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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chapter 24 ...

  •   chapter 24

      走到中间那条国道,碰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关于杜若的记忆像上辈子,如果不是他给项萱带来的意外,沈默生是不会记住他的样子,但悲剧已经发生,记忆也已经产生,在短期内是抹不去的。
      只是,他的亲人离开了吗?

      两人狭路相逢,沈默生抢先一步占领过道,然后往下走。身后的脚步离她不远,有一种压迫感。沈默生只好加快步伐,走的越来越快,然而那脚步声就像自己声音的回响,她越快,他也越快。

      到园区门口,中午在打瞌睡的守墓人已经准备回去了。只等着这两人出来就可以下班。守墓人这个职业是不需要加班,毕竟,谁着急死呢?而死了的人也不会着急下葬的事情,他们急不来。

      杜若和沈默生一左一右等车,太安静,太冷清,以至于杜若开口都像是幻听:“听说你考了全市第二,恭喜。”
      “谢谢。”沈默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还好吗?”

      尽管没有说她是谁,但沈默生知道他说的是项萱,“我们已经很久没有通过消息,她的情况我不是很了解。”
      “这样啊。”杜若叹了一口气。
      车来了。

      公交车摇摇晃晃,颠簸着朝着市区的方向行进,杜若和沈默生两厢无话。他们生活没有交集,学习上也没有,有什么可说的呢?

      杜若在车上头倚着扶手睡了一觉,他眼眶泛着青黑色,最近一段时间应该很忙,离下车还有一站地的时候自动醒过来。车上人逐渐变多,汗臭味充斥着空气,让人有些想吐。车上的人戴着耳机,摇头晃脑的听音乐,有的拿着手机在看,还有学生拿着MP4在看小说。

      “我很快就要离开了。”杜若忽然开口,在嘈杂声中响起,显得非常突兀,然而又像油入水中,很快销声匿迹。
      “嗯?”沈默生没有听清楚。

      杜若看着她的眼睛,笑了笑,眼神冰冷,没有一丝温度:“我很快要离开风城,今天是我奶奶的头七,她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了。”
      沈默生先是被他那个眼神吓到,觉得有些骇人,然而那种阴鸷很快被悲伤所取代,令他看起来不过是个孤独的十七岁少年。

      “节哀。”这句话一点重量也没有,沈默生明知自己说的是废话,还是将这句废话说了出来,似乎不这么说,于情理不和。可天知道,节哀只是让人一遍又一遍的想起不愉快罢了。
      “是因为甘薇薇的事么?”沈默生平静地看着他。
      “你都知道了。”杜若将头埋在自己的手掌心中。

      “她怀了你的孩子,又被打掉了。切除半个子宫,大概以后生育会有困难。”她看杜若,缓缓道,“你彻底毁了她。”
      杜若震惊,继而喃喃:“我不知道……”
      他的目的地到了,他要离开,然后殃及池鱼,扯着沈默生一起下去。

      “你干什么?!”沈默生没来得及拉住任何东西,就被拽下车,有些气愤,甩开杜若的手。如果不是周围有人,情况不对,她肯定会直接给他一拳。
      “对不起,这些东西我都不知道,跟我说说吧。”杜若双手合十,对沈默生做了请求的动作。这举动放在他身上显得这么不合适,以前就是身上带伤他也不会低头的。

      沈默生觉得自己是看到一只爪牙被磨平的狼,心中生出一丝怜悯,但她很快唾弃自己这种情绪,谁不无辜呢?项萱,项萱的父母,甘薇薇,甘薇薇的父亲,杜若,还有她,都有着作为和不作为。在许多条件的推动下,产生了这样的结果。

      如果当初项萱没有跟着自己,如果自己没有选择撒谎救杜若,如果杜若没有和项萱在一起,如果项萱的父母及时发现自己女儿情况的不多,如果杜若没有和甘薇薇上-床……
      可没有那么多如果,做学问研究时候的假设可以推向多重结果,现实中的假设不过是马后炮。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就要承受发生的结果,不能逃避,逃避可耻且无用。

      “我知道的已经都告诉你了。”沈默生沉默片刻,“你还想知道什么呢?”
      “怪不得,怪不得,”杜若失魂落魄的往前走,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怪不得……”
      “什么怪不得?”沈默生快步上前,跟上他的脚步。她本来也是要往这个方向去的。

      “甘少雄带着人去奶奶家,说了很多事,奶奶气火攻心,那段时间我为了躲人没有回家。后来我回去的时候,她骂了我一顿,让我去跟人家道歉,想解决办法。”杜若脸色惨白地说,“第二天早上我起来的时候,发现她没有像往常那样起来做饭,等我去屋子里的时候……”

      尸体已经僵硬了,头发花白且凌乱,捂着胸口,表情忧心忡忡。
      她到死也没对孙儿放心过,替他忧心忡忡,害怕他吃苦,害怕他走邪路,她的所有害怕都成为现实,她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老了。

      杜若白天忙着赚钱,但有甘少雄从中作梗,什么事都不顺畅,那天晚上回去很晚,躺下来只想睡觉,奶奶熬夜等着他,回去没说两句,他便说困了等以后再说吧。
      老天惩罚了他,他根本没有什么以后。

      “我没让她享一点福,还让她替我操心这么多年。”杜若停下来,猛地击出一拳,打在路旁的一棵槐树上,“是我害了她,我真该死。”

      槐树晃晃,十分无辜。
      沈默生看着他发疯,什么也没说。
      她转身离开,杜若目送她上车,两人没有什么告别的话。从前是路人,以后也只会是陌生人。

      沈默生回到市里已经是晚上九点,天彻底黑了,郊区很明显,越接近城市就越亮,最后会是一片灯火通明。进城后的路很堵,下班高峰期就是这样,睡醒了还原地踏步,她只好下车,步行一小时回家,没有人给她留饭,她在太阳下晒了一下午,又在车上颠簸,头昏昏沉沉,并不觉得饿,简单冲了澡就去睡觉。
      一夜无梦。

      第二天校领导们来敲门,沈城笑呵呵的去开门,等人站在客厅了,沈城发现大女儿还没出来,有些不开心,扬声叫沈默生。
      沈默生这才从储物间里出来,本市的老房子格局大同小异,大家一看有什么不明白的,面上依旧带笑,说着客套话。
      导演一出父慈女孝,比什么都累。

      校领导夸沈城教女有方,沈城一脸哪里哪里的表情,“她愚钝不堪,都亏学校教的好,剩下的也是运气,运气。”
      沈默生心中冷笑,面上仍是一副乖巧的模样。

      沈城还想让校领导留下来吃饭,但他们行程很赶,在楼下放鞭炮,又说了一通话,便离开。邻居们听见动静,探头的探头,出来唠嗑的唠嗑,这下知道沈默生的成绩,对沈城赞不绝口,然后各种各样的请求便来了:你女儿学习这么好,不如来辅导一下我女儿/儿子/外甥/侄子等等诸如此类的请求,也有让沈城来辅导自家孩子的,说价钱不是问题,沈城好面子,嘴上说着“咱们邻里邻居的,哪能要钱呢?”一口应下来。

      回去之后,他对沈默生说:“你假期反正没事,帮你刘伯伯辅导一下他儿子吧。”
      沈默生不说是也不说不,她消极抵抗,准备关上储物间的门。沈城过来,虎着脸:“你这是什么意思?”
      “谁答应的谁去,我有说过要帮他辅导吗?”沈默生不惧他,现在她什么都没有,所以她什么也不害怕。

      “你——”沈城想要重操旧业,沈默生笑意吟吟地看着他,“你尽可以打我,我可以去楼道哭,去楼下哭,让全院子的人都知道你打我。”
      “你敢!”沈城扒着门框,指骨泛着青白,脸色发黑。
      “你敢打,我为什么不敢说?”沈默生握着手把也很用力。

      两人势均力敌,沈城看到沈默生眼睛中的决绝,终究没敢动手,他心中忽然对这个女儿生出了害怕的情绪,尽管她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女孩,但他已经有猛兽失控的感觉。
      他没能让沈默生去替自己领导的儿子辅导,自己反倒是担下了这个担子,暑假也在忙。不过也有好处,他在学校外边办辅导班,领导知道,但也当做没看见,只让他别那么火。
      因为“教出”榜眼女儿,沈城的生意很是红火,这个旗子后来也被他打了不少年。

      那张银-行-卡依旧放的好好的,没有人动过的很久,沈默生也养成了一个习惯,东西不在身上,就有着被人窃取的危险。所以她从来不在家放值钱的东西,谁知道会不会便宜沈源那个小鬼呢?

      她取了一千块,从家里将户口本偷出来,算了一下时间,去火车站柜台买了去广州和回来的火车票,进站只要复印户口本自己那页就可以。她复印了两份,一份携带,一份在背包的底层放着。

      到了那天,沈默生背着两套衣服,洗漱用品,一本书,留了一封信,踏上了去往广州的路。
      进站的那一刻,她想起那时候送路南一离开,她在回去的路上哭的那么伤心,以为这辈子只有到自己长大成年才有相见之日。但有些事情鼓起勇气就可以做,只是勇气从来都是稀缺品,只有在特定条件下才能被触发。

      她没钱,买的是硬座票,坐了整整20个小时才到站,路上吃了三次泡面,水果等打折才舍得买了三盒。一路上她都很警惕,没有和任何人讲话,时刻注意着乘务员的动静。到广州的时候,她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大脑又兴奋又困,甚至感觉到隐隐的恶心。

      她在来之前给路南一打电话,路南一会来车站接她。出站的时候她被人流携裹着前进,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匆匆的来,又匆匆的离开,脚步匆匆,不会有半点犹豫。空间从逼仄骤然扩大,让人头晕目眩。

      沈默生忽然怀疑自己能不能等到想等的人,如果她没有来,自己该怎么办?去改签车票吗?
      但没有拿户口本原件,她能成功改签吗?
      她努力抑制这些消极的想法,说服自己如果路南一没来,那么她无论如何要撑过这几天,然后再起身返程。

      她的肩膀被人从身后拍的以下,沈默生像弹簧一样突然蹦起,她猛的转身,往后退了一步。
      路南一笑着看她:“怎么了?见到我吓一跳?”
      沈默生悬着的心放下,就像才从月球回归,双脚重新踏上土地那样踏实。她难以置信的看着路南一,然后猛的冲上前,一个熊抱将她抱住。

      路南一的手覆在她背上,将她那些恐惧和害怕都抚顺,沈默生感觉刚才的那种陌生像潮水般从她心中急流勇退。或许就是这样,一个城市有你熟悉的人,这个城市也会成为你熟悉的城市;一个城市倘若只有自己,那么再熟悉也会陌生。人对于城市的记忆,很多是基于人和人之间的交流,一个人很难记住风景,但会记住看风景的感觉。

      孤独,苍凉,快意,沮丧,风景和景色搭配出不同的味道,在某个刹那就会瞬间击中人的心房。
      此刻,沈默生只觉得平静,一种暖意融融的平静。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chapter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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