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虽迟尚未凉》半袖清风

3、母女温情

　　乡间的早上是宁静的，大雾掩映着整个村子，树影朦朦胧胧，不知谁家传出一两声阿汪的叫声。钟离春早已醒了过来，在无名山这么多年她养成了晨曦打坐的习惯，虽然不是什么功法，但静心凝神，对修炼“玄心诀”有益。房间外面传来秦氏的脚步声，钟离春缓缓抬眸后将一捋发丝放下微掩左额。

　　“春儿，你醒了吗？娘给你打了洗脸水。”

　　“娘，进来吧。”

　　秦氏推门而入，见到女儿身上的衣服整整齐齐，有些无奈道：“你呀，怎么起这么早，多睡会儿也不碍事啊。”钟离春赶紧道：“春儿在无名山习惯早起了。”秦氏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儿，万分心疼，她的女儿本可以像别家闺女一般赖在父母身边撒娇的，只可惜……

　　“春儿，娘给你做了几件衣裳，你看看你，怎的尽穿这些寡淡的色儿。”说完秦氏便急匆匆地回房拿衣服去了。

　　“谢谢娘。”钟离春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只得客气答道。其实她很想和娘亲近，很想在父母面前撒娇，但这么多年，她似乎习惯了孤独，似乎不惯与人交往了，连父母都不知如何亲近热络了。
　　盆里倒映出的那张脸，脸蛋儿小巧，下巴微尖，眉如远山，眼眸黑白分明、清澈见底，鼻梁恰到好处的挺立，不高不矮，明明整张脸是秀气精致的底子，偏偏肤色发黑，与脖子差了两个色号，一块不规则的红斑几乎覆盖了半边额头。钟离春轻抚自己的脸，这块红斑，似乎愈发冶艳了，自己也愈发丑了。

　　有缘人？她轻抚着自己的脸，有些自嘲的想，有缘人会靠近她吗？

　　秦氏做给她的几件衣服做工细致，虽然不是什么珍贵面料，可这一针一线都是对女儿的疼惜。钟离春拿起一件靛蓝色的外裙，样式不花哨，简洁大方，她用指尖感受着柔软的布料，心里宛如温泉流过。

　　一向清冷的面颊也不禁染上点点欢欣，“谢谢娘，真好看。”

　　秦氏摸摸她的头发，慈爱道：“傻孩子，跟娘客气什么，这些年娘没能好好照顾你，以后想要什么都跟娘说。”她说着便想起了女儿这些年孤身在外，不禁红了眼眶。

　　钟离春眨了眨发胀的眼睛，鲜有的俏皮道：“这次春儿回来就不走了，可要黏着娘了。”秦氏愣了一下，连连答道：“好，好。”

　　恰逢年关，城门大开，贩夫走卒来来往往，闲逛的行人挑挑拣拣，整体一派祥和之气。衣冠楚楚，一派风流之态的田某人对自己统治下的城池很满意，繁荣兴盛、热热闹闹，嗯，寡人甚慰。他走走停停，东瞅瞅西望望，明明一身华贵却偏偏像是个没见识的村夫，再加之他长着一副惑人的皮囊，在大街上很是打眼。低调打扮的邹忌紧跟在大王身边，他受丞相大人所托，陪侍在大王身边，大王可以随心所欲地行走，他却要时时绷紧神经以防宵小之辈靠近大王。

　　跟着大王出宫已经两日的邹忌实在憋不住心里的疑惑：“大王此行是为寻人，出宫已有两日，不知大王要往何处寻去？这所寻何人？”齐王看看自己的跟班，随意道：“寻一个美人，似乎，似乎”他仔细想了一下，“似乎要往无盐方向去。”邹忌默然，又道：“大王，时间紧迫，不如我们即刻启程去往无盐邑。”

　　齐王不悦地瞟了一眼他：“你去准备吧！”邹忌顶住齐王的眼神杀，想起丞相的嘱托，认命吧。
　　在齐王的心里，对于寻后之事向来不积极，他身边不缺美人儿，王后亦可有可无。这事儿只不过是他出宫的一个借口，田相这个老狐狸，居然硬把这家伙塞给他“帮助他寻人”。看来，这逍遥日子不多，想来这事儿推脱不掉，且当是去无盐邑散散心。

　　齐王是个从不亏待自个儿的主，一路上他毫不客气地使唤着身为大臣的邹忌，一边的近侍倒是落了个清闲，就是莫名感到大王心情欠佳。几天下来，邹忌心里有苦难言，暗自思衬自己是否言行有失。

　　无盐城中的一个小院，田辟彊轻抿了一口茶，淡淡道：“烫”。一旁的邹忌自觉地去换茶水。

　　“子穆何在？”

　　一旁的近侍交换一个眼神，退了出去。一瞬间，田辟彊的面前出现一个年轻人，面容轮廓刚毅，一身劲装，身姿挺拔。他单膝跪地恭敬道：“回禀大王，上次林中所遇女子是城外云村人，村里人多姓钟离，想来那女子也姓钟离。”田辟彊看着手上的碧玉环，指尖轻抚上面的符文，轻喃：“碧环，钟离。”

　　“可曾见那女子长相？”子穆闻言低了低头：“属下惭愧。那女子一直帷帽遮面，属下未能见其面。那、那女子似乎发现了属下，在村外甩掉了属下。”

　　田辟彊丢去一个凉凉的眼神，子穆暗觉一股冷气萦绕在后背。

　　冬日的天气总是容易雾蒙蒙，河边的草青黄交杂，偶有一两只水鸭在河里嬉戏，荡起细细的涟漪四散开去。钟离春端着一篮脏衣服来到河边，冬日天冷，她不忍心娘受冻，便不顾娘的阻拦端了衣服便向河边走来。河边的人家少，她洗衣服的这一片没有人家，她也乐得清静。

　　“姑娘，前方可是云村？”突然身后传来一道悦耳的男声，钟离春一惊。她转过身来，眼前的男子，一袭素色长衣，眉目俊朗，身材修长，气质干净温润，倒是个不可多得的俊美男儿，可惜对方显然被她的脸吓到了。

　　邹忌惊了一下，快速回过神来，为自己的失态致歉：“还请姑娘见谅。”钟离春平静地转过脸道：“无碍。”

　　这淡漠的声线倒是让邹忌意外，好一个豁达淡然的女子。“敢问姑娘云村怎么走？”他接着问。
　　钟离春顺带瞟了眼他身后的几人，从这些人的着装来看非富即贵，一群非富即贵的人来一个小且闭锁的云村做什么？而且那后面的、看起来像是他们主事儿的人有些眼熟，那飞扬的眉眼，不就是那日大张旗鼓打猎的人么？

　　邹忌看出钟离春的戒备心，温和一笑，道：“姑娘不必多心，我等前来是为寻我家大人的一位故人。”

　　“故人？小小一个云村能与你等相干？”钟离春的语气有些轻嘲。

　　邹忌有些窘迫，竟无言以对。事实上他也不明白大王为何要到这儿来寻人。

　　彼时齐王已经不耐烦，“问个路也要寡、也要本公子，等如此久吗？”嗓音凉凉的，他很是看不惯这人的磨叽。

　　“我等并无恶意，还请姑娘告知！”邹忌接着问。

　　钟离春看着眼前温润如玉的男子，眼神清明，倒不像是居心叵测之人，她伸手指了指掩映在树影间的小路，道：“沿此路而行，遇梅树左转直行就是了。”

　　齐王闲得无聊，便随意打量着邹忌身前的女子，身躯清瘦，一袭淡青色长裙，明明身量适中，却让人感觉她像是青青翠竹般的挺拔清逸。还有，这女子的声音干净淡漠，似乎，有些耳熟啊。他偏了偏头，视线越过邹忌的肩膀，看到女子面容的一瞬间，惊愕、惋惜之情狂涌入心，不自觉的，他的头后移了一下。

　　阅过无数美人的齐国大王，以挑剔精准的眼光看来，此女可惜啊！从骨相上来看，该是美人儿无疑，可那暗沉发青的肤色和额头上巨大的红斑生生坏了这幅美人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