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在长安》韶芊

4、英烈遗厥孫

作者有话要说：　　《长相思在长安》是《唐宫情仇》系列小说的第四部，与第三部《幸运豆卢贵妃》略有衔接，但因为男主角李白的身世要追溯到几代以前，而与第一部《爱恨唐太宗》更息息相关。敬请参照阅读《爱恨唐太宗》第十六章（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2829776&chapterid=16）李建成遗孀鄭观音生下遗腹子的故事。另外，本书连载期间，由于作者目前特别忙碌，只能每周更新一次，定于周末更新。欢迎读者们每周末来追踪情节发展！

---

　　李白讲完他曾祖父的故事，就请问玉真公主：知不知道李唐皇室曾有哪位亲王的正妃姓郑？

　　关于李白的身世，他唯一的线索，就是他的高祖母乃是一位正妃，在李唐皇室的族谱上应当留下了姓氏。

　　玉真公主只能摇头。她对祖上的姻亲一无所知。不过，她许诺将会调阅史料与族谱来细查。

　　两天之后，玉真公主就在取得的档案之中，看到了她的曾祖父唐太宗、祖父唐高宗，以及祖母武则天都有杀戮李唐宗室亲王的记录。

　　玉真公主首先注意到她祖母武则天铲除的越王李贞父子。然而，身为唐太宗第八子的李贞与他的长子李冲兵败于垂拱四年（西元688年）秋天，只比李白出生的年份早了十三年。因此，李白的曾祖父不可能是李贞或李冲的遗腹子。

　　唐高宗时代遇害的李唐宗室，则有唐高祖第六子荆王李元景，以及唐太宗第三子吴王李恪。他们两人都在永徽四年（西元653年）被赐死，比李白的出生年份早了四十八年。四十八年的差距要做曾祖父，就算连续三代早婚早育，也未免太勉强。何况那两位亲王的家属都被流放岭南，不容易潜往西域。再说，他们的正妃都不姓郑。李元景的正妃姓裴。李恪的原配早逝，第二任正妃姓萧。

　　玉真公主只有再往前追溯，结果搜寻到了唐太宗弑兄杀弟的玄武门之变...

　　玄武门之变发生于武德九年，也是西元626年，比李白出生年份早了七十五年。那样的年龄差距，依照当代早婚早育的习俗来看，可以当得上李白的曾祖辈！玉真公主推论至此，赶快去查唐太宗大哥李建成与四弟李元吉的家谱，结果发现，李建成的正妃姓郑！李元吉的正妃姓杨！

　　如同拼图拼上了最后一块，玉真公主兴奋莫名，立刻派人去找李白过来。

　　李白得知自己原来是隠太子李建成的后人，一方面激动不已，另一方面也恍然大悟---难怪曾祖父李承远的养母郑缨络那么小心翼翼，迟迟不肯说出全部的真相！郑缨络一定是唯恐李承远一旦得知了生父原本是大唐江山的正统继承人，情绪会受到过度的震荡！若他还小，不知轻重，难保不会不小心说出去；若他已是少年，血气冲动，则很有可能不惜冒生命危险，图谋复仇...

　　时移事往，李白再怎么恨唐太宗，也是隔了几代的仇恨了，况且唐太宗早已不在人间。李白并没有报复的念头，只是很想要多了解一些高祖父李建成的事迹。

　　对于这一点，玉真公主深表歉意，因为唐太宗显然授意史官抹杀李建成的功业，以至于有关李建成打过的胜仗，以及作为太子监国时期政绩等等，在史官们留下的文件之中都只剩只字片语。

　　李白反过来安慰玉真公主，认真说道：“无论太宗皇帝做了什么，都不是你的错。尽管你是他的后人，你不能，也不必为他的所作所为负责！”

　　玉真公主听了，却更加感慨。她想到自己是唐太宗李世民的曾孙女，而李白是李建成的玄孙，论辈份，她比李白高了一辈，李白应当喊她堂姑。她起初期待或许能以李白取代王维的遐思，非得收起来不可了！她不禁暗自神伤。

　　然而，玉真公主还是想为残杀兄弟的曾祖父补偿流落在外的堂侄。于是，她诚恳保证道：“我会尽我所能，帮你搜集关于你高祖父的资料！”

　　玉真公主说到做到。她甚至找到了李建成与郑观音合葬的地点，私下把李白带去扫墓。

　　李建成的墓志铭只有寥寥数语：“大唐故息隐王墓志。王讳建成。武德九年六月四日薨于京师。粤于贞观二年岁次戊子正月已酉朔十三日辛酉。葬于雍州长安县之高阳原。”

　　由此可见，李世民多么亟于粉饰他自己的残酷罪行，又多么想要一笔勾消李建成的历史地位！这看在玉真公主眼中，不得不对曾祖父感到齿冷，而李白，则无法抑制自己为高祖父深觉心痛！

　　李建成的墓志铭写于唐太宗在位时，必得按照唐太宗的意思来做。相对而言，郑观音去世时，已是唐高宗时代，郑观音的墓志铭之中提到李建成的部份，就写得比较正面：“隐太子长男居震，将膺储副之隆。席鹰所归，河鲂是属。”

　　至于郑观音的墓志铭上关于她自己的文字，最耐人寻味的是“已绝倚闾之望，旋闻解瑱之欢”。所谓“已绝倚闾之望”显然是指玄武门之变以后她的儿子全数被杀，将来她老了无法倚着门闾等候儿子回来探望，在那方面等于绝望了。然而“ 旋闻解瑱之欢”却表示她又生了孩子，正好与李白的身世故事不谋而合！

　　更引人深思的是，瑱是玉石冠饰，而传统的说法形容生女孩只是弄瓦，生男孩才是弄璋，那么这份墓志铭的作者是否晓得郑观音生了一个男孩，才如此在文中暗示呢？这是郑观音墓志铭留给后人的谜团...

　　郑观音墓志铭另有一段描写她的外貌与气质：“妃程云荐彩，喻日摛华。淑韵娉婷，明月晈星河之夕；韶姿婉娩，和风泛桃李之蹊。”

　　玉真公主与李白看了，都不由得悠然神往，遗憾她没有一幅画像留下来。

　　那样仪态万千的女子，原本最配母仪天下，却在风华正茂的二十七八岁，硬生生被一场兵变断送了余生... 李白与玉真公主不约而同想着，都只能浩叹！

　　扫墓之后，玉真公主努力搜罗关于李建成的非官方资料，结果找到了曾经跟随李渊打天下的温大雅所著的《大唐创业起居注》。这本私人收藏的书册描述了李建成在大唐建国时期的功绩。

　　原来，李渊起兵代隋时，率先攻破长安的将领是李建成。那一仗等于奠定了唐都号令天下的军事基础。后来，在李世民、李元吉、李瑗、罗成等人都领兵去镇压河北、山东刘黑闼叛军，却相继败退之后，李建成于危难之中主动请旨，领军出征刘黑闼，恩威并进，平定山东、河北一带多年的反叛势力。由此可见，李建成的军事才能卓越，并不亚于李世民。

　　李建成在第二次对刘黑闼作战时，采纳魏征的建议，以怀柔为主，武力为辅，彻底平定了叛乱。这更显示他还有过人的政治头脑。

　　此外，李建成身为太子时，无论是辅政，或在李渊出巡时监国，都有杰出表现。李建成推动官员们完成了《武德律》、《唐律疏议》等空前完备的法典，也协助李渊颁布了均田令、租庸调制等法令，有助于发展农业，恢复生产，繁荣经济，富民强国。李建成为大唐奠定了坚实的经济基础。

　　看了这些未经修改的真实史料之后，李白忍不住想像：假如没有玄武门之变，李建成与郑观音会有怎样不同的一生？

　　依据《大唐创业起居注》的描述，李建成显然也有能力开创一个类似贞观之治的盛世，甚至可能犹有过之，因为玄武门之变曾经引起朝廷短暂的动荡，使得突厥趁机入侵，所幸李世民亲自出马谈和，才未曾酿成大乱，但假设没有那一场虚惊，以及李建成余党的小规模起事，大唐会更快成就辉煌。李建成也会比李世民更受臣民拥戴！

　　毕竟，李世民以残暴手段夺位，多少有些人暗中不满，他自己也心虚，只有极力做一位明君来弥补。若换了正统的继承人李建成，善治天下完全是顺理成章，不含一丝阴影，大唐只会更加光芒万丈！

　　至于郑观音，假如没有玄武门之变，“淑韵娉婷”、“韶姿婉娩”的她即使不像长孙皇后那样懂得展示自己的贤德，即使她只是延续太子妃时期的低调作风，她还是当得起母仪天下的地位。甚至，即使李建成登基之后另有新宠，以李建成曾有机会杀李世民而不忍下手的史实来判断，他也绝对不会废后。无论如何，只要没有玄武门之变，郑观音怎么也不可能承受长乐门内禁锢大半生的凄凉！

　　李白沉思至此，真恨不得玄武门之变从未发生！假若没有玄武门之变，李建成与郑观音就能享有他们俩应得的一切！

　　当然，假如没有玄武门之变，李建成的幼子李承远就不会是遗腹子，郑观音就不必偷偷把他送走，而他也就不会在西域长大，不会娶米丽娜，不会生出混有西域胡人血统的儿子、孙子，那就不会有这个混血后代李白... 然而，李白心想：如果能够选择，自己宁愿不要来到这个不公平的世界，只要李建成不被一箭射死、不被史官污蔑！只要郑观音不被软禁终身、不被拆散骨肉！

　　李白越想，越无法忍受自己生命的源头竟是玄武门的鲜血！

　　当李白在玉真公主别馆读完了所有关于玄武门之变的记载，他眼前不由得浮现了李世民命令手下砍掉李建成尸身的头，然后悬到玄武门顶端的血腥幻象！这迫使李白再也忍受不了万箭钻心一般的刺痛！他愤然发出长长一声痛彻心肺的嘶吼，就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