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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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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腊月时分,寒风刺骨,道上行人稀少,山林间更是寂静无声。夜幕之中,就连平时的虫豸之声也已断绝,唯有些微几不可闻的细语,自那树间高枝传来。
“白玉堂,你别乱动。”
“臭猫,分明是这树枝乱晃,居然赖在五爷我身上!”
“树枝怎么会无风自动?”
“那就是你站得脚软,乱晃悠。”
“白玉堂,你!”
“嘘,轻一点,猫大人,这么大声想把贼人都吓跑么?”
展昭哭笑不得,这白耗子上窜下跳最是闹腾,即使率领衙役在此破庙前蹲守时,他依然紧跟着跃上树梢,纠缠不清,居然还好意思教训别人。
淡淡的月光透过树梢,如水银般渲泄下来,展昭看得仔细,那人正一脸得意洋洋,忍不住便想反唇相讥,白玉堂却忽然神色一正,嘴唇向前一呶,展昭凝神看去,只见十数个黑衣人从那破庙里窜了出来。
白玉堂和展昭对望一眼,心意相通,巨阙画影出鞘,齐齐跃下树来,一众衙役亦跟着从各个藏身处冲出,点燃了手臂粗细的火把,顿时将这一方土地照得明晃晃的犹如白昼。
那些个黑衣人知道不妙,倒也不怎么慌张,背对背围拢起来站立成圈,井然有序。
“廖五!你纠结同党,三番五次打劫道上客商,半个月前更是下重手,将那京城过来的银楼老板和镖师赶尽杀绝,可知罪孽深重,还不快快放下手来,束手就擒!”县衙韩捕头仗着有展昭和白玉堂在,高声叫阵。
这廖五,本是这一带有名的独脚大盗,仗着一身好武艺始终未曾失手,胆子日益嚣张,这一年来,招揽了几个狐朋狗友索性做起那路上打劫的大买卖来,虽然县衙捕役一直张榜缉拿,可他为人警慎,一击得手即就地分赃作鸟兽散,直至下一次他窥中目标再会拢众人,所以逍遥至今。
县老爷本是胆小怕事之徒,本想张一眼闭一眼,但那京城的银楼老板来头不小,一行人路经此地遭到掠夺不说,几乎全部命丧当场,自是愤愤不平,向县衙投诉无果,便在返回途中向那开封府递了一纸状书,这便是展昭为何会身在此处的道理,至于白玉堂,那完全是年关空闲一定要跟着来凑凑热闹。
廖五腰圆膀粗,早年受过刀伤的五官更是狰狞,此时怪眼一翻,大刺刺地道:“就凭你们几个狗奴才,老子不放在眼里,有胆放马过来便是,少在那边啰里啰嗦,没得叫人耻笑……”他做买卖向来谨慎,这次却在商定之时被官府围个正着,心中自是不爽,但他曾在暗地里与韩捕头交过手,知道对方甚是脓包,全然不在意下。
韩捕头眼望展昭请示,展昭看那批黑衣人,个个身形剽悍,暗忖这县衙捕快们武功不精,如若硬拼,恐会两败俱伤,便想着如何用言语游说劝降,一时沉吟不语。
那廖五不知他心思,以为官府之人被吓着了,更是笑得放肆,身边的两三个黑衣人也跟着哄叫,“韩捕头,你以为叫两个帮手过来,咱们就怕你不成?趁早乖乖走人,到时候交起手来,再哭叫讨饶也无用了。”
廖五也早见到有陌生人在场,但他多年顺风顺水,从来也没失手过,心中全然不惧,斜睨着展白二人,冷笑道:“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雏儿,以为会点拳脚就来逞英豪,小白脸老子见多了,还真没杀过带剑玩儿的,今日不给你们点厉害看看,也不知道这江湖路不好走!”
话说那廖五身边有一个最好色,叫常东海的,平时除了花街柳巷,还好小倌儿,这会儿更是色迷迷地笑起来,“老大,那蓝衣小白脸模样够俊,一会儿还望手下留情,让小弟我好好乐乐……”
他一番淫言荡语还不及说完,只见眼前白影一闪,利剑便和着杀气扑面而来,总算他平时偷鸡摸狗惯了,反应还算快,立刻一缩头,再加上身边两个黑衣伙伴二人联手出剑架开,总算逃过一劫,绕是如此,他头顶也被削去了整片头发。
常东海转身就逃,奔出七八步回头看时,那眼生的白衣人正被同伴们团团围住,他惊魂未定,摸了摸凉嗖嗖的头皮,心中恼怒,跳脚大骂,“他奶奶的!老子自看上那蓝衣小白脸,却关你屁事!居然敢削老子的头发!老子今天不杀了你,就不姓……呃……”豪语未完,他瞪着入腹半截的长剑,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喉咙里发出了一阵“咯咯”的响声后,怦然倒地。
这一瞬间动作电光火石般,尚呆在原地的韩捕头只觉一阵眼花,然后便见到一个匪人已倒地,身上兀自插着明晃晃的长剑,但凝神看那场中游斗着的白玉堂,手中画影却依然紧握,原来方才是白玉堂击飞了其中一个黑衣人的剑,跟着运劲掷出,将那下流之辈一击毙命。
展昭无奈地暗叹了一下,白玉堂的蓦然出手让他的劝降计划已然落空,他只能也提剑下场,薛捕头更不迟疑,挥手吆喝手下也一并围上。
廖五连劈带抓,片刻打倒了四五个捕快,眼见几个兄弟被那白衣人逼得步步后退,狼狈不堪,扬手便是一支飞镖,眼见白衣人全然无知,正自暗喜,忽地半空里横出一柄长剑,恰恰击中那去势急劲的飞镖,出手之人正是先前常东海看中的那个蓝衣人。
廖五心中微凛,他手劲向来极大,这枚飞镖又是蓄势而发,况且这周边泥地上虽插有火把照明,但夜色深沉,镖小色重,蓝衣人却后来先至,一击即中,无论眼力腕力剑术都趋上乘,绝非无名之辈。
“小子这一手倒耍得俊,报上名来!”
白玉堂此时已然回蹿过来,抢着道:“这当口儿谁跟你闲话家常,看剑!”
展昭知他手下不会留情,急忙出剑阻挡,“白玉堂,这人是要犯,务必生擒。”
“猫儿,你别婆婆妈妈的,这人自大成性,五爷我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白玉堂,这是公务,不可意气用事。”
“猫儿,你忒也啰嗦……”
虽是三人剑战中,但他们的对话,廖五听得分明,白玉堂?猫儿?难道……
“你们就是那开封府的展昭和白玉堂?!”
白玉堂冷笑道:“你才知道么?”
廖五大震,御猫和锦毛鼠的名头,天下皆知,他又岂非不晓。但他确是万万没料到,那千里之外的开封府双护卫,居然会来参与围捕他的一役,且二人的武功果然如江湖传言般高强,他开始后悔方才口出大言,早知道就该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白玉堂看他眼珠子不停转动,心生警惕,靠近展昭身边低声道:“他想逃。”
展昭也低声道:“我会看着,你去帮韩捕头。”
白玉堂本不愿意,但见展昭神情坚定,又见那帮黑衣人确已占了上风,终是转身向那边跃去。
廖五无心恋战,和展昭再交手了几个回合,左手连扬,数支飞镖激射而出,趁展昭挥剑劈砍之际,用尽全身力气向夜幕中急退。
展昭岂会让他溜走,仗剑直追,他轻功卓越,眼见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廖五突然一个踉跄跌倒,长剑脱手不说,倒下时额头又恰恰撞到一块大石上,登时昏迷。
展昭紧接着便赶到,见廖五血流如注,知道如不立时止血恐有性格之虞。他奉命缉捕负案累累的要犯,断不能坐视此人在面前丧命,当下快步上前。
就在展昭俯身察看之际,廖五蓦然张开双眼,展昭暗呼不妙,急忙后退,颈肩处已然一痛,知道必中了暗算,右掌挥出,正中廖五胸口,廖五连哼也未哼一声便然闭气。
“猫儿!”
终是不放心展昭的白玉堂也前脚后脚地赶到,刚巧见到这一幕,急忙上前扶住。
展昭微觉头晕,靠着白玉堂坐倒,白玉堂低头一看,只见那暗器却是一枝袖箭,因是近身而发,这支箭竟已半截入肉,白玉堂眉头一皱,沉声道:“猫儿,你忍一忍。”
展昭微笑颌首。
白玉堂拔出随身所带的匕首,对着伤口比划了几下,却始终下不去手。
展昭等了半晌不见动静,不禁诧异,回头看时,却见白玉堂一脸不忍,当下忍痛微笑道:“怎么还不动手?”
白玉堂暗骂自己无用,平时里枉称英雄,今日对着展昭,竟然手都发抖。定了定神,他粗声粗气地道:“快转过头去!”
展昭笑了笑,依言而行。
这一回白玉堂不再犹豫,双目紧紧盯着那伤处,聚气凝神,下手如风,迅捷无比地将那箭头剜了出来,却发现箭头边的肉色有些发黑,吃了一惊,连忙伸指按了按那地方,“猫儿,这里你可有感觉麻麻的?”
展昭点头,“是有一些。”
糟糕!这箭上有毒!
白玉堂二话不说,牢牢按住展昭的肩背,直接就口过去猛然吸吮。
莫名其妙的展昭连声喝止,白玉堂却已将那吸出的毒血吐在地上。
“白玉堂,你……”展昭见此情景,恍然大悟,心中感激,一时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白玉堂又连吸几口,见那伤处之血已由黑变红,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拭嘴笑道:“以为我真变成锦毛虎,改吃猫肉了么?”说着,将那伤处涂抹了上好金创药,又撕下自己的里里衣摆,小心缚住伤口。
这当景,展昭没心思理会他的调侃,“你快些服用解毒药丸!”
白玉堂伸手入怀,面色忽变,“好像忘记带出来了。”
“……你再找找,出门之前明明看你顺手拿着的,难道是方才打斗时掉了?”展昭急了,边说边霍然站起,就欲重去那争斗场所查看,刚一转身却被白玉堂扯住了衣袖。
“别乱动!小心伤口又迸开!”白玉堂紧张地看了看那伤处,见没有新的血渍渗出,才吁出一口气,回手从怀中拿出一只瓷瓶向展昭晃了晃,挤眉弄眼地笑道:“我是跟你闹着玩儿……”
“……你!”这种事也是能拿来开玩笑的么?展昭恼了。
白玉堂知道自己理屈,陪笑道:“猫儿,我开个玩笑也不行么?”
展昭正待再数落他几句,却听脚步声凌乱,却是韩捕头已带了手下过来,于是展昭不再理睬白玉堂,让韩捕头将那晕迷中的廖五捆绑仔细,带回衙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