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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二日之四面楚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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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终究敌不过光明,日出之时便离去。
大束大束的光芒透过纱窗照亮我的屋子。
微风徐徐,吹得床帘轻轻飘动,别有一番慵懒风味。我努力支起身子,轻声唤来春晓: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已是戊时了。”春晓答道。
“都这么晚了。”我忍不住咳嗽几次。
春晓见状急忙拍了拍我的背:“娘娘最近嗜睡了。”
随后她拿了案几上的药汁,只单手拿着,另手扶住我。
我接过,眼不眨,便把苦极了的药灌下。
“娘娘,今日圣上爷又过来了。”春晓见我把药喝下后说道。
我的眼底隐瞒了多余的思绪,良久,待药的苦劲缓过后,只吐了两字:“不见。”
“娘娘。”春晓似是无奈又似焦急的说道。
我摇了摇头,示意春晓停下。
最终,她叹气,起身,出了屋子。
我用手揉揉太阳穴,抬头,瞧见墙上挂着的《佳人图》。落款处龙飞凤舞八字: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思绪飞转,流光遗失。回忆和现实交加,又飞回那个时候。那个令我惦记又想遗忘的时候。
“皇上,该是时候去梅嫔那儿了。”我望了望窗外渐渐昏暗的天色对皇上说道。
这段时间他虽不夜夜留宿我宫,却也隔三差五地来,我便帮他洗足,按摩脚底,虽这些是下人的玩艺,但我俩却也乐在其中。
“不急。”他微眯着眼睛,嘴角上翘,甚是享受的模样。
我看他那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皇上啊,女子的醋坛子一旦打翻,那是件顶可怕的事情。况且皇上均分雨露,后宫才能和谐啊。”
他眼睛慢慢睁开,眼底亮闪闪的波动,微笑道:“什么时候你都来教训起我了?”
我马上低头:“臣妾又逾规了,请皇上责罚。”
他直起身子看着我,说道:“你瞧你又来了。规矩规矩。你总有那么多规矩。我要寻思着那些规矩便去找奴才,便不来你这了。敢说又怕规矩?哪来这么多规矩!”
我见他似乎有些个动怒,想辩解几声,口中却似含着什么吐不出一个字来。
我的皇上啊,我竟然面对你的生气无言以对。
他见着我此反应,神色复而变回稳柔,说道:“罢了罢了。我认错,是我吓到你了。这下我可真要逃了,等等顶可怕的事情立马就要发生了。”
他边说边打趣的看着,似乎要安抚我。
我被她逗乐,随后轻笑,假装嗔怒道:“皇上总爱找臣妾的乐子。”说着用手轻轻地挠了挠他的脚底板。
他忍不住痒大笑起来。边笑边求饶道:“得得得。我顺着你就是了。”
我听他这么说,便不再和他打闹。拿起身边干净的绢子,帮他擦干脚,再帮他穿戴妥当。
他还是出了承乾宫。他的身影一点点的远了,一点点在我眼前暗淡,一点点消失。我的心里空落落般,一阵阵的疼痛。
“玉玲只道姐姐心思缜密,才华过人,却不料姐姐手上功夫也这般了得。”我还沉浸在他走后的悲伤气氛内,就听见一个人的声音传入我的耳内。
转身,竟然是玉玲来了。她来得从来悄无声息,以至于我丝毫没有觉察到。
她的话中有话,说我手上功夫了得,指的是我为皇上洗足的事。
我有瞬间的尴尬,尔后便回答道:“妹妹怎的有空来姐姐这?”
妙兰抿嘴一笑,答道:“姐姐真是贵人多忘事。跟你同一个宫的陈答应刚封了贵人,玉玲来祝贺罢了。怎么的?姐姐介意?”
她说的是陈婉婉。
经她这么一说,我便想起来。因着皇上常来我这,而陈婉婉姿色家境原是不错,便入了皇上的眼。刚前个日子封了贵人,赐号陈。
“玉玲可真真佩服姐姐的大度啊。”玉玲怪腔怪调说道。
我见怪不怪,虽知她心中含义,她的意思是我正受皇恩,同一个宫的答应却也升了贵人。但我没说出口,便明知故问道:“妹妹,此话怎讲?”
她亦不马上接话,只是用手细细的抚摸着随身带的挑染绣花团扇,停了片刻,才又道:“姐姐近日圣眷正隆,姐姐不仅不想法子独占皇恩,还愿意和同宫姐妹分一杯羹。此等大度气魄,怎能不让妹妹佩服敬仰呢?”
我心里冷笑一声,她以为我和陈婉婉是一伙子的人,我俩设计瓜分了皇恩。
妙兰不待我接话,便接着说道:“姐姐可不能偏心啊,毕竟咱们才是亲生姐妹呢。”
她这话是帖着我的耳朵说的,语气中甚是讽刺,又有些威胁。
我却不愿与她继续周旋,毕竟她曾经苦心劝过我,她对我来说是亦敌亦友,所以我便说道:“妹妹要是无其他啥子事,便先请退下吧。”
“姐姐这是要下逐客令么?可真叫玉玲心寒啊。”她虚假装成委屈般说道。
我只看了她几眼,不愿意再多说话。心思恍恍惚惚,不在她处,只觉得多吐一字便有浓郁哀伤要跳出般。
感情这东西真真叫人难懂。进宫之前我本以为凭着自己的能力可以获得一切自己想要的,进宫以后才发现周围的一切都是不是自个儿可以猜测和解决的。
感情这东西真真叫人着迷。遇他之前我的目的仅是当上贵妃,斗垮玉玲和二娘以至于帮额娘报仇。遇他之后便知当初自个儿是多么的幼稚,现如今只想和他常相厮守。
感情这东西真真叫人迷惑。我亦惊讶于自个儿的心绪竟转换的热如此之快,无法预料,无法道明。
因害怕他无法回应我的深情,便也无法向他道明我的心意。也罢,也罢,若这也算常相厮守,此生也罢。
心累,心累。心若累,在这宫中,怎能斗下去?
“主子,主子!”我的思绪顿时被春晓凄惨的声音打回现实。
我皱起眉头,问:“看你如此着急的模样,发生啥子事了?”
春晓只急急的转着粗气,呼吸太过急促,吐不出完整的话来。她也不顾,断断续续地说道:“不好了,大事不好了。皇上在回乾清宫的路上昏倒了。”
“什么?”我的心一疼,也跟着着急起来。
“你慢慢说,说清楚点。到底是完整的是怎么一回事?”我双手摇着春晓的肩膀,使劲地摇晃她,急忙问道。
她被我摇晃的越来越气急,我见她此反应,便急忙松手。
过了一会,她终于可以正常呼吸,接着说道:“奴婢也不知道啥子事,只是听高总管来传的话。”
她偷偷看了看我的反应,继续说道:“高总管说,皇上是出了主子这儿后晕倒的。太医说是中毒的症状。具体是中的啥子毒要等具体检查后才能得出。”
我的心跳和右眼皮轮流跳动,吉凶不定,怕是又有麻烦来了。
“春晓,唤个人去乾清宫守着,皇上那头有什么消息马上派上来报。”思考良久后我对春晓说道。
她回了句“奴婢遵命”,便匆匆地离开了。
我在屋里头踱来踱去,只觉得人再也不能安定下来,一颗心悬着,慌慌的找不到着落。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的月已经挂在天空中央,橙黄橙黄的,泛着冷光。
淡淡的月晕下世昏暗的树的影子,挫挫折折的,在月下晃动。
“主子,主子。”是春晓回来了。
刚等她一脚踏进屋,我便问道:“皇上怎么样了?是否安全?”
春晓急急地吞下口口水,回答道:“圣上爷已经没事了。小峦子说圣上爷只是只是头晕,太医给他灌了碗药汤后把脏东西吐出来后便没事了。现在圣上爷已经睡下了。主子,你也可以心安了。”
“心安?”我只觉得像是听见了天下间最可笑的笑话般,忍不住冷笑开来。
“皇上因着我出事,已经心存愧疚。况且我的麻烦才刚开始,怎可能心安?”我对她冷言冷语说道。
她见我如此反应,只是道不出话子来,讪讪地低下头,做贼心虚般的用左手拉住右手的手指,不停地来回绕圈。
我也不继续难为她,只挥了挥手便让她下去。
夜色浓的很,欲使人窒息一般。我辗转反侧,久久不能成眠。接近凌晨时分,因着已倦极,便也在恍恍惚惚中恍惚,进入梦乡。
醒来的时候却是将近正午,因着无胃口吃任何事物,便粗粗地食用些面食,一餐就过。而昨天放着的器物一样未动。
一夜过去,缓缓放下心魔,渐渐找着一个支点,平和下来。细细地回想起皇上中毒一事。
中毒?中毒!
外头的阳光很是刺眼,刺得让人睁不开眼睛。它透过窗,透过门,透过每一寸空隙,射进屋子。一点点照亮了屋子,一点点温暖了屋子。既无私又自私。自私地给于一切事物以彰显自己的无私。可笑,可笑。
我的眼睛撩过屋内的每一样物件。扫过案几上的甜点盘,水果碗,还有一茶壶,五个茶杯。若是问题出现在我这,那么到底是啥子东西呢?
“主子,皇后娘娘请你去她那一趟。”这时春晓进来来,她低着头,小心地对我说道,并不敢正面看我。
“她定是为皇上中毒一事,那就移驾长春宫吧。”我对春晓既是气愤又是无奈,只能摇了摇头,再叹口气。
上次能安然从长春宫退出,不知道这次还能否如此好运了。有道是不波未平,一波又起,宫里的麻烦事永远没有消停的时候。难,难,难。
一路上虽不是十分坎坷不安,但也不能说是胸有成竹。事情总是在毫无预警之下发生,给于你致命一击,你是生活是死,靠的不是你自己,而是天。这世道很是多无奈,在这后宫之中则更甚。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此类事件在后宫比比皆是。
终于又到长春宫。
长春宫的风景依旧,人心却已不同。毫无思索,一脚便踏进宫门。
“陌桑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富贵安康。”我恭敬的垂着头,等待她发话。
“本宫倒是富贵安康,但是妹妹今后如何本宫却不得知了。妹妹应是伶俐之人,可知走错一步便无法回头了么?”她只抛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子来,逼视我的眼睛,似要看出些什么东西来。
她此次倒不显得和我特别亲近,恐怕是为了防止闲人误会她和我有瓜葛,皇上中毒一事也参与其中。
我本与她只是几面之缘,没有间歇也无亲昵关系。因着她曾在太后面前帮过我一次,她此等反应和动作我也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反感。
我笑笑,回答道:“陌桑又幸得皇后娘娘垂怜,教诲之,惶恐万分。陌桑定时刻听皇后娘娘吩咐。”
皇后的美目快速的眨了下,眼底的波纹隐在长长的睫毛下。她轻轻的笑了开来:“层面上的礼节不失,妹妹好本事。”
“皇后娘娘过奖了。”我抬头本是为了看清她的反应,她如是说我便再次低头。她是一宫之主,如果在听了我变相的表意之词后并不站于我这边,那我应该应付的麻烦就原远超过来之前的想象了。
“妹妹啊,过来本宫旁边说话吧。”她神情又恢复温和。
我心下一松,此次她便是肯帮我了。
“姐姐,你们别在那边套近乎了。雅儿可是担心着皇上的身子骨,更是关心着那个害皇上之人呢。”就在这时,雅妃慢悠悠的踏进长春宫,身边扶着她的显然依旧是上次那名唤作姗儿的粉衣丫环。她说话一向直接,却也因着受宠,而又是后宫之中身份仅低于皇后的第一人,皇后她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其他妃嫔呢。
我的笑在心里瞬间冷却,似乎可以结起冰来。雅妃倒是来看好戏了,上次她未能得逞,此次恐怕是有备而来的来了。
“主子,能见着你有法子解此次的围,奴婢便放心了,否则即使是死也不能挽回奴婢犯下的错误。”身边的春晓偷偷在我耳边说道。
我一惊,问道:“你怎的知道我有法子了?”
她苦笑了下,说道:“每次主子都是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刚刚奴婢瞧见主子一直都是皱着眉头,现在眉头舒展了。奴婢便知主子已有法子了。”她越说头越低,直要低到脖子上去。
我转身,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从小伴我成长的春晓。以前总以为她莽撞失点耐心,不愚笨却缺点心眼。但现在看来她已然成长了。后宫是何种地方,竟可以在短短几月时间叫人变化如此之大。
“既然雅贵妃如此好奇,而本宫又受了太后娘娘的命令彻底清查此事,陌桑妹妹便说说这事的来由吧。”她不事先给我定罪,却给我了个时间辩解,她在雅妃面前便是和我站成统一战线了。
外面的阳光依旧耀眼得不行,一点一点洒在人身上。
若是被光直视,那便没有了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