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念》融化的风

29、罪孽

　　走出林景家，被夜风一吹，宋诚慢慢找回了理智。简直后悔得想死啊，明明知道不能心急，不能越界，偏偏做出了这种事。完了，宋诚绝望地想，林景以后会更加疏远我的。
　　大三开学之后，宋诚接任了文学社的社长。麦当劳的打工没有时间去了，宋诚另找了两份家教的兼职，课余时间安排得满满的。
　　但是他仍然空着林景上课的时间，静悄悄地坐在不起眼的位置，上课就来，下课就走。他本来以为自己是意志坚定百折不挠的，却没想到，原来被一次再次的拒绝之后，自己也会害怕，会退缩。

　　林景作为文学社的指导老师，跟宋诚仍然会有必要的接触。宋诚在刊物付梓之前，要交给林景过目定夺。
　　“嗯，你们的文章水平越来越高了。”林景看完新一期的样刊之后说。
　　“谢谢老师。”
　　“不客气，应该的。”
　　客套话说完了，宋诚努力想找个合适的话题，“文学社又该招人了，如果老师有什么人选，可以推荐给我。”
　　“就像当初引荐你那样？我暂时还没发现呢。”
　　宋诚听了有些开心，嘴角绷不住地往上翘。
　　林景转念一想，“好像有个学生挺有文才的，我听说他之前就发表过很多文章。回头我再确认一下。”
　　“哦，好的。”宋诚的笑容沉寂了下去，是啊，老师每年都有新的学生，比我聪明，比我优秀。谁都可以取代我。等我毕业了，老师很快就会把我忘了吧。
　　宋诚声音低落地告辞，“老师我先回去了。”
　　“嗯，去吧。”林景始终淡淡的，仿佛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

　　宋诚走出教学楼，发现外面下起了雨，雨势来得很急，饱含着萧瑟的秋意。宋诚看看时间，必须要走了，一低头钻进雨幕中。
　　预想中的雨滴并没有扑面而来，宋诚抬起头，一把大伞遮住了上方的天空。
　　“老师！”
　　林景擎着伞说：“走吧。”
　　“去、去哪儿？”宋诚傻傻地问。
　　“你本来准备去哪儿？”林景笑了起来。
　　“哦，对，我，我要去做家教。”
　　“嗯，那我送你去车站。”
　　并肩在雨中漫步，这是宋诚做梦都梦不到的浪漫场景，宋诚在心里双手合十，虔诚地感激这场雨。
　　“做家教的地方远吗？”林景问。
　　“坐车大概一个小时。”
　　“你最近是不是挺辛苦的？我看你瘦了好多。”
　　“是吗？”宋诚没有注意自己是瘦了还是胖了，每天只是不停地忙碌，不想让自己闲下来。
　　林景侧过头仔细地看他一眼，“嗯，脸上的婴儿肥都没有了。”
　　宋诚不好意思地摸摸脸，“我都这么大了，怎么会有婴儿肥？”
　　“本来是有一点的，”林景笑得很温柔，“可能你只是长大了，脸的轮廓更有棱角了。”
　　宋诚忽然停住了脚步，林景惊讶地转过身来，把伞朝他那边倾斜：“怎么不走了？”
　　“老师……”宋诚的声音被雨声冲刷的起了雾，“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老师不会再关心我……”
　　“傻话，你仍然是我的学生呀。”林景用没撑伞的那只手握住他的肩膀，认真地看进他的眼睛里面，“不要想太多。爱情只是生活的一小部分，它不能决定你的人生。老师希望你开心一点，好好享受你的大学时光。好吗？”
　　林景问“好吗”的时候，谁也没办法说不好，宋诚只能点点头，把泛滥成灾的情绪收回心里。
　　林景把他送到车站，陪他等到车来，才自己撑伞回去。宋诚把头抵在车窗户上，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默默地想，老师总是这样，给我温柔，又不许我多想。永远都是那么冷静自持，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多情得像个傻瓜？

　　时间在日复一日地学习、打工中飞驰而过。一日，赵然约了宋诚去外面吃饭，闲聊中忽然神秘兮兮地说：“你猜我今天在KTV看见谁了？”
　　宋诚才懒得猜，一点都不好奇地问：“谁？”
　　“纪云云。”
　　“啊？”宋诚想起这个名字，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我看见她跟一个外国人在一起，搂搂抱抱的，关系不一般。”
　　“怎么会？她跟萧博……”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跟萧博不熟，要不要说你自己看着办。”

　　宋诚回宿舍以后，犹豫了很久，还是试探着问萧博：“你跟纪云云还好吧？”
　　萧博苦笑了一声，说道：“我们已经分手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
　　“开学之前。”
　　“为什么呀？”
　　萧博沉默了，宋诚忙说：“要是不方便说就算了，抱歉……”
　　“一言难尽。有机会你亲自问她吧。”
　　虽然萧博这么说，但是宋诚怎么可能会去问，他自觉已经没有资格去打扰纪云云的生活。
　　完全没有想到的是，过了一段时间，纪云云竟然主动找他，约他出来喝咖啡。宋诚直觉不去不行，就很忐忑地答应了。
　　宋诚准时到了咖啡馆，进去之后，纪云云朝他摆摆手。宋诚走过去坐在对面，仔细看来，纪云云的样子跟他记忆中已经不太一样了，穿着低胸的裙子，妆容精致，显得十分成熟。
　　纪云云也打量着他，半晌都不言语。宋诚只得先开口：“你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纪云云妩媚一笑，那笑容只在嘴角，未到眼底。
　　“你……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事情吗？”宋诚这样猜测着。
　　“没有。”
　　“哦，那找我是因为？”
　　纪云云低下头，用勺子轻轻搅拌咖啡，像在酝酿如何开口。宋诚安静地等。
　　“可能有点可笑，其实是这样的，我听到一些传言。”
　　“什么传言？”女生之中总有传言。
　　“她们说……你是gay……”纪云云一边说，一边仔细看着宋诚的表情。
　　宋诚眉头猛地跳了一下，慌乱的情绪在心里弥漫开来。
　　“为什么这么说？”宋诚努力保持平静。
　　“大概是因为你一直对女生敬而远之，再加上和赵然走得很近……”
　　“哦，原来是这样。”还好还好，宋诚没有听到最怕听到的那个名字。
　　“所以……你是吗？”
　　“你觉得呢？”宋诚紧张地看着她。
　　“呵……”纪云云自嘲地笑笑，“我既然都这样问你了，说明我已经信了。或者说，我希望是真的，这样我还可以安慰自己，你不爱我并不是因为我不够好。”
　　“你真的这样想吗？我们分手并不是因为你不好，只是因为——”宋诚忽然住了嘴，他本来想说，是因为他给不了纪云云想要的感情，但他刚刚才意识到，难道更深层的原因是他根本就不爱女生？好像从那时起，他就把更多的关注放在林景身上了。
　　宋诚心乱了，甚至不敢抬头看纪云云。
　　纪云云追问：“因为什么？因为我和萧博？”
　　“不，不是，”宋诚抬起头来，“我是同性恋。”
　　宋诚坦坦荡荡地说了出来，纪云云呆呆地看着他，迟疑地说：“那当初为什么和我在一起……”
　　“对不起，那时候我不知道。后来才明白。”
　　纪云云那张精致的脸庞在竭力维持一个体面的表情，但是最终还是崩塌了。她亦笑亦哭，惨然地说：“所以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别这么说……已经都过去了，你也该往前走了。萧博他，不好吗？”
　　“他？我一开始就只是为了刺激你才跟他在一起的……后来我发现他很好，简直挑不出毛病来……可是我不爱他，他对我越好我就越想逃脱。我心里还是一直想着你……”纪云云泣不成声。
　　宋诚内心恻然，除了“对不起”再也想不出别的话。原来看着别人因自己而伤心比自己受伤还要难过。那一瞬间，宋诚忽然理解了林景的心情。爱是一把双刃剑，既刺伤自己，也刺伤别人。随随便便的一个念头，或许会毁了别人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