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斜阳余晖 ...
-
“世修！今天晚上在盛歌等你！8点！说好的哦！”
真恶心啊…柳世修皱起眉头，他其实很讨厌女生对他撒娇，无论是捏着嗓子的语气，还是凑上来的扑满粉的脸，当然他最讨厌的是她们喋喋不休的嘴，随着带有混杂肮脏色彩的言语不断吐出，她们嘴上被口红衬出的唇纹就会一皱一缩，像一个年老的女人。
为什么非得这样呢？他很不解。难道女人是不挤兑他人便活不下去的生物吗？还是说她们只能借由贬低他人实现自己的价值？从他的母亲，近到身边的同学，远到电视里的女星，竟都如此。在他眼里，女人几乎成了七大罪中嫉妒的化身。（中文里，这两个字也都是女字旁。）
所以他讨厌女人，尽管交过很多个女友，但他从未对她们做什么，连手也不想牵，甚至最开始交女友，是因为真的男生认为他是gay并且送了情书。起初是从告白的女孩里挑一个他喜欢的，后来发展成为专挑前女友讨厌的，反正，过不了多久她们就会哭哭啼啼地闹着分手。
“你根本就不爱我。”
“你难道不懂得考虑一下我的心情吗！”
“我累了，我真的累了。”
这时候，柳世修就会冷静地欣赏她们花容失色的面孔，爱？开什么玩笑？他怎么会爱她们，说到底，主动凑上来说要当他女朋友的不就是她们吗？自顾自的走来，又自顾自的离开，他可是什么都没说。
话说回来，她们就爱他吗？大家十几岁的小孩罢了，何来爱之说？不过是想要一个人，陪自己演场戏，想要一个自己臆想的深沉与波折，想要说出一些看似很厉害的话。
说爱不爱什么的，可真是大言不惭啊。
在脑内进行了五分钟的批判性思维后，柳世修终于想起来自己忘记带手机了。只好一路狂奔回学校，本来还担心教室的门可能关了，结果发现门还开着。
在那类似于守候的灯光中，他看到了一个女孩，她静静地坐着，在教室的一角她的世界缓缓地绽放开，不去也不来，光影在她的脸上留下一片静谧，一张朴素可爱的脸呢…与他以往见过的女性都不同，或许生命中特殊的人出现，神都会给你暗号。
以上，纯属胡嗦。你以为柳世修会这么想吗？
That\'s impossible.（这是不可能的.)事实上柳世修压根没有留意到班里还有人，在盛夏里跑了这么久，他能感觉到衬衫底下开始冒汗，脸上的汗水也聚成股滴下来，然而更糟糕的是，手机！他明明记得自己把手机放桌子上了！
”同学，能借你手机打个电话吗？“虽然是询问，但柳世修其实很笃定她不会拒绝自己。
“……”路人甲同学终于缓缓地抬起头看了他，不过还没有看他的眼睛，便又重新低下了头，”…你女朋友大概五点半的时候来拿走了。“
“哈？我女朋友？谁啊？”柳世修惊呆了，这两个月没交女朋友啊？
路人甲同学皱了皱眉，“我怎么知道你女朋友谁。”
“…抱歉打扰了。”柳世修觉得很无力又很烦躁，为什么他非得被她们纠缠不可。柳世修在脑内搜索一遍可能自称他女朋友的人，后来他发现自己没办法把她们的脸和名字对上号…化了妆都长成一样了！谁记得住啊！
“同学，你认识烫内卷发、戴眼镜、声音很细的9班女生吗？”
路人甲同学依旧反应迟缓，“…不认识，全年级我只认识30-40人，外班大概只有1个，宋琼玖。”
“…你这是连同班同学都认不全啊。”柳世修扶额，“你不会认不出我是谁吧？”
“…我知道你是同班同学…”她显得有点心虚，大概是在此之前都不知道他是同班同学吧……“我不认为这样做有什么不对，你不是也认不得你女朋友吗？说到底，大家没有必要去强迫自己和只有片面之缘的人相处，我只是将这个原则深入了一点而已。”
柳世修忍不住捂住脸笑了，这个人…也太不要脸了…居然能把记不住别人说的如此冠冕堂堂，“我第一次听到这么厚颜无耻的解释。”
路人甲同学第一次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他也因此能直视她的眼睛，该怎么说…很漂亮的眼睛，杏子一样的轮廓，睫毛虽然不是很密，但特别长，微微向上翘起。
她就这么瞪大眼睛看柳世修，让他都有点害羞了，柳世修用手遮住她的视线，“你这么直瞪瞪盯着我看，很失礼啊。”
“抱歉，那请问我可以看你么？”她推开他的手。
“！！！”你让我怎么回答啊！“你…我脸上有东西么？”
“啊啊不是，只是你的笑容太好看了。”她伸出手摸他的脸，“你是一个很适合笑容的人，难怪会有人自称你的女朋友，你确确实实是一个笑起来像天使的人。”
柳世修脸红了，虽然他知道百分之九十凑上来的都是看脸，但夸的这么直白的又夸张，她还真是第一个。
“行了，你坐远点…”柳世修推开她。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柳世修。”
“嗯…你就是柳世修啊。”她用手撑着下巴，“…你可真是个幸运儿啊。”
“什么意思？”柳世修只觉得这真是个奇怪的同学，已经完全忘记了他到底是为什么回学校。
“字面上的意思。”
“请问我是中彩票了吗？”他不气反笑。
“长的这么好看…可惜是个傻子…”路人甲同学无奈地摇摇头，“当然是指你十全十美啦，受神眷顾的傻子(lucky dog)。”
“…你是我粉丝后援会的吗？”这个人居然夸他夸得停不下来，柳世修的脸快红成番茄了。
“不是，我只是描述客观事实，但是无论你的品行如何优秀，也没有能让我感动的灵魂。”她露出一个黠猾的表情“再说了，你可得小心点，毕竟天使可是属于天堂的。别哪天不注意，后宫起火……”
柳世修回忆起自己的所作所为，脑海里忽然闪现出新闻里的各种情杀事件…
“哈哈，骗你的。你的表情还真是好懂呢。”
“……什么啊。”柳世修笑不出来了，他感觉自己遇上了魔女。
“亲爱的，你女朋友来了。” 她指了指窗外。
外面果然站着一个女孩，披着漂亮的长卷发，脸蛋精致，像一个洋娃娃一样。
“真是漂亮的女孩。”
“确实漂亮，不过她是……谁啊…？”柳世修暗自无奈地叹息，“我没见过，应该不是来找我的，是你的朋友吗？”
路人甲同学刚欲开口说点什么，就看见女孩狠狠地瞪了过来，那样刻薄的表情和她可爱的脸蛋实在不配。
但下一秒，她的表情就变回楚楚动人，刚才的是错觉？她一面笑意盈盈地走过来，一面用亲切可爱的语气请求，“同学，那个，我想和柳世修讲几句话，不太方便让你听见，可以出去一下吗？”然后双手合十说“拜托了”。
“你这么可爱，我哪里有理由拒绝。”路人甲同学笑了一下，拿起书走出教室。
柳世修感觉很抱歉，他看向路人甲同学，她摇摇头，冲他回了一个笑容，他看到她手上拿的书。
太宰治著 《斜阳》
那个女孩找他说了什么他全然没有在意，只是在想，《斜阳》究竟是怎样的书呢？魔女同学会喜欢看的书？他小时候父母也要求他看世界名著，但除此之外他几乎没有主动的去看过什么其他的书。
女孩大概也发现柳世修心不在焉，要了联系方式之后就离开了。柳世修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回来拿手机的，尽管最后手机也没拿回来，但能遇见魔女同学，还是挺轻松的。
该怎么说，和她对话有一种轻松感，她看待他的方式让他很舒服。不是那种从角落里偷窥，可欲望暴露无遗的眼神；而是坦荡地直视他，眼睛像一潭湖水，深不见底，他的行为，既无法掀动湖面上的平静，也无法撼动底下的深沉，但无论什么想法，她都会直接了当地告诉他。
简单的说，即是她的不在意，让他很轻松。
“如果所有女生都能像你这样就好了。”柳世修趴在栏杆上。“她们总是把我理想化，如果没有这幅皮囊，大概看都不会看我一眼吧。”
“因为你的脸替你传递出更多的信息量，比如现在，你只是在普通的抱怨，可斜阳落在你的脸上，让你充满了禁欲感。”
“是吗.…”这还真是没法让他高兴起来。
“「我装作成熟，人人就都说我早熟。我装成懒汉，人人就都说我是懒汉。我假装不会写小说，人们就说我不会写小说。我伪装成骗子，人们就说我是个骗子。我摆阔，人们就说我是有钱人。我表现得冷淡，人们就说我是个冷漠的家伙。然而，当我真的痛苦万分、发出呻吟时，人们却说我佯装痛苦、无病呻吟。」”她打开书，轻轻地念出来，念的很流畅，仿佛经常练习一般，“和你很有缘嘛，《斜阳》，送你了。”
柳世修捧住书，有点没反应过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送书，“……我该说谢谢吗？”
“不客气。”
“…你还真是奇怪呢…，现在不以貌取人的人真的很少了……”
路人甲原本笑嘻嘻的脸上慢慢地浮上一层难以名状的悲哀，“…不是不以貌取人，外貌是给他人的第一印象，只是我不敢相信罢了。再美丽又如何？当人类的脸上只剩下欲望，原本的五官便会扭曲成恐怖又丑陋的模样。”
“……”柳世修不明白她脸上的悲哀由何而来，那种从结痂的伤疤上再一次挖掘痛苦来警醒自己的表情，他从来没见过，这让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能长久的沉默。
“啊，我该走了。再晚点芝士焗饭就要卖完了。再见。”魔女同学迅速从悲哀中反应过来，“如果刚才的谈话让你难过了，我很抱歉。偷偷告诉你，六点半的时候，在天际线上，会有鸽群哦。希望它们能驱散你的悲伤。”
六点钟的斜阳，映亮出女孩杏花眼底过早布上的星光。
柳世修愣了好久，一直到看见她走出教学楼的身影，才猛然记起什么，“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草坪上传荡，但是魔女同学带上了耳机，他的呼唤传不到她的耳旁。
他只能静静地看着她踩过光的碎片，幻想鞋跟在青草上碾出的清香和那足音的欢唱。
柳世修最终没有去盛歌，反正手机也丢了。他拿着《斜阳》回到家，便急不可耐的翻了起来。
《斜阳》由日本战后作家太宰治的作品，文章通过没落贵族女性美和子的口吻叙述她照顾病危的母亲，和与弟弟直治的书信往来。
然而较之美和子与母亲，柳世修更喜欢直治的部分，直治是一个服役后返乡的幸运儿，但他生活放荡不羁还染上了毒瘾，可姐姐美和子却明白“直治是个好孩子”。
“「如果直治下决心做个彻头彻尾的坏蛋会如何？那样一来，弟弟反而会轻松吧。」”
这句话时刻萦绕在柳世修的心头，最后让直治选择自杀、摆脱颓废的生活的，就是美和子的坚定和善良吧，美和子没有相信直治是个早熟、懒惰、冷淡、喜好欺诈的人，她始终相信那个直治最善良的孩童模样，那或许是直治在战争血腥洗礼下心底最后那片柔软。
柳世修感觉抓住了什么，自己一直以来都渴望的，就是有一个能接受自己全部的人。
结果第二天他兴致勃勃地去问魔女同学，究竟是怎么明白他的想法的。
想不到魔女同学“噗哈哈哈哈哈哈哈”一声笑出来，“你是傻吗？怎么可能会明白你所想呢？会送给你是因为我之前把旧的借给朋友，想不到她丢失了，又买了一本新的给我，买完之后旧书竟也找到了，我便有两本了。不过我比较喜欢旧书，新的就送给你了。”
柳世修才发现，这个眼底深沉的女孩也只是个女孩，会笑的很夸张，眼角弯弯的很可爱，甚至有时会呆呆傻傻的。
“还有，别叫我魔女了，你是中二病吗？我的名字是林诗颖。”
柳世修捂住嘴笑起来，“…噗嗤，好土的名字。”
“…我也觉得很土…但能请你别笑吗？！”林诗颖抬头瞪他，什么嘛这个人，笑的可正好看，连阳光都自行惭愧。
柳世修渐渐发现，林诗颖其实是一个特别呆愣又可爱的孩子，该怎么说？关键时候会说出发人深省的话语，但平常却是有点呆愣，这大概就是反差的可爱？
尤其是发现这家伙虽然不以貌取人，却特别经不起挑逗之后，他就更喜欢捉弄她了。
生日的时候，那个什么…他也没想到，自己对她会有那种想法…，但意识到时候，脑海里竟然已经挤满了回忆。
“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对我的态度可好了，还夸我是天使。”
“是吗？你确实长的像天使，可惜心里住着一只饿狼。”
“你看你看，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你。”
“比如说农夫有一天捡了一只可爱的小狗，结果带回家之后发现是一只狼，引狼入室，被吃干抹净。求：农夫心里阴影面积。”
“嗳…是谁当时哭红着眼睛说喜欢我…？”柳世修挑一挑眉，不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
“……”林诗颖耳朵都红了，但仍坚持面瘫。
柳世修嘴角勾起一抹笑，在她耳边吹气，“说起来你很喜欢送我书呢，你不知道送书就是送‘输’吗？”
这回林诗颖放下了笔，抬起眼直视他，眼底笑意浓重，“有什么关系“？反正在你面前，我早就输得一败涂地了。”
说完，起身，跨坐到他腿上。
怎么能老是被你撩？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斜阳余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