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岭寒风》一片书烨

4、肆

　　萧景琰独自一人立于皇城之上，看梅花迎着风雪开放。
　　一晃，竟已过去两载。
　　故友为平家族奇冤，回到这腥风血雨的金陵。又为家国天下，送出了自己的性命。
　　他的祭日，自己又怎会忘记。
　　萧景琰呼出一口气：“小殊，你在天上是否安好？”
　　当然，没人回应。
　　转过身是，萧景琰的声音已归于冷冽：“阁下打算在哪里待多久？”
　　门后的人一愣，轻笑着走出来，声音透着熟悉感：“大水牛，别来无恙。”
　　萧景琰一震。
　　故人已经不在，能知道自己这个称呼的，就只有……
　　“飞流……好久不见。”
　　飞流毫不避讳地坐在桌旁开始喝茶，好像忘了对方是九五之尊的梁帝。
　　萧景琰迟疑一下，也沿桌坐下：“你怎么会来金陵？不是应该待在江左盟吗？”
　　飞流轻笑一下，开始把玩手中茶杯：“前两年我的确在江左盟调养身体，现在好的差不多了，又听闻陛下的长林军乃大梁雄狮。所以鄙人在陛下这儿套套近乎，要个军职，能在军中混口饭吃。”
　　萧景琰皱眉不解。
　　眼前这个人，真是飞流？
　　之前蔺晨的访信中提到。梅长苏找到了能解飞流体内余毒的药。现在飞流如此会说话，他也不奇怪。
　　只是他的身上，带有林殊的影子。
　　“想要军职，还需用你的实力说话。”
　　“哦？陛下想见识一下吗？”飞流的笑意越来越浓，完全不像以前那个阴郁的他。
　　“不必了，不过我更想知道……”萧景琰停顿一下，“我更想知道，小殊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真的像蔺晨所说的那样，毒发而死？”
　　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飞流看向窗外，雪还是不停的在下。
　　在他心里，足足下了两年。

　　飞流睁开眼时，周围还很模糊。唯一能辨识的，只有昏黄的，豆粒般大小的灯光。
　　他试着挪动身子，疼痛从身体各处给予回应。
　　他轻哼出声，惊到了书桌旁发呆的蔺晨：“你醒了？”
　　喉咙干的发不出任何声音。飞流只好不停地说着唇语。
　　反复的三个字，蔺晨装不懂都不行。可他还是立于榻边，没有吭声。
　　飞流见他迟迟不出声，开始着急起来。
　　他始终记得蔺晨说，喝下那一瓶东西，就能见到苏哥哥了。
　　可是，他人呢？
　　他是在帮那大水牛处理事情，还是旧病复发不能来看他，还是……
　　死？
　　飞流被自己想到的字眼吓了一跳。
　　不可能……怎么可能死呢！不会死的！
　　但心底的不安那么真实，渐渐清晰的蔺晨的脸，好像也在说着什么可悲的事。
　　蔺晨被起身的飞流吓了一跳，忙要将他摁下：“你干什么！躺下！”
　　“苏哥哥，苏哥哥他人呢！我要见他！”飞流顾不得惊讶自己居然一次性说这么多话，执意要下床。
　　“你给我躺下！”果然还是靠吼更有用些。蔺晨将他放到在床上，见他不再有动作，才迟迟开口：“飞流，你要先答应我，不管我接下来说什么，你都不能崩溃，也不能耍性子。这已经成了事实，你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懂吗？”
　　如果时间能都倒转，飞流想他绝不会点头。
　　那个晚上，他懂了好多。
　　原来苏哥哥体内原有的毒和冰绪草的毒混起来，是种圣品。
　　原来混有这种圣品的心头血，可以治自己体内余毒，让自己成为一个正常人。
　　原来心头血就是从人的心脏里取出来的血。活生生地取出来。
　　原来当时苏哥哥，被取了这种血。在他中毒快死了的前几天。
　　原来他在取血过程中就已经死了。
　　原来自己喝的那瓶东西，就是他的心头血。
　　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飞流呆滞的看着蔺晨，好像他完全没听懂一样。
　　要是听不懂，该多好啊。
　　“所以飞流，你要按照长苏的愿望活下去。权当是替他活下去，好吗？”
　　飞流看着他，浅浅的笑了一下。便又晕过去。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笑啊……
　　可惜，不是对他最爱的那个人。

　　壶中的茶水已经烧干，被烘烤的茶叶发出嗞响，异常难听。
　　萧景琰将茶壶从火上拿开，壶柄的温度直烫进自己心里：“小殊他被葬在哪里？”
　　“没有造墓。按照他的他的遗愿，我亲手把他的骨灰撒在了梅岭。他说，他要为大梁永远守护那里。”飞流微笑着起身，“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望陛下莫要望了让我在长林军中混口饭吃的事。”
　　“可以，不过要从最低级开始做，所有士兵都是这么过来的。可是飞流，我觉得你更适合江湖生活。”
　　“哈，大水牛，你是真傻假傻？你以为几捧骨灰真能保家卫国？”年轻开朗的笑声让萧景琰觉得，他就是林殊。
　　飞流收起笑容，看着外面的学：“就像蔺晨说的，我现在是为苏哥哥而活。既然为他而活，那么他没有做完的事，我必须接着去做，直到某天与他在黄泉路上相遇为止。大梁不是我的家，但苏哥哥是。”
　　萧景琰也望向窗外，出神地看着。回过头时，人以不见。

　　飞流放下满手的东西，看着对面的人一脸嫌弃：“每次去金陵就让我带这么多东西。怎么不干脆自己去啊？”
　　蔺晨翻看着，清点有无落下的东西：“我这不是嫌麻烦吗，再说也不用我自己付钱。”
　　“哼，也就这一次了，等我参军之后看谁还会帮你捎东西！”
　　“自然有的是人，还缺你一个？”蔺晨又像记起什么一样抬起头，像飞流伸出手，“对了，你偷偷藏了两年的那个东西，给我。”
　　“什么啊？”飞流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手还是不由自主的握紧袖口中的瓶子。
　　蔺晨啧了一声：“小兔崽子，真当我傻啊？快拿过来，别逼我搜身啊！”
　　“这是我唯一的念想了。”飞流神情冷冽，与刚才开玩笑的他大相径庭。
　　蔺晨从一堆东西里拿出一个宝蓝色的空香袋：“你是不是脑子还没好？你以为我买这玩意儿干嘛？又不能送姑娘。你那瓶子若是带到战场上打破了，你唯一的念想也就没了！”
　　飞流一愣，笑着把瓶子递给了蔺晨。
　　苏哥哥，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