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真》云山大鹿

10、幡然梦醒

　　正当辛超一脚踏进后院之际，一颗石子凌空飞出，重重击打在他后背上，似乎打中了某个穴位，带来比疼痛难受数倍的酸软，他立即被抽空了气力，两手一松，龙真趁机逃脱。

　　辛超忍不住跪倒在地上，半天没缓过来，只听到身后不紧不慢靠近的脚步声。他唯有破口大骂，又把义父柳国公给搬出来。

　　龙真回过神来，看向来者，顿时痴怔，片刻后又红了眼眶，万千重委屈涌上心头，化作一声叫唤喷薄而出：“大将军！”

　　“公主？”林景疏也认出龙真。

　　辛超原本怒不可遏，听见二人互相称呼，一瞬间气焰全消，满身冷汗，如软泥般瘫坐在地上。

　　龙真扑到林景疏怀中，以眼泪倾泻这些日子里的思念，像小孩子般大哭起来。林景疏以为她受了惊吓，出言安慰道：“没事了，公主别怕。”

　　龙真伏在大将军怀中，从他胸膛灼热的温暖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为了留在大将军身边，龙真谎称独自出宫走失。林景疏提出送她回宫，或送她到宝亲王府，她都不愿意，让他为难。最后，龙真有些难为情道：“我可不可以，去大将军家里？”

　　公主的要求出人意表，但林景疏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林景疏在后院里取了根晾衣绳，把辛超捆起来，一路牵行，带着公主回到卫国公府。辛超原本还在求饶，一走到人多的地方，渐渐开不了口，再加上林景疏一直不搭理他，索性闭了嘴，把脑袋垂得低低的。饶是如此，路上行人依旧纷纷侧目，没过多久，天策大将军收拾了辛恶少的消息，传遍全城。

　　回到卫国公府，林景疏立即让人传话到宫里，又让人把辛超带去马厩关起来。这几日卫国公林铁男不在家中，听说公主来了，天策夫人洛惊鸿立刻出来迎接。

　　洛惊鸿朝林景疏看了一眼，一双光华流转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你怎么把公主带回来了？林景疏回之一笑，她也就不再追问。

　　没过多久，柳国公府的大管家登门拜访。

　　柳国公年轻时有恩于当今太后，先帝在时，更为朝廷立过功，年老退下来以后，太后和皇帝一直对他多有照顾。现在柳国公府的大管家来了，父亲不在家，林景疏自然要亲自接待。

　　洛惊鸿见公主衣衫一角脏了，带她去房间里换衣服。龙真进入大将军夫妇房间，只见屋内布置异常简单，除了寻常家具，就只有一架古筝。

　　龙真好奇道：“夫人会弹古筝？”

　　“只是摆设而已。”洛惊鸿轻轻一笑，打开角落的箱子，翻找年轻时候穿的衣服，最后翻出一条已经有些泛灰的青色长裙，龙真换上以后，整个人看上去沉静不少。

　　洛惊鸿看着年华正好的公主，道：“一时半刻也找不到其它合适的衣服，公主将就着穿一阵子。”

　　“不，我觉得很好。”龙真抚摸着不算光滑的衣料，心想，这是天策夫人年轻时穿的衣服，想来大将军一定喜欢。

　　林景疏在晚饭时候出现，柳国公府的大管家带走了辛超，承诺一定会给公主一个交代。

　　彼时，太子在风筝店久久等不到公主，安全起见，已经带着龙瑾回到皇宫，随后得知公主在外遇见了大将军，此刻正身处卫国公府，这才得以安心。午岁知道得稍晚，他一直在大街小巷中寻找公主的踪迹，直到夜幕降临，才知道公主去了卫国公府。午岁与卫国公、林景疏等人素无来往，却还是忍不住来到卫国公府门外，站了一会儿，又离开了。

　　用晚膳时，龙真的心情很是复杂。得以和大将军同处一室，同桌而食，她自然是欣喜万分，可是将军夫人的存在，不断提醒着她，大将军已有妻室的事实。他们夫妻二人举手投足间，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小默契，更叫她如针扎般难受。

　　洛惊鸿发现公主食不知味，以为是饭菜不合她胃口，又吩咐厨房再做些清粥小菜，稍后送去公主今晚歇息的房间。

　　公主走进洛惊鸿为她准备的房间，发现陈设精致，可称得上富丽堂皇，这才明白过来，卫国公府里，大概只有大将军夫妇二人的卧房是那般简单素净。

　　他夫妇二人，就连房间也是与众不同的。龙真看着眼前满屋子的华丽装饰，忽然觉得俗气得很。

　　入夜，明月在天，冷光入室。龙真辗转反侧许久，索性起来，走出房间，沿着石板路散步，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大将军卧房所在的院子前。她正要转身折返，却听见院子里有动静，忍不住站在院墙外，透过墙上镂空的花纹探看。

　　是洛惊鸿在舞剑，龙真看着她手中那把当日差点伤了自己的竹剑，心有余悸，但看着看着，很快入了迷。

　　竹剑在林景疏手中，是锋芒毕露的锐器，可到了洛惊鸿处，又化作一道青色霓虹。她闭着眼，动作看似随心所欲，时缓时急，缓时如酒醉后曼舞，急时有风雪凌冽的冷意，一道道漫天青光飞舞，洛惊鸿身处其中，眉目舒缓，姿态洒脱，有不似人间之美。

　　忽然，林景疏轻身闪现，洛惊鸿没有睁开双眼，手中竹剑却快速朝他扫去，林景疏围绕着她轻松闪躲，夫妇二人一追一躲，以旁人看来惊心动魄的方式在玩耍，直到林景疏伸手把洛惊鸿揽入怀中才算结束。

　　龙真看呆了，不久后，她鼻头一酸，竟落下两行清泪来。所谓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如此，试问这世间，除了洛惊鸿，难道还有谁与林景疏般配？

　　原本心存的一丝嫉妒荡然无存，只剩下无尽的羡慕，龙真黯然离去。

　　洛惊鸿朝院子外看一眼，问林景疏道：“你怎么把公主带回家了？”

　　林景疏不在意的笑了笑，“她不想回家，我便让她来了。十几岁，满怀心事的年纪，就当在我们家散散心。”

　　洛惊鸿“噗嗤”一笑，挑眉道：“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年少时喜欢离家出走？”

　　林景疏闻言，笑得暧昧起来：“我不喜欢离家出走，怎么能遇见你？”

　　洛惊鸿瞪他一眼，又取笑他道：“如今你倒是成熟不少，竟然没揍那小子一顿。”

　　“要是你被欺负，”林景疏的目光变得宠溺起来，“我非把那人的手脚全打断不可。”

　　洛惊鸿娇笑道：“有谁要欺负我？也就是你了！”

　　次日一早，洛惊鸿亲自送公主回宫。在马车上，她问龙真，打算如何处理昨日辛超冒犯一事。龙真不假思索道：“我要到父皇跟前告他一状！”

　　洛惊鸿沉吟片刻，劝说道：“我劝公主不急告状，先看他接下来如何。”

　　见龙真蹙起眉头，洛惊鸿细细分析道：“一来，柳国公那边已经承诺了会给公主一个交代，应该不敢作假。二来，柳国公地位很高，他的女儿又是如今的惠妃娘娘，柳国公的外甥女，朱家小姐，听说是太子妃的人选之一？柳国公视辛超作亲子，恐怕会百般维护，如此一来，皇上或许左右为难，想来对公主，甚至太子也没有好处。”

　　龙真并未想到这些，听洛惊鸿一说，这才想起来，郭显山曾说过，柳国公妹妹之女，朱家小姐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想到太子哥哥，她改变了主意，决定依洛惊鸿所言，先不发作，且看那恶徒辛超如何自惩。

　　其实洛惊鸿也有私心，虽然如今是皇后与她来往更多，但当年，对她曾有恩惠的人是现在的惠妃，她这么做，是为了让惠妃少为娘家操心，毕竟深宫里的女人，除了公主，大概谁都不容易。

　　龙真回到宫中，再见到太子时，午岁也在，他今日一早就进宫了。午岁昨日离开卫国公府回家路上，听说了大将军捆了辛超回家一事，想到公主也在卫国公府，猜想其中必有联系，担心是辛超欺负了公主。此刻终于见到龙真，他目光里满是关切，但也只能极有分寸的问一句：“公主安好？”

　　龙真没有察觉到午岁的心意，只以点头作答，又忙着告诉太子这两日的种种。太子得知后，心疼妹妹之余，又感慨道：“没想到天策夫人不仅巾帼不让须眉，还有这样周全的心思。”

　　果然又是辛超？午岁面无表情，目光却变冷了。

　　还没等午岁找到机会收拾辛超，却先传来辛超从军的消息，而且并非去当军官，只是加入普通士兵的队伍。对于辛超这种终日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来说，这倒也算是一种严厉的惩罚，据说辛超是被强行绑进军营的，看来柳国公下了决心，要好好管教他。

　　从卫国公府回宫后，龙真很是消沉了一阵，不过逐渐也好起来了。

　　午岁开始意识到，虽然现在他能经常见到公主，但区区太子伺读，人微言轻，要引起公主的重视，得到皇帝的认可，还需有所作为。

　　太子一直跟随皇帝及众大臣学习，直至今日，也渐渐生出了一试身手的念头，正好和午岁一拍即合。他们打算就从让皇帝头痛的田赋逐年减收之困入手。

　　太子数次向皇帝提出了他的想法，皇帝始终不置可否，一直拖到年末。期间太子多次前往宝亲王府，龙真几乎回回跟随，却再也没见过大将军。

　　大玄十五年，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进入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