他粗重急促的喘息声中开口。
“恕我直言，关于那个烙印，你完全可以割掉那块皮，或者烙一个不同的图案遮住。你既怕疼又怕死，没决心反抗只会一味宣泄憎恨，这样畏畏缩缩地活着，你咋那么矫情呢。”
遇难者呼吸一滞，表情渐渐僵硬起来，好半晌都没有说话，一看就知道是被我怼得哑口无言了。
我觉得他可能想打我。
然并卵，反正也打不过我。所以我完全不慌，依旧窝在沙发里惬意十足地品着红茶，时不时还吃上一两块点心。
出乎意料的是，我本来以为在被我一针见血地拆穿后，他会跳起来反驳，更加愤怒地质问，甚至咒骂。
可是都没有，这个男人只是忽然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你可真是……呵哈哈哈哈，真是有够……！”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笑着，笑得眼角都渗出了泪光，好一阵才缓过气来，哭笑不得地道：“真是败给你了，你说话一向都是那么直接的吗？好歹顾及一下伤患的心情吧？”
我翻了个白眼，回道：“我看你蹦哒得那么精神，完全不需要这种体贴。”
遇难者的情绪逐渐平稳，还有心情说起了笑，“完全需要的好吗，我是个大活人，也有自尊心的啊。”他略微一顿，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嘴角，“抱歉，不应该冲你发火的。”
“没事，反正你也怼不过我。”我心态平和地微微颔首，又补充了一句，“而且还打不过我。”
“……”对此，他无语地瞪了我一眼。
遇难者再度将视线投向了那幅油画，“一模一样啊……会如此熟悉这幅景象的人，不是去过玛丽乔亚的权贵，就只有居住在那里的天龙人了。”
“你的朋友，是后者吧？”他极轻极浅地叹息了一声，“画作下方的署名，「MIYA」……这个名字，对我们奴隶来说，可真是太耳熟了……我知道的啊。”
我双眸微眯，目光落在窗外的茫茫大雪之中，思绪飘忽了有好一会儿，突然沉声道：“跟我说说吧，那个家族的事。”
遇难者闻言一愣，意外地挑了挑眉。
毕竟我之前的时候，无论是对米亚天龙人的身份，还是对他曾经是个奴隶的事实，都表现得漠不关心，也没有一丝好奇。而此刻又突然问起来，难免会让他有些惊讶。
“好啊，反正闲着无聊，我就给你说说吧。”遇难者倾身给自己续了一杯茶，热腾腾的雾气模糊了他的双眼，连带着他的声音都变得飘渺起来。
“大概是十多年前的那时候吧，我不幸沦为奴隶，被某个天龙人买下，带到了玛丽乔亚……”
你以为奴隶就不会八卦了吗？
不，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
虽然管理十分严格，不过属于同一家族的奴隶们，一般都是集中居住在一起的。再加上一些聚会活动中，不同家族的奴隶们也有见面的机会。
而在心理极其压抑的情况下，一群奴隶聚到一起，还能聊些什么？那还用说——彼此抱怨，咒骂，揭露主人的隐私，以此来嘲笑那些高高在上的世界贵族——自欺欺人地苦中作乐。
“能挖掘到天龙人的一些隐秘和丑闻，对当时痛苦苟活的我们来说，可谓是最高级的娱乐了……呵，虽然一旦被发现，立马没命就是了。”遇难者自嘲一笑。
“天龙人十分重视血统纯正，一向只与同族通婚，每一个天龙人都是无比高傲的，实行一夫一妻制。男性不管有多少妾室，都只能娶一名妻子。而女性，则是决不会允许有其他人来染指自己的主母之位。”
在这样不成文的规定下，却出现了唯一一个特例，某个家族的家主同时娶了两名妻子。
两名妻子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嫁入后没过多久同时怀孕。家主承诺嫡长子继承家族，妹妹调查得知姐姐怀的也是男胎后，为了争抢继承权，用药物让自己早产。
虽然她早产生下的孩子身体羸弱，但是这又有什么大碍呢？对于拥有一切财富和资源天龙人来说，并不算什么大事。
姐姐就这样与权势失之交臂，妹妹母凭子贵，所有人都把妹妹奉为了家族的主母，而自己则是门庭冷落。
姐姐并不甘心，把所有期望都压在自己儿子身上，希望能够向众人证明，聪颖优秀的儿子更有资格继承家族，而不是那个早产的病秧子。
“说到这里，你也该懂了吧？”遇难者微微勾唇，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嘲讽，“那个次子，就是米亚……他的母亲，是个拥有极强野心和权力欲的女人，说句难听点的话，她可是一直都在把自己的儿子，当做争权夺势的工具来培养的。”
遇难者停下诉说，意味不明地朝我看了一眼。他似乎想要从我的脸上找到一些什么，但最终只能在我无波无澜的表情里，失望地撤回了目光。
“那个孩子，从小就十分的奇怪……不，应该说是「怪异」才更为恰当。”遇难者轻嗤一声，语气复杂。
“和其他的天龙人毫无相同之处，简直就像是——「从狼群中诞生的羔羊」——只要是见过那个孩子的奴隶，都会这样说。有嘲笑的，有感慨的，有幸灾乐祸的，有悲悯叹惜的……谁在乎呢？反正我们只不过是奴隶而已，光活下去就用尽力气了，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我印象中最深刻的记忆，就是那孩子总会羞涩地笑着，跑来找奴隶交谈，又在被咒骂后哭泣着跑开……何其可笑啊！！那小鬼甚至连挥鞭泄愤都不会——这他妈的还算是个天龙人吗？！”
遇难者的音量猛地拔高，激动而又愤怒，就连握着茶杯的双手都在微微发颤。他在这一刻间显露出来的感情，是极其复杂且难以言喻的。
我没有打断他，哪怕他颤抖不已的双手、随时都有可能摔碎我最喜欢的一套茶具。我只是静默不语地、用一种安定而温和的目光注视着他，没有催促，也没有不耐。
他似乎在我的这种态度里，得到了继续倾诉下去的力量，眼眶微微泛红，嗓音嘶哑地开口。
“说来可笑，我无比憎恶所有的天龙人，哪怕直到现在，这种刻骨的恨意仍然没有消退一丝半点……但唯有那个孩子，我却怎么也恨不起来！”
这个男人佝偻着腰身，语气沉痛，近乎嘶吼地说着：“太可悲了啊……！明明拥有最为纯净的眼神和一颗柔软善良的心，却偏偏降生在了这世上最为肮脏黑暗的地方！”
“那个孩子，哪怕不用我去憎恨，总有一天，他也会被绝望和痛苦给压垮！这一点，我们每个奴隶都心知肚明——他一定会被自己的同族和亲生母亲……给彻底摧毁的！！！”
这一番话语，因为太过笃定和确信，甚至透露出了一种巨大的冷漠和残酷。随着男人的声音落下，接踵而至的，是一片死寂无声的苍白。
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我静静地垂下了双眼，只听到心底极轻极浅地叹息了一声。
我不禁将目光落向了那幅油画——熊熊燃烧的洁白宫殿，漆黑无光的冰冷夜空，以及那个、枯萎破碎的蔷薇与宝剑的族徽——米亚究竟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来画下这幅作品的呢？
又该是如何的绝望和痛苦，才会这般将自己的家族和归所，毫不犹豫地全部投入了这场毁灭的烈焰之中？
作者有话说第15章 第15章 奴隶 × 羔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