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糖罐上的蝸牛》刘千僡

6、心跳的節奏

　　不斷在耳邊重複的『滴答』聲變得『薄弱』，『節奏』也跟著慢了。我迷迷糊糊中抬起了頭，看見的是天空恢復元氣後的光彩，雖然耀眼但卻少了一股『熱情』其實也就跟人一樣，在心情低落以後即使恢復了也始終保留一絲的感傷，就像眼前的他。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不顧地上的泥巴半蹲坐在門口的，但背影看起來總是有那麼一點的。。。憂傷。也許是印象中他就只是那個高高在上，別人遇見了也必須要退避三分的大少爺，所以和這裡格格不入的他在變裝後便自然而然的帶給我那種『家道中落』的假象，和『同情』應該是一樣的原理吧！
　　我揉了揉眼睛，伸了個懶腰。

　　“我剛剛是不是打瞌睡了？”

　　我問。
　　他慢了幾秒才轉過頭來看我，臉上掛著的又是早上第一次見到他是的笑容。

　　“對啊！你要謝謝我。”
　　“你？”

　　我指了指自己，接著問：“幹嘛謝你？”
　　他笑的連眼睛也瞇成了一條線。

　　“沒有啦！我開玩笑而已。”

　　我走到他旁邊，做了一個深呼吸。他看著我緩緩的站了起來。

　　“雨停了，我們也該回去了。”
　　“沒有工作了嗎？”

　　我搖搖頭。

　　“阿蒙現在一定玩的全身都是泥巴，我要趕快回去幫它洗澡，不然該『洗澡』的就是整間屋子了。”

　　他笑了笑：“我猜不會。就算髒了也只有腳而已。”

　　“你怎麼知道？”
　　“因為雨停以前它一直在這裡。”
　　“啊？”

　　我瞪大著眼。

　　“剛剛你睡著以後它就來了，我想應該是認得腳踏車的關係吧！而且是剛剛才離開的，這樣算下來應該髒不到哪去吧！”
　　“你什麼時候跟阿蒙這麼好？”

　　我問。

　　“你應該問我阿蒙什麼時候跟我這麼好吧！它看到你也沒有進去直接就趴在這裡跟我搖尾巴了。所以是它跟我示好吧！”

　　林尚爾做出得瑟的表情。
　　『臭阿蒙！吃裡扒外！忘恩負義！義氣只是用來裝飾的吧！』
　　我想着阿蒙的樣子瞟了想像中的它一眼。

　　“走吧！”

　　他笑着走出了馬棚。
　　我們騎上腳踏車回到了家裡。他又熟練的把腳踏車停放在倉庫外的雨棚下。

　　“阿蒙！”

　　我叫喚了它。一個盒子摩擦的聲音，阿蒙從儲藏室裡出來了。我一看，就像他所說的，除了四隻腳以外其他地方還真的一點泥巴也沒有。我忍不住回頭看了看他，我就不信阿蒙這麼快就和他變成朋友了。

　　“我就說吧！”

　　林尚爾又得瑟了。我沒有理會他，帶著阿蒙去洗澡。他走過來一個彎腰把阿蒙抱起來快速的走到那裡，開了水喉幫阿蒙洗腳，我蹲到他身邊給阿蒙擦了肥皂然後他又順著我把泡沫給沖掉，來來回回的我的褲腳全都濕了，正想把褲腳卷起來時他玩心一起竟然直接把水管對著我，我一急忘記了他之前冷漠的眼神從他手上搶過水管直接朝他的方向稍微摁住了水管的出口，一個強水波把他噴得睜不開眼，他越想逃我就越不放過他，硬是追著他噴，但是還是不幸的被他搶了回去，同樣的狀況我也逃不出他的水陣，濕了一身。阿蒙看我們玩的起興，也跟著瘋了，一個跳躍的動作林尚爾接住了它，最後它又試圖往我這裡跳但因為地滑結果摔了一跤，我蹲下摸摸它的頭它又活蹦亂跳的，一個抖動我和林尚爾都被它噴了一臉的水，我拿起水管再往它身上噴，它一樂轉了好幾圈讓我們忍不住笑出聲來。

　　“回來就開戰？”

　　一回頭，視線裡出現的是爺爺的臉。我和林尚爾瞬間停下了所有的動作，當然阿蒙是例外。

　　“爺爺。”

　　我暗示了林尚爾。他很聰明，立刻禮貌的彎了腰。

　　“爺爺，您好。我是林尚爾，婭恩的同學。”

　　爺爺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林尚爾有點尷尬的看著我，我聳了聳肩默默離開。一轉身卻絆到了地上的水管忽然重心不穩差點跌倒。感覺一股力量的牽引，我定住了。一回頭是林尚爾扶住了我的腰間，相互對望的這個瞬間我又莫名其妙的呆住了。

　　“你們慢慢對看，我去煮飯了。”

　　爺爺玩笑般的話飄過了我的耳邊。
　　像是過了半晌之久，也許是阿蒙踩到了水管，我們又被噴了一臉的水才回過神來。

　　“我去幫爺爺。”

　　為了緩和尷尬我迫不及待的想回到自己的房間。剛走兩步我又聽到了他無時無刻『隨身攜帶』的招牌聲音。我斜望了一眼，他已經轉過身把水龍頭關了。阿蒙忽然對著我叫了一聲，我一急直接衝到房間快速的把門關上，我想這個瞬間哪怕是爺爺忽然出現在我眼前我也會因為激動加驚嚇而暈過去的。我背靠着門慢慢的緩和心跳頻率。我在抽屜裡拿出一顆玻璃彈珠放進了糖罐子裡，這是我從二次聽到林尚爾那個招牌聲音時忽然產生的想法，他每弄一次我就放一顆藍色的，對他莫名心跳加速一次我就放一顆紅色的。現在那些紅色的彈珠都好幾顆。
　　『不對！今天他做了三次那個招牌聲音。還有心跳加速了兩次。』
　　我拿了兩顆藍色和一顆紅色的玻璃彈珠又往糖罐子裡扔。

　　『叩！叩！叩！』

　　門外忽然傳來了敲門聲嚇了我一跳。
　　『會是誰？』

　　“郭婭恩？”

　　門外是林尚爾的聲音。我細聽了一會，又是那個招牌聲音。

　　“是我。你。。。要用浴室嗎？”

　　他接著問。
　　我才想起自己全身濕的多快可以扭出一盆水了，怪不得風吹進來就莫名其妙的覺得有些冷，我還以為是因為激動起了什麼變化。

　　“你先吧！”
　　“沒關係，你先用。”
　　“我沒關係的。”
　　“你頭髮都濕了，會生病的。”

　　他的語氣很溫柔。

　　“你的頭髮也濕了。”
　　“我的頭髮不長早就乾得差不多了。”
　　“好吧！”

　　我拿了換洗的衣服，開門的那個瞬間說實話我是擔心的。我不知道見到他時該用什麼樣的表情來面對他。我深吸了一口氣，平復那稍微緊張的情緒再一口氣把它吐掉。手心抓著門把，用力的推開。一睜開眼，門前沒有人。我想是他也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來面對我吧！
　　我關上房門快速的溜進了浴室。
　　落日的餘暉映進了浴室裡的水缸再透過水面的折射又映到了牆角的青苔上，我關掉蓮蓬頭的開關蓋上水缸離開了這個充滿濕氣的浴室。我把毛巾掛在脖子上，拿起其中的一角試著把頭髮擦乾，被我忽略的透光水珠從臉頰滑落，停留在凹凸不平的地面。我隨意把蓋在地上的抹布往那裡踢再用腳點著那塊抹布抹了抹地上的水珠，掛在脖子上的毛巾忽然掉下，我想伸手去拿但毛巾卻快一步被林尚爾拿起來了。我又感覺我們相互對望了半晌。

　　“你的頭髮還是濕的。”

　　他忽然說了一句。我從他手上拿過毛巾，蓋在頭上把臉遮住。

　　“謝謝。你用吧！浴室。”

　　話一說完，我轉身就走。我忽然期待他那個招牌聲音，但這一次我什麼也沒聽見。
　　晚飯過後，爺爺準時到老麥家串門。我閒暇無事便習慣性的拿著一直放在房間床頭的楠木塊，靜躺在樹下欣賞黑夜的美麗，覺得眼皮有點重，我就閉上眼聆聽那些蟲子的叫聲，這種愜意的生活我最喜歡了。耳邊傳來腳步聲我以為是阿蒙所以沒有理會，之後便是感覺有人坐到了我身邊，我以為是爺爺也沒有理會，一直到我感覺那是躺下的聲音我才睜開眼，我就想知道那個人是不是就是林尚爾。我側過頭一看還真的是他，他枕著自己的手也閉上了眼睛。

　　“我還以為你會嫌這裡髒。”

　　我輕聲說。
　　他忽然睜開眼睛往我這裡轉過身，那個瞬間我真的覺得再靠近一點我們就貼上了。不過，他倒像是計算過一樣，就停在了那個說過分也不過分的點上。心跳的頻率又莫名其妙的加快了。細看下他像是在想什麼事一樣，有點嚴肅卻又不像之前那樣冷冷的眼神。

　　“這樣看我幹嘛？”

　　我問。
　　他眼神忽然變得自然，又往回躺了。

　　“怎麼沒蚊子？”

　　他問。

　　“因為這個啊！”

　　我拿起放在身邊的楠木塊。

　　“這什麼？”
　　“楠木啊！蚊蟲很怕它的味道。”

　　他從我手上接過楠木塊，看了幾眼後又往鼻子上試聞。

　　“味道不重，但是聞起來很舒服。”
　　“嗯。還不錯。”

　　我接過楠木塊放到了我們之間的空隙。他忽然輕嘆了一口氣。

　　“感覺農場的夜空比較多星星。”
　　“會嗎？這和城市看到的夜空都是一樣的，是你沒有好好的抬頭看一看吧！”
　　“不過真的感覺比較亮。”

　　我聳聳肩，我倒是沒有發現有哪裡不一樣的。他坐起身抱著剛走過來的阿蒙，我看著他們背影想起了『老人與狗』的故事，不過眼前的是『少爺與狗』。
　　我輕輕的笑了，閉上眼睛繼續享受這股愜意。
　　這個晚上他就睡在了我們的客廳當廳長。我擔心他受不了蚊蟲的叮咬把我那塊楠木塊悄悄的放到了他的身邊，不過黑暗的客廳下也掩飾不了他皺著眉，生著氣睡覺的樣子，忽然覺得他是有故事的人，否則不會連睡著了都還是一副冷冷的樣子，就彷彿這個世界上的每一人每一樣東西都不會引起他的同情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