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登仙[重生]》过野

20、流风

　　那道光出现时，所有人都被它的美丽迷惑，直到光芒逼近眼前才从怔愣中醒来，看清那不是夕阳，而是谢寻云银枪上的血纹泛出的缕缕红光，波动中交织在一起，成为美好的假象。

　　许之弃没有被这一枪迷惑，他见过仙人恨，更重要的是只要谢寻云在台上，他的目光就不会被任何东西分散。

　　“师兄，仙人恨，小心了。”他用同样的话回应武锐文。

　　而武锐文已经失神。

　　他号称无法攻破的衰草连天被人正面破了，那道夕阳似的光仿佛在问他，这一生到此为止，没有前路了，你恨不恨？修仙路九死一生，无缘富贵，仙迹渺茫，你恨不恨？

　　武锐文这一生总是在练枪，他的榜样是他师父阮文景，他的生活里除了练枪没有别的东西。而谢寻云，他知道的，这个师弟总是猴子似的满山乱窜，不思进取。

　　天道酬勤，天赋的差距却无法弥补，他比你小，不如你勤奋，却还是打败了你，你们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直到你连他的背影也看不见。

　　你恨不恨？

　　“锐文！”

　　天外一声厉喝，武锐文醒过神来，谢寻云那杆枪架在他脖子上，师弟正有些无辜有些担忧地望着他：“师兄，你没事吧？”

　　这是大比，不是生死斗，谢寻云不会杀他。

　　武锐文想起方才一刹陷入的混乱，无限后怕，那是入魔的征兆。他五味杂陈地看着谢寻云，《腥风枪》，远不止是杀人的枪法。

　　好在谢寻云不知道他脑海里的活动，他也不必在师弟面前出丑。

　　他抱拳一礼：“师兄甘拜下风。”

　　然后转身向台下走去。

　　远处阮文景已经从高台上下来，刚才那声是他喊的，全场只有他看出了自己这个徒弟的异样。

　　“师父，弟子输了。”武锐文说。

　　阮文景拉着他的手，上下查看一番，并没有什么致命伤，松了口气，道：“无妨。”

　　修仙大道，中途倒下的人不知凡几，武锐文甚至还算不上其中之一，他败在大比上，无人伤他，改日找回信心，重整旗鼓，也不是不可能。

　　阮文景和掌门打了招呼，提前带着徒弟离开了，师徒二人相互扶持的背影渐渐走出了欢呼吵闹声响成一片的若木广场。

　　谢寻云从台上下来，走到师弟身边。

　　“师兄受伤没有？”许之弃担忧道。

　　“没有，你的比试开始了吗？”谢寻云问。

　　“还没，上面两个人一直在打。”

　　谢寻云点点头，把枪收在背后，双手笼在袖子里，陪许之弃等着。

　　他遥遥望了一眼师尊，高台太远，看不清师尊的表情，但想来应该是洋洋自得，又把他的胜利全部说成自己的功劳了吧？

　　庆绮文却不如谢寻云所想在上面吹嘘，他一反常态，只若有所思地盯着下面。

　　“庆长老的弟子倒是很有趣。”映寒说。

　　庆绮文瞥了她一眼：“哦？映寒仙子对我徒弟有兴趣？”

　　“嗯，”映寒没懂他口中的兴趣是什么，只说，“他之前来求我，想借用我派的灵髓池为他师弟治病，我看他和和气气说话温声细语，还像个孩子，却没想到用的是这种枪法。”

　　“是啊，小兔崽子什么都好，就是太想着他师弟了。”

　　映寒看庆绮文脸色转阴，不明所以：“师兄弟感情亲密不好吗？”

　　庆绮文避而不答，反倒说：“我徒弟虽然年纪小，可是资质万里挑一，人长得又俊，脾气也好。而且修道之人嘛，年纪差那么几岁不是问题，仙子说对不对？”

　　“是这个道理。”映寒点头。

　　章文炳听不下去了，急道：“师姐！”

　　映寒转过头一脸茫然：“怎么了？”

　　封雪安在边上和稀泥：“没什么没什么，师弟说话就是这样，不着边际的。”

　　许之弃前面那一对终于两败俱伤下台了，他说：“师兄，我去了。”

　　“去吧，打不赢就下来，别硬拼。”谢寻云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许之弃有些气闷，上到台上脸色也不怎么好。对面师兄认识这个身份特殊的“外门弟子”，看他脸色严肃，以为他紧张，还出声开解了几句。

　　可许之弃不回答，他也不好一直自言自语，于是甩着铰链，手下起势，开始攻击。

　　他的攻击快而猛烈，给人极大的心理压力，难以防守，攻近许之弃身边了许之弃仍然没有动作。不认识许之弃的新弟子还等着他的防守手段，熟悉他的人却心内一叹。

　　外门弟子就是外门弟子，能有什么好法技？资质差就是资质差，眼看第二轮就要出局了。就连谢寻云都在心里为师弟叹息，如果运气稍微好一些，遇见的不是强手，师弟未必不能再进一步。

　　就在铰链伸向许之弃时，许之弃却忽然动了，脚下轻轻一抬，整个人鬼魅般闪开，铰链只割断一缕灰发，悠然飘落。

　　“这是什么身法！好快！”台下惊呼。

　　谢寻云微张着嘴，目瞪口呆。他认得出这身法，不是什么高级法技，只是宗门发给入门弟子人手一本的《流风步》而已。

　　一本《流风步》，一本《百变掌》，进入衔烛派时是和弟子服、弟子令牌一起发放的。基本上只要有机会，所有人都会第一时间去挑选适合自己本命灵的身法武技，本命灵为枪的挑枪法，本命灵为剑的挑剑法，诸如此类。

　　许之弃是石头本命灵，没有合适的法技，谢寻云为他挑了一些肉身便可以使用的身法武技，却没想到他用的还是最基础的那一本。

　　等众人回过神，越来越多的人反应过来那是《流风步》，惊叹声更响。

　　“这是入门身法？”摩诃宫和摇光派的人也大为惊讶，“不愧是第一大派，入门身法也如此不凡。”

　　封雪安含混地笑笑。

　　哪里是入门身法不凡，就连他也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把流风步运用到如此境地。

　　许之弃他是认识的，今天一战，他对这个平庸弟子又多了一层怜爱和惜才。不知道许之弃是练了多少遍，练了多长时间，才能把流风步练出这样的效果，只怕留下流风步的那位前辈都不曾想到。只要资质稍微好些，他一定好好栽培这个孩子，可惜……

　　封雪安眼里的惋惜毫不掩饰，庆绮文冷哼一声：“本命灵算什么？根骨算什么？我看他以后也不一定比裴意弱。”

　　封雪安当他嘴硬，看在许之弃的面子上没有和他计较。

　　刚才那道鬼影般的瞬移如同惊鸿一瞥，惊艳过后就是遗憾。流风步练得再强也只能防御躲闪，不能进攻，顶多只是个平局的局面。

　　对面师兄打不着人，也没人打他，心浮气躁，喝道：“小子别跑！”

　　许之弃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这话不对，别人要杀你的时候，你跑是不跑？当然要跑！”

　　眼看其他组都快比完了，他们还在台上游斗，一个躲一个追，观众也没了兴趣，从喝彩变成了喝倒彩。

　　只有封雪安说了句好话：“他能以三命修的元力支持到现在，可见元力运用也十分了得。”

　　许之弃的对手打疲了，他想不明白，许之弃修为比他低这么多，为什么现在一身元力还没用尽？

　　时间越长，人越累，精神也就越不集中，身上也就出现了破绽。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比斗会以平局结束时，许之弃忽然从暗含规律的游走中抽身，抓住空隙，倾身接近那位师兄，以流风之姿出手击在他胸前。

　　对方只觉胸口一痛，一低头，一只手掌印在他胸前，再一抬头，青幡已经只剩一个名字。

　　许之弃赢了，所有人都没想到。

　　死寂的广场上所剩不多的人群再次沸腾，因为许之弃打在师兄身上的那一掌，还是最基础的《百变掌》。

　　这是一次全方位从修为到身法武技的以弱胜强，由广场上观战的人口耳相传，一夜传遍了全山。

　　“大毅力，大耐力，操控入微，眼光敏锐，心神不散。”封雪安低声道，更加扼腕，“怎么会是个废本命灵！”

　　因为他是个废本命灵，所以无论他把基础的东西练得多好，永远跨不过天资的鸿沟。

　　映寒以为许之弃是庆绮文的弟子，她今天看见许之弃的表现，听说他的事，心中也是叹惋。她转头想安慰庆绮文，却看见庆绮文在一旁，脸上是无声的冷笑，似乎对封雪安、台上长老、台下弟子的态度都不屑一顾，很瞧不起。

　　映寒想起庆绮文方才对封雪安说过的话，大有不在乎本命灵和天资根骨的意思，她心中钦佩，再看许之弃，只觉得有这样的师父和师兄，可算是他人生大幸。至少在摇光派里，如果出了废本命灵，这人一生就只能在派中打杂或是被驱逐出门了，哪里还会有师兄顾念，师父回护？

　　本来以开过灵的身份，被逐出门到凡间也不愁吃穿，可是这些“修士”没有谁甘愿回凡人中去，总是心心念念，盼着根本不存在的机会，希望有朝一日奇迹发生，不再被人踩在脚下。

　　映寒心底柔软下来。无论是许之弃还是谢寻云，这对师兄弟都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等回到派中，她一定尽全力劝师父帮他们这个忙，助许之弃恢复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