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黄少天】江湖夜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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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落下，一片沙沙作响，犹如春蚕正在啃食桑叶。一位少年穿着蓑衣戴着斗笠，不紧不慢地行走在雨幕里，背上负着一个长条状的用布帛包裹的物体。
雨不大，只是很密，远山近树都显得很朦胧。那少年从怀里掏出一封油布包好的信拆开看了看，又辨认一下方向，朝着某处继续前行。
“找了这么久也不见地方，魏老大该不会又在骗人吧？”他嘟嘟哝哝责备着某位前辈，“等我回去，一定要在月底的考评大会上点名挑战他，要他好看。”
话虽如此，可找了这么久，轻易放弃总叫他觉得不值得。更何况，这样的生活在他加入蓝溪阁之前，也是过惯了的。
那时他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剑客，满脑子的冒险故事，于是在长到十四岁那年，他背着一把剑一包衣服就出了门，踏上了闯荡江湖的生涯。
江湖，多少英雄埋骨于此。可他大概是天赋过人又有好运庇护的那一类人，没有家传绝学也没有门派培养，靠着独行路上猎到的异兽和寻得的秘法，渐渐成为了小有名气的少侠。
不过也不是什么好名声，一个不讲规矩、爱凑热闹的剑客，同寻常人想象里孤洁高傲、白衣胜雪的剑客，实在相去甚远。
“没办法，看见别人在猎异兽，就控制不住自己拔剑的手嘛。抢？我凭自己本事猎的异兽，凭什么说我是抢来的？都是他们太弱了，我就这么轻轻一戳，异兽就死了。我帮了他们大忙，不应该多拿一点好处？”
被人问起，他总是这样振振有词。
就这么我行我素了不知多久，终于有一次，他技不如人被人捉住了。其实也未必是技不如人，对方人多，又结了某种阵法，还有一个经验老道的指挥者使了计，这才将他围住。
“你们耍赖！使阴招算什么好汉？有本事和我一挑一啊！”
堂堂一位年轻有为的少侠，被一群穿得五花八门看着像是乌合之众的人，用了倒攒四蹄的绑法，捆得结结实实，相当没有面子。
那为首的一脸胡茬很是沧桑的大汉，此时才阴搓搓地摘下了他大大的兜帽，露出整张脸来，嘁嘁笑了两声，说：“谁和你一挑一？这么简单的激将法，当老夫是傻的吗？”
“吾命休矣。”少年心里长叹一声，差点抢了他们好不容易围来的异兽，不知道他们要用什么方法对付自己？
“喂！小子！”
那大汉又在喊。
反正不知道要受什么折磨，也不必讨饶了。少年懒懒地问：“干嘛？”
“老夫看你抢怪的姿态很是顺眼，要不要加入我们蓝溪阁？”
嘎？
这个十分没有节操的胡茬大汉，自然就是少年黄少天后来十分亲密的魏琛魏老大了。也是后来，黄少天才知道，这个一见面就看着年过四十的家伙，那时其实才刚二十出头。
总之，独行侠黄少天加入了魏琛组织的蓝溪阁，成为了这一门派的中坚力量。有组织有计划地抢怪，果然比单打独斗效率更高。而黄少天喜欢趁乱暗中出手的战术，也因为蓝溪阁其他人有意识的掩护，愈益精进。
尽管一个喜欢暗“剑”伤人的剑客，并不那么符合传统意义里的剑客，但黄少天还是以剑客自居的。随着门派渐渐壮大，有一天，他很认真地问魏琛：“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有一把自己的剑？”
魏琛像打发小孩儿似的随便挥挥手：“你这不是有自己的剑吗？不喜欢了就去武库，随你挑！”
他叼着个水烟管，摇头晃脑烟雾缭绕，哪里像是一派之主，根本就是个走街串巷的江湖骗子。
黄少天就拿剑背拍他：“不行，我说的是名剑！就是江湖上成名大侠都有的那种！”
“我现在大小也是江湖上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万一人家来找我比武，自报家门‘在下某某派某某，手中宝剑青锋，重三斤八两，特来领教’。我呢？我答不上来不是很尴尬，很丢蓝溪阁的面子吗？我可是蓝溪阁第一高手诶！”
“放屁！”
魏琛冲他喷口烟，怒气冲冲地指着他：“你是蓝溪阁第一高手？把老夫放哪儿了？”
惹不起惹不起。黄少天迅速转移话题：“我不管，总之我要一把名剑。”
这就纯粹是在耍赖。而且黄少天有一个优点，那就是执着，他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很烦。不答应他的要求，他一有空就缠着魏琛，一张嘴嘚吧嘚嘚吧嘚，总也没个停的时候，搞得蓝溪阁所有人都避着他走。
魏琛忍不住了，从床板底下掏了掏，找出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有个地图，还有些字，一把丢给他。“拿去！想要好剑，自己去求！”
黄少天接过了纸摊平折好收进怀里，嘴里仍在喋喋不休：“什么就好贱？魏老大你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暗中骂我！”
回忆结束，黄少天继续牵着他的马晃悠悠走着。他已经走了有大半个月，找到地图上写的那个专精铸器的门派似乎还遥遥无期。他不禁有些怀疑，魏琛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把自己诓出来，好让他的耳朵有几天清净日子。
“哼，要是被我发现，魏老大你这辈子也别想过安生日子了！”
世上事总是柳暗花明，在黄少天即将放弃寻找，打算拍马杀回去和魏琛大战三百合的时候，那个隐秘的小山村的山门，出现在了一个峡谷里。
与寻常的村落不同，这里的炊烟是浓黑色的……或者说，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炊烟，而是锻造兵器时用的木炭石精燃烧释放的烟雾。
这个铸器的名门有一个响亮的名号，叫神机门。举凡江湖人士所用的兵器，归根究底，大多出自于此。
这门派培养了许多弟子，有些一直留在派中冶炼各自擅长的兵器；也有些学成了技艺后就出山自己开一间小小的铺面，打造兵器也好、农具也好，有这样的一技之长，总能谋个好营生。
当然，最好的兵器还是出自神机门本部。他们手握最好的材料、最妙的技艺和最巧的工匠，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产出。名噪一时的神器可遇而不可求，但在平均水平之上的宝剑，却很容易求得。
只要有钱。
引路的小童将黄少天带到了待客的地方，短短一截路，他知道的不知道的都快被掏了个空。
“乖乖，这剑客好生健谈。聊得我头都晕了。”
好不容易将人送到，小童擦擦汗，心有余悸地退下了。他看一眼和这位客人谈笑风生的师兄，又是同情又是肃然起敬。
“少侠是想要求一柄剑？那你可真是来对了地方。”
负责迎客的这位师兄也是个口才过人的人精，不然不会被安排这样重要的职务。他热情地奉上一杯茶，熟练地介绍起来。
“敝姓吕，专门负责牵线搭桥的活儿。不知道您想要什么样的剑啊？前不久我派铸剑的好手宋师兄新铸成一柄苍莲剑，是件宝物。剑身阔，色青黑，挥舞时如青莲绽放，最适合像您这样的少年英才。”
黄少天闻言认真地点点头：“听起来还行，有没有别的呀？你看啊，青黑色怎么会符合少年英才的气质呢，一看就很老气嘛，你应该把它推荐给中年剑客，老成持重的那种。”
吕师兄见他好像不甚满意的样子，想想也有道理，于是继续介绍起另一柄剑来：“那么我派徐师兄铸的血牙剑你一定会喜欢了。这柄剑剑走轻灵，取义磨牙吮血，用起来如臂使指，快意非常。少侠你看？”
“不妥不妥，”黄少天摇头，“磨牙吮血杀人如麻，这剑的名字杀气太重，不符合我们剑客潇洒写意的气质。你再给我推荐个别的吧。”
吕师兄一连说了十几柄好剑，每一把都是派中有头有脸的铸剑名家今年新铸成的，黄少天总能挑出点毛病来。到最后，他一口喝干了杯里的茶，神色诚恳地问：“这位兄弟，你到底要一把什么样的剑？你就直说了吧！”
黄少天嘿嘿笑两声：“这位师兄，我想要定制一把剑。”
这是他在来的路上，同那个引路的小童攀谈获得的消息。真正的名剑，不仅需要铸剑师技艺高超，也需要剑客本人的参与，这样才能铸成心随意动、剑惊天下的名剑。
师兄的脸色顿时严肃起来：“定做？那可是不一样的价钱。这位少侠……你……”
黄少天暗忖，好歹蓝溪阁也是一个大门派了，总不至于连定制把剑的钱都拿不出来吧？
他豪迈地拍拍胸脯：“师兄尽管说个数。”
见他这样爽快，吕师兄笑一笑，气定神闲地开口：“千两……”
虽然略高于预期，却也不是不可承受。黄少天咬咬牙，正待答应的时候，却见吕师兄诡秘地微笑着一摆手，继续说：“黄金。”
“千两黄金？”黄少天从椅子上弹起来，指尖都在颤抖。“这是在抢钱啊！”
吕师兄讪讪地摆手：“那个……其实也未必，假如你投了哪位师兄的缘，也不是不能打折。”
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迎客的吕师兄把锅甩到了负责铸剑的师兄们身上。得了他这句话，黄少天在这小村里扎了根，成天骚扰那些铸剑师，说我与你有缘。
铸器的人习惯了独处时的幽静，哪受得了耳边日日有个人喋喋不休。没过几天，整个门派都怨声载道，只是碍于来者就是客，又不好赶人。
只要有心，没有什么事是打听不出来的。迎客的吕师兄被濒临崩溃的铸剑师们推出来，负责解决这件事。
“咳咳，这位少侠。”
吕师兄清清嗓子，沉一口气，把想好的法子和盘托出。
“这几天，处处碰壁吧？”他亲密地揽着黄少天的肩膀，压低声音问。
“是啊。不过我相信，总会有一位铸剑师同我有缘的！”
吕师兄抹了把汗，可不是嘛，再这么让你纠缠下去，没准真有哪位好心眼儿的愿意舍己为人，解救大家的耳朵呢。
他干笑两声，继续说：“其实，你能见到的这几位，还不是门派内最好的弟子。最好的啊，还数内门的几位嫡系。”
“哦？”黄少天也勾住了吕师兄的肩，“师兄可不地道，这么重要的消息，怎么不早告诉我呀。”
吕师兄多聪明，这话哪里肯接。他故弄玄虚地说：“我也得看看少侠你心诚不诚，有多大的决心嘛。”
“内门的弟子，技艺更精湛，收费自然也更高。”
黄少天虽然年轻，但却磨炼出了一副沉稳的性格。听到这里，也没有插话，静静地等待事情的转机出现。
吕师兄故意停在这里，想要吊他一吊，争取点谈话的主动权。见他不接腔，只好干巴巴地继续说：“但我们内门还有一位小师妹，因为年纪小，还未成名，自然也就没有成名的大侠找她铸剑。可她的水平，实打实是一流顶尖的。你要是找她，或许能成。”
黄少天狐疑地看着他的表情：“你该不会是故意诓骗我吧？这小师妹真的水平不凡？”
吕师兄把胸脯拍得如山般响：“我敢打包票。师妹是我们派中大长老嫡传的本事，淬火一道上独步天下。你想，铸剑铸刀，最重要的可不就是淬火嘛？”
他心里暗自念叨，我可真没骗你。小师妹哪里都好，最妙的是脾气冷淡不爱说话，治你这话痨刚刚好。最好你自己找了个没趣，不再来纠缠神机门里别的弟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在吕师兄的反复保证之下，黄少天将信将疑拿着名帖，进了内门的地盘——也就是这座山更深处的峡谷，去找这位传说中的新一代最强铸器名家，苏姑娘。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黄少天】江湖夜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