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岭寒风》一片书烨

3、叁

　　“长苏，不是我说你，你这样对飞流是不是太狠了？”蔺晨收回给梅长苏把脉的手，眼中流露着不忍。
　　他的脉象非常平稳，与常人无异。
　　而是日后，他怕是要成为黄土下的一具寒骨了。
　　“狠？我一路走来，对谁没狠过？若我不狠，便不可能走到今日这一步。为林家平耻。对飞流也是一样。”梅长苏把语气掩饰的极为平静，在蔺晨听来异常无情。
　　但梅长苏自己清楚的知道，从前的狠是为了林家。而这次，只为飞流一人。
　　他不愿就此死去，再不能陪伴飞流渡过一声。但他更不愿让飞流为了自己残缺的一条命而早赴黄泉。
　　所以，就这样吧。
　　蔺晨沉叹：“那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当然是先打赢这一场仗。我与蒙大哥商议过了，三日后先派轻兵从前几日发现的荒道直穿过去，夜烧对方军粮，再令两千士兵攻其西南处，使大渝兵力集中。营内只需留兵五百，剩下的人马合力进攻。大渝军内士气低落，可以趁此机会，一举至胜。”
　　“我没问你怎么打仗，我又不感兴趣，你自己就知道了。”蔺晨无奈的甩了一下头发，随后又将声音放低，“我是说，胜利之后呢？你是打算去药王谷接飞流，还是……”
　　“我正想和你说这件事。”梅长苏放下手中的茶杯，眼神深邃：“蔺晨，帮我做一件事。最后一件。”
　　枯树枝上的寒鸦识趣地飞走。叫声比啼血牡丹更为悲凉。

　　甄平着急地在屋内转来转去，不是往门外看一眼，再继续转：“真是的，这都第几次了，若真有什么闪失，我怎么向宗主交代啊……”
　　牢骚间，外面一震躁动。
　　一群药王谷下属抬着一个少年模样、满身血迹的人。
　　“飞流！你怎么样！”甄平跑过去将飞流接过，试探一下他的气息，微弱至极。
　　“放……放开我……”飞流勉强动了动身子，想挣开甄平，“苏哥哥……”
　　“不是跟你说过了，胜利之后，胜利之后宗主会回来的，你这样硬闯负伤岂不更让人担心？”甄平干脆将他抱起走向门外，“看来又要麻烦老谷主了。”
　　飞流的声音依旧微弱：“苏哥哥……”

　　“你说什么！”蔺晨不敢置信地看着梅长苏，他方才说的话好像是霹雳一般。
　　梅长苏依旧平静地坐着，像事不关己一样，却更令人心惊：“这个打算我三个月前就有了，那本古书我放在江左盟中，你不可能找到。但我说的，都源于那本书。”
　　蔺晨不解地看着梅长苏：“你可知道你再说怎么？毒与药的差距那么大，怎么可能二毒混合变味一药呢？更何况古书也有真假之分，你怎么知道那是真的？”
　　“当初你找到心头血这味药时，又是怎么判断它的真假的？”看着蔺晨别过头去，梅长苏浅浅一笑，竟也透着无奈，“我的想法和你的是一样的。成功，便算是逃过一劫；若失败，也只能听天由命。”
　　“可是长苏，就像你不愿飞流承受痛苦一样，我也不愿你这样啊……”
　　梅长苏拿过一旁的《翔地记》，翻至最后一页，在那个地方添上早应写好的，最后一个注解。
　　“与其死在剧毒之下，不如死在你的手里。既然迟早要化作枯骨，不如给飞流留下些什么。”

　　七日后，药王谷。
　　“甄平，不是让你看着飞流吗？怎么让他伤成这个样子！”蔺晨看到榻上气息微弱的少年，心慌地给他把脉。
　　不出梅长苏所料，那次袭击将大渝军队一网打尽，只剩下些残兵败将逃回敌国。
　　梁军在梅岭高声呼喊，像是对战争胜利的胜利，又像是为从前那支似烈火般强大的军队的哀悼。
　　而蔺晨也在胜利之后，按照梅长苏的愿望，做了那一件事。
　　现在回想那个过程，他的手都还是抖的。
　　而梅长苏最后，都还是面带微笑。
　　所以无论怎样，飞流都不能死。若他死了，这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我也想好好看着他啊，可他每次趁人不注意就冲出去硬闯，非要找宗主，我拦都拦不住啊！”甄平的语气透着无奈，“只不过，现在这仗都打完了，为什么宗主不肯来接飞流？”
　　给飞流把脉的手颤了一下，蔺晨呼出一口气，却没有言语。
　　屋内只有令人心悸的沉寂。
　　“为什么……不肯来……”重伤的飞流虚弱地睁开眼，吐出的字异常无力。
　　听到蔺晨的声音，飞流便醒了。他以为梅长苏也会来，却迟迟听不见他的声音。
　　后来，就听到甄平说的“不肯来”。
　　为什么不肯来？还在生飞流的气吗？飞流不做便是了……
　　蔺晨小惊一下：“飞流，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别过来……”飞流想推开蔺晨放在自己额头上的手，抬起一半，又无力垂下，“苏哥哥……”
　　蔺晨将头别至一旁，不敢再直视飞流。
　　若让他知道他最爱的苏哥哥已不在人世，他会怎样？
　　恐怕是最致命的痛吧。
　　甄平迟疑一下，上前对蔺晨说：“前几日老谷主给飞流看伤时说，飞流伤的太重，以至他年幼时的毒也开始发作，谷主也无能为力……”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和飞流有事要讲。”
　　甄平点头会意，顺手带上门。
　　蔺晨叹一口气，看着还未昏过去的飞流：“飞流，还想再见到苏哥哥吗？”
　　“当然想……”
　　蔺晨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琉璃瓶，由内而外的血红使瓶身异常妖冶。
　　“喝下这个，就能见到苏哥哥了。”
　　就让自己来做这个恶人吧。哪怕飞流从此以后会恨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