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第十一章 姜城乱·终曲缭乱 ...

  •   柊幕的棺木最终在一片萧声与众人的哀莫注视下缓缓送往京城,姜城的瑟风一如既往地吹拂着大地,吹散了这曾经鲜衣怒马的上将军的一生。

      冥缕抬了抬眼,对姜未拂袖行礼道,“姜丞相,先请步入我营帐书房中议事。”

      姜未点了点头,随着冥缕的步伐向前走去。他展开折扇在面前晃了晃,想晃去这燥热的空气,却看到前面两人并肩的步伐,心下竟生出几丝异样的情绪,遂摇了摇头,将这样的错觉散去。
      ……

      冥缕营帐内,桌案前的太师椅与一旁的闲置椅子成了这三人的议事之所。

      终是姜未先开了口,“不知柊小姐,打算如何?”

      “又能如何。”冥缕微微冷笑一声,“这事自然是惩治不了的,难道朝廷还会真的去给他冠以杀害大将军的名号?”

      “是,”姜未叹了口气,“朝廷正是用人之际,确实缺柊……曲流玺这般的有经验的武将首领。”

      “只叹可惜他并非真正与顺王那个狗贼同党,否则朝廷也不会如此放心用他。”冥缕感到心下一阵烦闷,只得一人闷闷地沏了壶茶,独自饮起来。

      姜未听闻此言,颇感到一丝兴趣,“哦?你怎知顺王是逆贼?你可知污蔑皇族的下场?”

      冥缕闻言忿忿地看了姜未一眼,姜未低头笑了笑,也不再多问。“如此,将军便是被潜入军营的冰献细作所毒害,而这细作……被少将军诛杀在剑下,你们可知。”

      虽早知是这般结果,冥缕面上还是不由得划过一丝哀黯,“是。”

      姜未看着面前的人这般表情,往来冷静稳定无心的他,不由得鬼神差事地柔声说,“不急在这一时,这个人,总是要除的。”说完便知自己失策,用袖子遮住嘴咳了咳,便拂袖离去,留下一句话。

      “既然如此,本官便先离去用午膳,下午便于少将军叙叙这攻打敌国之事。”

      冥缕坐在太师椅上,之前舒展开的眉又皱了起来,忙饮了一口茶,却被呛住,不住地咳起来,仿佛用尽了全身气力般,终在茶杯中咳出了一小口的血。

      谢子衿听到声音赶忙从一边的椅子上起身过来,接过了她手中的茶杯,看了看里面的血块,皱眉道,“怎么回事?”

      “无碍无碍,”冥缕摆了摆手,“我幼时身体不好,被鬼谷药师捡了去调养身体,以毒攻毒,常常呕血,估摸是身体中的毒药残渣复发了罢,不必在意。”

      谢子衿好看的眉忽然皱的更深了,随后便强制般地舒展开来,淡然笑道,“那你便快唤了愀夕去传午膳吧,不必饿坏了自己。我被这空气闷了许久,出去透透气,不必等我一起用膳了。……不,还是帮我留一份吧。”

      冥缕虽对他字里行间的意味有些莫名其妙,但见他语气淡然正常,也确实是有几分不适,便放心让他去了。

      ……

      彼时姜未正在冥缕临时给他的营帐里用膳,见账外的帘子有些浮动,看到了隐隐在帘后的一个清雅的白衣男子身影,便顿了顿煮茶的手,提声说道,“公子请进。”

      谢子衿步至姜未的面前,不卑不亢,在他桌案前的椅子上坐下,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递到姜未的面前,“以我所知,姜家先父,与上将军乃是至交。”

      “正是。”姜未点了点头,面色带有几丝疑惑,欲打开那个信封。

      谢子衿淡淡按住了姜未准备打开信封的手,不顾他面色上的疑惑,旁若无人的继续说道,“这是上将军死的前一天晚上交于我的信封,让我转交给你。冥缕她……有自己的执着与倔强,生来聪慧,但心怀有大志,我不愿这成为她的负担,而是她一生的骄傲,以后的日子,请好生照顾她,切勿让她作茧自缚。其余的,我想心中都应有交代。”

      “你……”姜未似是听出了他话语中的意思,震惊地睁开了双眼,按着信封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

      “自是时日不多。冥缕……就托付于你了。”谢子衿淡淡地说道,遂转身打算离去。

      姜未平静下自身,不由得站了起来,镇静地说道,“公子如此大才,可惜了。”

      谢子衿的步伐顿了顿,微微侧身漠然的眼神看着姜未,平淡如水,却淡漠如冰的嗓音缓缓道,“只愿一世沉浮,做闲云野鹤罢了。”

      姜未沉了一口气,向他竟是行了一礼,“公子之才,之果。是如今大越,如今这天下之错。而姜某之愿,便是平定这天下四方,从此以后歌舞升平,公子这般的人所到之处,繁华如锦,不见伤悲。”

      谢子衿此次的步伐没有任何的停顿,直直的向外离去,只在良久之后从外放的空气中飘来淡漠温润的一句话。

      “但愿吧。”

      姜未遥望着他的背影,心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不过如此。

      ……

      谢子衿在离开了姜未的营帐后,竟是抬步前往曲流玺的营帐。他缓缓拂开营帐的帘子,营帐中的人没有丝毫惊讶之色,面前的茶几上已沏了一壶茶,备了两个茶杯,显然是在等某人的到来。

      曲流玺缓缓开口,“你来了?”

      “是。”谢子衿径直在茶几对面的软塌上坐下。

      曲流玺双眉一挑,“你似乎一点都不惊讶,我会知道你的到来。”

      谢子衿的面前泛上一丝微微的苦笑,“是啊,你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又怎么会容得下我?你的生母梁国长公主,此刻正应该在梁国的皇宫中控制住年仅五岁的她的侄孙皇帝——也是大梁皇室唯一幸存的继承人,等待着你前去接受皇位,又怎会容得我这样的差错。”

      曲流玺将茶杯递到谢子衿面前,“是啊,你的身份,谁人知竟会是如此离奇。你的外祖母不慎怀了如今冰献太上皇的儿子,而这个孩子,也正是你的父亲,居然又娶了大梁当年除了我母亲外的唯一一个仅剩的潜逃在外的八公主。如此冰献皇室与大梁皇室的后代,比起我,自然是会更受那些老顽固们的支持。”

      谢子衿摇了摇头,“你知我从未有这登上皇位之意。”

      “但我,不会姑息任何的可能性。”

      “这便是你处心积虑给冥缕下毒的理由?我自小嗅觉敏于他人,若不是在冥缕呕出的血中闻到了与当初在柊将军的尸身上有些相似的药物的味道,我也不会前来,那时,你当如何?”

      “我自会命人请你前来。而这茶,你不来,姜未也迟早会来的。”曲流玺摆弄起面前被他一饮而尽的茶壶,“当初我令杏儿给她准备的四种沐浴所用的花瓣,每种皆种了“一因”,之后我的桂花糕,乃是“二因”,而在父……柊幕的营帐中她因伤心抱住我时,我身上染了“三因”的香。如此,便会在三日后,产生一个“果”,便是中毒身亡。而今,约莫算下来,毒发……还有半日的时间。”

      “你肯与我说如此多,想来我命不久矣。”谢子衿缓缓起身,顺着曲流玺的目光,看到了摆在桌案上的一个红瓷细脖罐,他将它拿在手中,细细端详着。“果然是兄妹,虽然没有血缘,可行事却是一致。”

      “你的意思是……”曲流玺的额头沁去一层薄薄的细汗。

      “放心,冥缕没有你那般狠心。”谢子衿依然在端详着那瓶会取了他性命的瓷罐,“她只是……在当初相拥之时,在你身上洒下了一丝别人察觉不到的香味,所以,在你一旦踏足柊将军的营帐四周的时候,她便会知道你的存在。”

      忽然,谢子衿抬头看了看曲流玺,是他此生最大的豁达,“这毒药……不会即刻取我性命吧?”

      “是。”曲流玺点了点头,“给了你半日与阿缕道别的时间。你打开这个红瓷细脖瓦罐的木塞,里面总共有两粒药,赤色的你在我面前服下,而青色的,你且去给阿缕,即刻便会解了她身上的毒。而你的,则是无解的,所以不必多费心神。”

      谢子衿取出瓷罐中的赤色药丸,随着茶堪堪服了下去。“我即已决心做好决断,便不会再有多余的执念。”说完便将那个瓷罐藏入袖中,转身离去。

      ……

      谢子衿掀开了营帐的厚布帘,迎起一阵阵铃响,看到营帐中央的冥缕正坐在小几前布菜,不由得有几分诧异,“你还没用午膳吗?
      冥缕盈盈一笑,“自是在等你,正好,愀夕,去将暖着的菜拿过来,我们用午膳吧。”

      谢子衿撩开袍子堪堪在软榻上坐下,执起银筷,“对了,我方才看到杏儿鬼鬼祟祟地进入曲流玺的营帐,似乎是他安排的人。”

      没等到冥缕的回应,他有些疑惑地抬了头。看见冥缕的目光盈盈,带有几分歉疚与感动,“子衿……你原不是一个这样子的人的。你大可心无旁贷,只阅欢欣,不问世事,不必为了我……”

      谢子衿淡然噙笑,将银筷递到冥缕的手中,“用膳吧,之后我们还有事要做。”

      冥缕拿着从谢子衿手里结果的银筷夹菜的手顿了顿,“有事?何事啊?杏儿么……我之前面见临娘的时候她也一同来了,确实是谢叔叔安插的人手。只是她向我承认当初曲流玺让她将四种不同的花瓣送到木桶前令我沐浴的事,她以为是兄长对妹妹的关心,如今想到,”她的目光微深,“倒是有几分可疑……”

      “冥缕……”谢子衿忙用淡然的语气打断了冥缕的话,“只今日,无论以后是留在此处抵抗冰献或是前往京城,我们暂且忘却那些纷扰的世事好吗,去草原上吹吹风,听听歌谣,堪堪牛羊。”

      冥缕展颜一笑,“也好,那我们便快快用了午膳吧。”

      午后,在军营南面的草原上,瑟风吹拂,冥缕竟不知不觉在谢子衿的膝上睡着了。待她堪堪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谢子衿温雅淡漠的脸离她越来越近,最后便感到唇瓣便被一片温软堵住,一个丸子般的东西划入了她的喉咙。

      她的脸如同被烧了一般的红,慌忙的挣扎站了起来,有几分懊恼的想抬头看着谢子衿,却见他一贯淡然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易见的悲哀与终结般的笑,她的心头沉了沉,低着唤出声,“子……衿……?”

      谢子衿依旧是一如既往地淡然噙笑,面色划出一丝悲哀与诀别,他轻轻道,“冥缕,此生无缘,来世再见。”

      随后便如在风中摇曳的枯叶一般吐血无力的倒在了地上。

      他纵然如此无情无欲,在此生唯一遇到的爱恋时依旧固执地去做了一个自私的人——在她的面前死去,这样以后无论她如何,她都不会忘却这个曾经惊艳了她的时光的谦谦君子。他便如同那盛世烟花一般长留于她心,消逝不去。

      远方的姜未看着这一幕,淡淡地合了眼。

      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一章 姜城乱·终曲缭乱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