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人》DolphinMomo

8、第 7 章

　　清明看到那个唯唯诺诺的身影，畏缩在门口的石柱旁。
　　孩子的身高勉强才到自己的胸口，瘦小的身体套上宽松的道袍，愈加的单薄。天气并不温暖，他注意到小小的身影已忍不住开始颤抖，为傍晚偶尔经过的秋风。
　　孩子注意到清明的视线，立刻从石柱后绕出来，朝清明远远的鞠一躬。
　　清明朝他略一点头，视线却迅速向下移，停留在他的腿上绑着的白色纱布上。
　　玄惠看到清明的视线所及，马上摆头道：“师兄不用挂怀，小伤，出门的时候冒失摔倒的。”
　　“你躲在这里不进来，是怕被人发现你受伤了吗？”清明走近惠及身旁，俯身看他的腿上包扎的情况。
　　“明明是被动物咬伤的，为什么要说是摔倒的。”清明收转视线，又走到门口，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黄纸和笔，背对着惠及就着手书写符纸。
　　这是玄府的规矩，每天闭门之时，要由一位成年的较有修为的弟子书写符纸贴在门口，以绝精怪之气。
　　“快些进来，戌时以后玄府弟子不得外出，这规矩你是知道的。”
　　惠及看着清明的背影，攥紧手指，想说些什么，又垂下头，蹒跚着脚步走到门坎旁。
　　“师兄，不要告诉师父还有其他师兄我是被狗咬伤的可以吗？”他停下来，不敢看清明，只小声的叮咛。
　　清明不答，仍专注着写着符文。
　　惠及神色黯然，垂下眼睑，慢慢向弟子居住的东院走去。
　　清明抬头看他单薄的可怕的身形，缓缓道：“这是你的事，断没有和别人说的必要。”
　　惠及欣然转过头，只看到清明闭目为符纸灌输念力，却没有看自己的意思了。
　　[清明师兄是个好人。]
　　惠及费力的挪动到东院的拱门前，正准备踏进去的时候，忽然被一只手捂住口鼻。正惊异间，却闻到一股熏香的气息。
　　扭过头，看到极黑的两只眸子，正对着自己微笑。
　　是个女孩子。
　　“夏。。姑娘？”惠及从指缝间发出几个字的声音，对方微一点头，松开手来。

　　夏初，是前些天清明师兄自船罔山救下的女子，后被父亲收留。玄府很少留宿女客，留下夏初的原因，惠及却也不好向玄明子过问。
　　年轻的阴阳师们虽大部分都自少年开始修行，但也不过是普通的男子，对于陌生的少女总会有些好奇。一开始总还有些弟子在北厢房附近打探，但是夏初并不怎么离开别院，大部分时间都在北间一个人念念自语，甚至也不与侍女们说话，弟子们当是失心疯的女人，却也不想接近了。
　　惠及从师兄那里听说了这些事情，本也不想和这名女子有甚瓜葛。但是他有几次无意经过北间的时候，却也忍不住好奇会多看几眼，这试总会不小心和在院子里自语的夏初对上眼。夏初竟会朝他善意的笑一笑，并不像丧失心智的样子。
　　“你知道要怎么才能离开这里吗？”她警觉的扫视四周，确定没有人经过，才压低声音说话。
　　“你是玄府客人，等你的伤养好了，自会送你离----”玄惠及话还没说完，嘴巴又被夏初给堵上了：“你声音小一些。。。”
　　玄惠及完全弄不清状况，这位夏姑娘看上去着实古怪，他想找个托词离开，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有没有什么后门，地道之类的地方？我知道你是玄明子的儿子，肯定知道这里的一些机关。”
　　若不提玄明子也罢，说起他是自己的父亲，惠及竟一时伤怀。他轻推开夏初，跌跌撞撞想要离开。夏初不想放他离开，一把要抓住他的胳膊，未曾想只抓到袖子，惠及本来就行走颠簸，忽然被人拦了去路，竟然一下失去重心，跌落在地上。
　　这一下摔的有些重，只听到夏初惊呼：“血…”。
　　玄惠及头昏脑胀的坐直身体，发现包扎自己腿上伤口的布片松脱了，鲜血泊泊流出。
　　流吧，流吧，流干了倒好。玄惠及闻到血的味道，熟悉的昏眩感又向他压过来，他眼皮打架，看到夏初模糊的身影靠过来。
　　“不要怕，我会帮你包扎。”夏初让惠及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利落的撕下裙摆，结实的系在玄惠及的腿上。她轻轻的搂住玄惠及瘦弱的肩膀，他竟慢慢的觉得不再恐慌。
　　“我带他走吧。”清明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身后。夏初抬起头，看到那张带着青斑的脸。她竟然下意识的搂住惠及，不想让清明靠近。这姿势有些像母兽保护自己的幼仔，惠及这时总算清醒过来，他涨红了脸，勉强坐直身体，轻声对夏初道：“这是我的师兄清明，夏姑娘不用担心。”
　　“我知道他是这里的人。”夏初松开手肘的力道，这时清明半跪下，示意惠及伏到他背上。背起惠及之后，清明的体态仍旧轻松，仿佛玄惠及根本就没有重量一般。
　　“是这里的人又怎样。”夏初看着清明的背影，喃喃道：“这里，便没有恶人麽。”

　　清明其实早料想到了，这个女人肯定还会留在玄府的门前。这时距离他送玄惠及回弟子房已有半盏茶的功夫。
　　“玄府和普通人家的院落不同，只有一扇大门。你若想离开，只有正门可走。”他漫不经心的从夏初身边经过，嘴里已默念起咒文，一道光束从他指尖射出，笔直照射到门口贴好的符纸上。
　　“只是进入玄府不易，离开自也困难。”门口的符纸开始散射出明亮的光芒，逐渐覆盖了整个木门。
　　“这里有吃有喝，大家都对我很好，怎么会想离开呢？”夏初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她用眼角余光望向清明，他仍旧专注的念着咒语，没有要看她的意思。
　　“那为什么和惠及说想要离开。”清明完成了咒文，便转头直视夏初。
　　她顿觉心惊，没想到刚刚和玄惠及说的话都被他听见了。
　　“你会告诉玄明子吗？”夏初紧盯着清明的双目，不想放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
　　“不管你想不想离开，不管师父知道还是不知道，只要他不想放你离开，你肯定走不了。”这人的眼神就像个无底洞，极远极深，夏初忽然觉得寒毛倒立，兀自先收回了视线。

　　“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清明叫住夏初。
　　“师父为什么把你留下来，你知道缘由吗？”
　　“我怎么会知道。”夏初狠狠瞪他一眼，像她这样不友善的态度，清明极少见到，因为大多数人在看到他的时候，总是恐惧多于其他。
　　“大概，是要吃了我吧。”她又忽然笑起来，这笑声让清明很想堵上耳朵。
　　夏初离开的时候，清明转头望向南墙一角，一个相貌艳丽的侍女面无表情的盯着夏初离开的方向。夏初离开，她便立刻跟上。异常诡异的是，清明一直盯着她，她却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当她从清明身边经过的时候，清明忽然抓住她的手腕，侍女木然的转头望向他，清明念动咒文，侍女的身体愈发僵直，眼眶中忽然发散出奇异的光芒。一会儿，一张符纸出现在了侍女的额头上。清明一把撕下来，揉作一团，同一时刻，侍女的身形急速萎缩，最后竟变成了一个纸偶。
　　“这样的长相，一看便知道是师傅的喜好。”清明皱一皱眉，弯下腰捡起纸娃娃，拂去上面的灰尘，又放进了自己的衣服内袋。
　　“清明…”玄明子睁开眼睛，“真是个好徒弟。”
　　“只有你才会明知是我的式神，还让它消失。”玄明子的语气似乎在责怪，但是脸上却仍然带着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