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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chapter 19 ...

  •   chapter 19

      沈默生第一次迟到,感觉到很新奇,她的心懒洋洋的,就像漂在水上,提不起来一点力气,无所适从的疲惫缠绕周身,让她在这一刻只想安静的到处走走。
      阳光很好,路上行人不多,这个点大部分人不是在上班,就是在上课,只有退休后上公园锻炼的老人陆陆续续的回来,步履矫健,和学生不同,和青年也不同。

      这倒是让沈默生觉得有趣,她将目光投向路上其他人,发现大部分情况确实如此,中年人步履蹒跚,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他们上面有老人抚养,下面有子女养育,身上的担子最沉重。学生经受着学校的压力,对未来迷茫,也因此,脚步时而轻快,时而沉重,最是情绪化。唯有老人,生命绝大多数时间已经成为定数,经历风雨与风霜,没有那么多改变可以面对,因而更为沉稳和轻松。

      卖馄饨的老板娘脸色很臭,和丈夫说话的语气很冲,而丈夫也没好气,两人可谓相看两相厌,却又维持着婚姻本身,为什么呢?因为曾经相爱吗?不,应该是因为羁绊太多,割舍起来太麻烦。改变本身就意味着变数,而变数会让人产生不安,所以通常人们能忍受的事情,都忍受了,忍无可忍了,才会选择壮士断腕。

      她的父母并非因为爱情而结合,只是年龄到了,彼此条件合适,于是走到了一起,因为几乎所有人,所有家庭结婚都会生子,于是他们也生;因为周围人重男轻女,从小观念熏陶使然,于是在生了自己后,明知政策不允许,依然要生二胎……

      因此赔上性命,值得吗?沈默生忍不住怀疑起来,婚姻本身到底是什么呢?爱情的结果?那么多人没有爱,依然选择了结婚,或许这就是生物的本能吧,选择伴侣,选择一种更为稳定和安全的生产模式,来抵御未知风险。
      她隐隐觉得害怕,未来她也会走上那条路吗?极有可能,而这令她感到可悲,由此滋生出抗拒,近乎绝望。

      不巧的是今天年级主任巡查,沈默生刚上到三楼,楼梯口就堵着主任庞大的身躯,她心中痛苦呻-吟,脸上自然而然的带上不好意思。
      年级主任身旁站着李校长,沈默生心中对他很反感,但不至于傻到面上也显露出来,她还没想好怎么开口,领导先开口:“迟到了啊这是,初三多紧张,还迟到。”
      “对不起,我……”沈默生脑袋一片空白,借口都找不出来一个。

      “我认识她,她就是那个常年年级前三的,估计也是第一次。”年级主任替沈默生解围,“快去上课吧,下次可不允许了。”

      沈默生笑了笑,从他们身旁走过,听他们在后面谈笑风生。谈升学率,谈今年有多少学生升市高,谈他们这批生源质量不错,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他们这些学生不像是一个个的人,反倒是像猪肉,盖上免检的章,就可以顺利通关。沈默生没有回头,继续前行,明明一切近在咫尺,却让她感觉到很遥远,就像隔着一层透明玻璃看另一个世界一样,神色平静。

      她不经意间看向操场,一片绿意,生机盎然,有一个风一样的身影从校外冲进来,往对面的教学楼跑去。他步履轻盈,心中大约充满了快乐,因为他脸上有自信的表情,一种不必瞻头顾尾、不必惶恐不安的从容,那是只有在家庭氛围幸福安康才能浇灌出来的从容。

      沈默生那一刻的心情也被对方感染,忍不住觉得快乐起来。空气很清新,她想,或许她最开始会喜欢谢居意,是因为他身上散发出来那种幸福,只要在他身旁,就能被他的快乐所感染。
      能够感觉到快乐,真是太好了。

      四月,风城市高中开始招录提前批培优班,也就是俗称的奥赛班,每个班只有七个考试名额,班主任按照最近三次考试平均成绩排名,取了前七个人去。考试科目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全校一共有一百一十二人参加考试,全市一共录取五十人。
      最后四中摘取了十三个名额。

      这个份额让校长不满,却又无可奈何,培优班的前进方向和大方向其实不同,它是筛选一个优秀的过程,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也不是努力就能实现的。四中的教师资源跟不上市高中的要求,只能在普通优秀的范围中培养出更多适合考试的人。

      沈默生名列其中。
      她松了一口气,这相当于有一块免试金牌,不用参加中考就已经一只脚跨入了高中的大门,但这不够,因为她想要更多——想要摘取中考状元的桂冠,不为其他,因为有三万块的奖金。

      随着时间推移,天气变得炎热,稍微动一动,身上就会布满一层汗水。大家都已经被榨干了体力和精神,神色恹恹,马不停蹄地做着一张又一张卷子,麻木而机械,就像暴雨前的苦闷。

      沈默生依旧上课,知道她成绩的金孟对此十分不满,因为照顾婆婆的重担完全落在她身上,她被压的喘不过气来,沈城又没钱请护工,自己还逃避责任,这让金孟气不打一处来。如果不是碍于两个人孩子都生了,她是绝对要甩包袱走人的。

      甘薇薇依旧故作自我,只是夏天明明是食欲不振令人消瘦的季节,她反倒是胖了些,沈默生只是有些奇怪,但没有深究,那天放学时间有些晚,沈默生去厕所,发现甘薇薇从其中一间出来,脸色泛白。

      “你没事吧?”
      “关你屁事!”甘薇薇爆粗口,然而很快,她冲到水池旁,扶着台子干呕,却怎么也吐不出来。这样一番动静下来,脸色更白了。

      “……”沈默生不再多管闲事,她本来就对甘薇薇没什么好感,出于人道主义问了一句,既然对方没有好脸色,她也不必多管闲事。她洗完手,甩干净水珠,离开卫生间。
      身后水龙头哗哗的流动,将甘薇薇的动静埋没。

      那天之后,甘薇薇没来上课,老师说她请了病假。沈默生周末去医院,奶奶的病情恶化,这天直接昏厥,又送进了急救室。沈默生在急救室门口等着,看着那盏红灯,脑海中空白一片。

      对面传来一阵喧哗,沈默生望去,发现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在对医生发号施令,“我觉得是你医术不精,叫你们院长过来!”
      那医生看着三十出头,面色不善,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宛如一棵白杨树,一旁的主任点头哈腰,想要把事情消弭在这里,“段医生是我们医院的王牌,他的医术绝对是这个!”说着比着大拇指。

      沈默生冷眼旁观,那个医闹的人她见过一面,就是当年项萱父亲朝着下跪的男人,甘薇薇的父亲,甘少雄。
      他态度十分傲慢,“这孩子必须给我流下来,我女儿也不能出事,他刚才说什么?宫外孕要切除子宫?开什么玩笑!”
      医生脸色铁青的站在一旁,竭力掩饰自己眼神中对甘少雄的厌恶。

      女儿……他的女儿不就是甘薇薇么?沈默生震惊到一动不动,宫外孕,切除子宫?这些字眼让沈默生大脑皮层发麻,嘴唇忍不住微张,发现后赶紧合上,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院长很快过来,对甘少雄好言相劝,让白杨树医生回去做检讨,等医生离开,又道:“他已经是我们医院最好的产科医生了。”

      “难道就不能来个女医生吗?人都死绝了?”甘少雄没听劝,“我女儿还那么小,被看那里,她出来还怎么做人?”

      这话说的非常没有专业性,连院长也差点没绷住。他以手掩口,轻轻咳嗽两声,给甘少雄耐心的解释为什么要那么做,要么死要么切,没有第三种选择。甘少雄眼神明灭,最后不情不愿的在协议书上签字,恶狠狠的威胁:“如果我知道你们糊弄我,你们每个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急救室的门打开,医生恭喜沈默生,她奶奶又熬过一劫。沈默生对他们道了一声谢谢,跟着人往病房去。
      中间有一段时间奶奶想回家,但还没回去病情就急剧恶化,于是一直在医院里待着。原本看着还有些富态,现在已经彻底成了一把骨头,看着就让人觉得难受。

      回到病房,人还没醒,沈默生想了想,又回到急救室那里,看着甘薇薇手术结束后被推出来,沈城没有再看她一眼,在一旁抽烟。她转身离开,漫无目的走。医院就像一个巨大的迷宫,到处都是消毒药水的味道,熏的人头昏昏沉沉的。
      她听到办公室传来的男人的声音,显然怒极,说话也忘了将音量放低,其中蕴含的愤怒显而易见:“那就处分我好了!”

      “只要你跟甘局道个歉就好,又不会掉一块肉,何必这么固执呢?”一旁是个更温和的老人声,显然非常擅长和稀泥之术,两边都不得罪。

      不知道该说世界真小还是很凑巧,沈默生断定里面的医生应该是之前她在急救室见到的那个□□少雄指手画脚的医生。她内心生出一种悲哀,描摹不清那种悲哀具体是什么,只觉得如果长大要面对这样的事情忍受这种委屈,那长大究竟有什么意义呢?成人世界就是这样吗?还是说成人和孩童其实并无什么差别,都充斥着恃强凌弱和不能左右命运的无奈?只是成人可以拥有经济主权,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从一个小囚笼中,到一个更大的囚笼中去。

      “他是在侮辱我,同时也侮辱我的职业。”医生再次重申,“我有点累了,就这样吧,处分或者什么随便,反正离开这行我也不是活不下去。”
      劝他的那个人没话说。

      门开,走出一个身穿白衬衫银灰色长裤的瘦高男人,沈默生还没来得及离开,那医生看到她愣了一下,无奈一笑,头也不回地离开。
      沈默生呆立原地,觉得他有些面熟,但脑海中并无有关医生的记忆,她朝着来时路回去,走到楼梯拐弯处,沈默生脚步顿住。
      妈妈难产去世的时候,就是这个人。

      那时候他很难过,眼睛很亮,很清澈,因为自己无法无法拯救两条生命而痛苦不已,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条悲伤的河,然而现在他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疲惫,仿佛现实之光无法映照他已经日益灰暗的世界。
      她朝着徐医生离开的方向奔去。

      徐知春打开车门,坐在驾驶座,钥匙刚插-进孔中,他感觉全身的力气都在流失,一股浓重的疲惫涌上心头,在血管中汹涌,让他不能动弹。这么多年,从救下第一个人的兴奋,到眼睁睁看着自己无能为力,逐渐变得麻木,心逐渐绷紧,今天或许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想要点燃,却怎么也找不到打火机,也是,他早已戒烟,这东西不过是放在这里,偶尔接待一下朋友,对于他自己来说,只是一个装饰品罢了。
      他没有将烟放回去,而是放在手中把玩。

      过了不知道多久,徐知春听到敲车窗玻璃的声音,这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神游物外。回神后看向车窗外,是那个刚才那个在办公室门外听见他们争吵的女孩。
      “有事吗?”徐知春按捺住自己内心的烦躁,耐心问。
      他现在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沈默生微微一笑,飞快地说:“徐医生,你不记得我没关系,我是想对你说,不要被你讨厌的人打倒,不然这个世界就成了他们的了。”

      徐知春:“……”她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沈默生觉得自己突如其来这么一句鸡血确实显得莫名其妙,但更多的话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准备离开,忽然想到什么,遥遥对徐知春道:“八年前,你竭尽全力救我妈妈,我还欠你一句谢谢。”
      她转身离开。

      徐知春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将自己的身体往后一倒,彻底和驾驶座合二为一,八年前,八年前……
      他腾的一声起来,八年前是他第一次主刀,但那个产妇因为大出血的缘故最后没救过来,这件事一直被他耿耿于怀,他隐约记得那个孕妇是有个女儿的,只是时间隔得太远,记忆又模糊不清,已经和方才那人对不上号了。
      但如果是八年前,那应该没错了。

      他的手颤抖起来,扶着方向盘,不小心碰到了喇叭,刺耳的声音响起,将浑浑噩噩的情绪一击而空。虽然话显得鸡肋而搞笑,但他确实不应该……被他讨厌的人刺激的离开一直以来都浇灌心血的地方。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chapter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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