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止于1938》林喻白

35、【叁伍】入夜行将送魂曲

　　锦时默默地看着天边的游云坠落下去，衔着晚风入境，才知此刻已是黄昏了。
　　还有三个时辰便是开场的时间。说实在的，这样的一天太过漫长，漫长的就好像把一生都抛了出去。
　　陈锦时转过了眼，目光落在铜镜中那张隔世的容颜上。
　　不知是何心绪，是迷离，还是沉吟，且千千字，万万语都无法言说。
　　“阿锦。”
　　有人叫唤着自己，锦时转过头去，便见了竟磊一身布衣站在帘下。
　　“好了吗？爹在外等你呢。”竟磊走过去，微微一笑，伸手接过了他手上欲将戴上的白花。
　　锦时一愣，看着他无端细腻地替自己别上了。
　　“阿锦，你真好看。”竟磊轻呼一声，拉住他的手往起了身。
　　那一声细不可闻的轻叹，终究还是被上心的锦时捕捉到了，自己知道他想的什么。
　　“竟磊，你其实是知道的吧。”
　　“嗯，我知道，白日里跟随父亲去那人家时便知晓了，我……”
　　“怕我不答应？”
　　那一晚在钟鼓楼下，自己与他几句若即若离的话语隐约透着些许无奈。
　　只道得他最后的无奈，自个儿心里却比谁都明白。
　　陈锦时无声地扬了扬唇，握紧了他的手，那个人的容貌便在廊檐的月色依稀里，照映的更加真切了。
　　“都准备好了吧。”徐州站在门口等着二人，此话却是对锦时说的。
　　锦时点了点头，便跟随着徐老大的脚步，缓步走在了身后。倒是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了身侧带路的管家身上，这个人的眉间的阴翳让他不自觉的有点晃神。
　　更深漏定，转眼就是子时，从一进府便未曾听闻半句哽咽，更莫说是哭泣了。
　　夜色静的诡秘，透过隐隐的月光和走廊悬挂的白纸灯笼，这才算真正看清这大户人家的气派。如果不是满庭花白的颜色，锦时倒要怀疑自己是否入了一场假的梦境。
　　听得翠丫头讲起，说这次主事人家里过世的是个刚过桃李之年的年轻姑娘，至于为何死去便不得而知了。
　　好不容易绕了后院，便来到了主事人的祠堂上，隔着几丈远，就看见了那落在堂前的大黑棺材，白布皆盖，唯独棺前那红的刺目的福字，在一瞬间让人感觉寒意四起。
　　当下已是无人，连守孝的家人也全都避开，毕竟这出戏只是唱给死人听的。
　　一为送行，二为敬神。
　　锦时只感觉自己衣摆沉淀了些许，右手便被人紧握住了。
　　“别怕，我在。”耳畔那温暖少年的话语传来。
　　锦时突的一喜，紧绷的思绪便也轻松了些许，自己不是怕，只是不知作何表达，或者不知该以怎样的情绪来面对。
　　十五岁的年华，已经见惯了生死，不管是父亲，还是胡爷爷。
　　“你忘了，我也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锦时用眼神与之对视，后者会心一笑，兀自点了点头。
　　徐州将人送入门，便准备转身带弥生而去，这里除了“送魂”的，自然是不能留其他人在场的。
　　然而弥生却是愣愣地拉拽着锦时的衣袖，不肯跟自己走。
　　“罢了，你陪他留下吧，锦时，好生管着他，莫要他出了乱子。”
　　锦时坚定的点点头，自然是知道竟磊是故意装作弥生的模样留下来陪自己的。看着徐州的身影无奈的走远，冲身侧人道:
　　“谢谢你，竟磊。”
　　竟磊环顾下四周，在门槛处寻个安静点的地方坐了下来。
　　“开始吧，我陪你就是。”
　　锦时点头，清了清嗓子，此刻天空那半轮残月隐藏在云间，刚好隔开了半阙，活生生像两只鬼魅的双眼。虽未得生怯，但总感觉不自在。
　　如果没错，过了这两日便是七月半吧。
　　锦时鞠躬朝棺材拜了一拜，迈开莲步，凭着感觉唱出了沉稳的一句:
　　“今告来我阎大哥
　　人生在世命来和
　　牛神马兄莫推我
　　待我细细把话说……”
　　没有了印象里胡琴的悠扬声，四周静的便只剩下自己和竟磊两人交错的呼吸。
　　锦时娓娓唱着，像说着一场与自己有关的故事，明明自己是局外人。情至深处，也不知为何眼角有东西盛的滚烫。
　　“这一世管它英名善恶
　　来世再教我报应因果
　　阴桥一过再莫问蹉跎
　　喝了孟婆且需无还说……”
　　一字落尾，尽显空荡，唯有那余音绕梁。锦时水袖一甩，心里是愤恨，是无奈，不知其解。
　　缓缓抬过眸子来，却是门槛下少年的脸上从淡定变成了一丝说不出的惊惧。
　　“竟磊？”锦时不可置信的喊了喊，这是怎么了？
　　“你，你后面……”
　　少年哆嗦的嘴唇，眸子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身后某一处。锦时疑惑的转过头去，当下只觉心神不定，然就在目光那身后棺材的瞬间，吓得跌落在地。
　　因为就隔那自己一步之外，那身裹缟素的女尸孑然从棺材里坐了起来，睁着那空洞的双眼看着自己的这个方向，一手僵硬的指着自己，身上白衣飘然。
　　锦时浑然一时之间失了分寸，不知如何出声，只是弄堂风穿过，背下寒意四起。
　　“我就说了是他。”
　　突然一声大喝，让锦时和竟磊从惊措从回过神来，只见堂上亮堂了几分，待自己回过头去时，数十个人影已然出现了自己面前。竟磊一滞，赶紧将一侧的锦时拽的紧了。
　　“什么？你们放开他。”竟磊一声大喝，然而无足用处，只见那些人迅速将自己二人围的紧了。
　　“拿下他！”说话的正是方才带头的管家，此刻正一脸义正言辞。
　　“你们要干什么？”不等锦时反应，自己硬生生两个模样强健的人反摁住了自己的胳膊，不得动弹。
　　“你杀了人，还想狡辩，带走！”
　　锦时一怔，猛一抬头，连忙争辩道:
　　“杀人？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狡辩。”
　　锦时只觉得手上一松，自己的手就脱离了竟磊的手，两个人就硬生生的被扯开来。
　　“你们这群疯子，放开阿锦。”竟磊紧紧一咬牙，挣脱开抓住自己胳膊的大汉，却被他们摁倒在地。
　　“竟磊，别管我，找老大。”锦时还想挣脱开，然而只觉脖颈一沉，摔将下去。只在冥冥中，那棺材后边看到了一张模糊不清的脸，随即便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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