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遥情事》珍宝1304

10、真当我非你不可？

　　最终秦宇还是带上了沈林洄。停龟岛比杏遥岛大很多，也比杏遥更靠近陆地，这是附近群岛中唯二有跨海大桥直接连接到陆地的。所以从杏遥可以直接开车过去，而要去其他岛屿的话，则只能靠一天一般的轮渡或者私有的快艇。
　　沈林洄问：“叫停龟，是因为岛礁长得像乌龟吗？”
　　秦宇：“不是，是因为这里以前每年都有很多海龟来产卵孵化。”海龟对产卵地的环境要求很高，说明停龟岛之前的生态环境是绝佳的，而现在却俨然是一个重污染产业积聚地。
　　的确如秦黛所说的，车子驶进岛上的街道，因为天气晴朗海风很小，沈林洄可以闻到刺鼻的化学排放物的气味。因为有工厂，进进出出的工厂工人也多，所以周边有些不少的商店。但人多，却依然让人感觉死气沉沉，在杏遥至少是没有这种压抑的。
　　秦宇上午在岛上的村委会馆的医务室坐诊，下午去岛上腿脚不便的老人家出诊。一到村委会，已经有五六个人在排队等着了，他一个上午忙得喝口水的时间也没有。病人一个接着一个，头疼感冒是最基本的，他一连开出好几份去镇上医院做详细检查的建议书。
　　沈林洄帮着量体温，叫号扶病人，最后算算收费。
　　中午的时候见病人还没看完，她就先去不远处的小餐馆打包了两份饭菜回来。抬头就看到工厂烟囱里冒出黑压压的废气，沈林洄掏出手机要拍，刚对准摄像头按了一张，结果工厂守大门的老头急急朝她冲过来，一边喊：“嘿！干啥呢！不许拍照！”
　　她放下手机：“为什么不许拍照？又不是大使馆，我在室外还不许拍照？”
　　“规定不许拍！刚刚拍了的也删了！”老头身材矮小精瘦，中气倒十足。
　　沈林洄被拒绝拍照的次数还少吗？她很熟练地质问老头。 “是什么文件的规定？我可以看看吗？这工厂是生产什么的还牵涉机密了？还是说这有什么见不得的人的东西？”
　　“哪那么多废话，赶紧删了！”他一把抢过沈林洄的手机，要直接自己动手。但沈林洄手机有密码锁，大爷怎么都打不开。
　　“你干嘛？”她急了。
　　“你自己删，要不我就把手机砸了！”
　　说着沈林洄看见那头的门卫室的窗口已经围了几个同样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往这儿看，应该随时准备过来。她赶紧同意，换了个讨好的口气：“删删删，别冲动啊，花好几千买的呢。”拿过手机，她当着大爷的面删了原图，往前划了几张照片，证明已经没有剩下的了。老头不知道，她手机一直开着云备份功能，跟他争论的时间足够系统自动上传了。
　　“删光了吧，大爷你这么着急干嘛，有话好好说嘛~”
　　“你是干嘛的？来这里拍照有什么好拍的？”老头稍微缓和了下来，但语气还是凶巴巴的。
　　“我就是跟着男朋友来旅游的，导航出了错，谁知道给我们导到这地方了，什么好玩儿的都没有。”沈林洄编故事连个磕绊都没有，信手拈来。
　　“我警告你啊，不许把这里看到的发你们那网上。”
　　沈林洄继续装傻，“看到什么？这里有什么好看的，让我发我还不愿意呢。”
　　老头看样子相信了她的话：“你男朋友呢？”
　　“那傻相到这了说自己鼻炎又烦了。我刚买饭回来，填个肚子我们就走。”沈林洄提了提自己领着的饭盒。“不过啊，大爷，这里空气还真不怎么好啊。”
　　“前面走十分钟就有个医务室，今天刚刚好医生在，空气好不好不管你的事，你带你男朋友看完了赶紧走。”老头不耐烦地朝前面指了指，想要尽快赶走她。
　　“是么，我去看看。”沈林洄顺老头指的方面走了几步，余光瞥到保安室里的几个人还在盯着她，让她感觉很不好。经过的水泥桥下，河流已经不能称之为河流，大量油光发亮的红锈色的沉积物积在岸边，一眼就看到好几个从工厂延伸出来的排污口在排污，河水整个变成了黑色，散发着恶臭，直接叫排污道更为合适。她不敢再直接拿出手机拍，只好视而不见地走过去。
　　工厂的招牌上写的公司名字叫顺宏，到了医务室门口，她回头望了下已经看不到那座工厂的保安室了。于是用手机上网去查了下这家公司，除了基本的注册信息，其他什么也没有。但她预感这和景通依然逃不了关系。
　　沈林洄告诉自己只是路过而已。她知道自己不该再多追究下去，哪怕真相已经浮在眼前，涉及到母亲林月澜的一切事情，她都避之不及。当记者，比起做正义人士，更多的时候是在做选择题。
　　等到病人都走了，沈林洄提着饭放到秦宇的桌上，“吃吧。”
　　被这件插曲弄得心情低落她第一次没有在他面前狼吞虎咽。一粒饭能夹好几次。秦宇以为她有些不自在，就对沈林洄说：“下回你别来了••••”
　　话音未落沈林洄就冒火了：“够了啊，谁喜欢热脸贴冷屁股啊？一个上午好心帮忙，一句谢谢都没有，还真当我非你不可啊？”她一排筷子拍在桌子上要起身往外走。
　　秦宇伸手拉住她，眼睛瞪得老圆，像是第一次见到翻脸翻得比自己的戏精妹妹还快的女人：“我是说••••这里污染太重，容易生病，所以让你别来了。”
　　“••••”
　　“还有，谢谢。”
　　“••••”她的表情有些软化。
　　“还吃吗？”
　　沈林洄十分不争气地重新坐下来拿起筷子：“不吃浪费。”她也有些不好意思，就算是拍照被删也不至于突然发这么一顿莫名其妙的火，她向来擅长隐藏情绪。
　　“我不能来为什么早上你还让秦黛来？”
　　秦宇扒完最后两口饭：“她一年也就能被叫动一回。不给她找点事，她就有时间去琢磨怎么快点成名。”
　　“那为什么从不问我能不能给这里写报道的事？”
　　“你愿意写吗？”
　　“写不了。”她摇摇头。
　　秦宇：“我找过上百个记者，都是这个回答。就算你愿意写，也不会通过编审。试过太多次了。”
　　笔杆子强不过钱袋子，这在任何行业都是圭皋。
　　她把自己刚刚被拦的事说了说，秦宇早已熟悉这样的情景。“他们认得我，一会儿坐车的时候把脸遮住，别让他们看见你和我一起。”
　　她同意了，“早上好像很多病人都是呼吸道和肺部的问题。”
　　秦宇点点头：“这里两年内的肺癌率直线上升，还有水质污染。”
　　“没有单位来管吗？”
　　“停龟岛几乎所有的工厂都是景通新建的，环评报告都被做了手脚。工人生病他们会给很高的补偿金。”因为现在的环保设备价格很高，反而付这点补偿金于对工厂的利润而言才是更合算的。
　　“找过国外的环保组织吗？”
　　秦宇站起来，拿了个医用的口罩戴在沈林洄的脸上，只剩下一双有神的眼睛。“找过，他们会给一些经费的支援，但是很有限。走吧，下午要走很多路。”
　　“嗯。”
　　皮卡经过工厂的时候，沈林洄看着仍在不断冒烟的几根烟囱，又撇开了视线。该坚持的时候坚持，该放弃的时候放弃。承认自己的能力有限，有时候这也是生存法则。

　　傍晚的时候秦宇结束诊疗，两个人回到了杏遥。看到民宿门口又多停了一辆车，两个男人的正在从车里从民宿搬行李。
　　秦宇下车朝他们招呼：“廖主任，张主任。”
　　他俩回头，“秦宇你回来了啊。”
　　秦宇走过去帮他们搬了行李。“你们今天怎么有空来？”
　　“我们是来告诉你好消息的啊！咦，这位美女是？”
　　“你好，我叫沈林洄，是这里的住客，来修养的。”
　　带金丝眼镜，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旧条纹汗衫的男人：“噢你好。沈小姐你可以说是见证一个历史时刻了啊。秦宇，你上次送去我们检测站的种植物，今天检测报告出来了，合格了！”
　　“真的？”秦宇难得露出了点笑容。
　　“对啊！所以我们组赶紧过来，花两天做个全岛采样，看看其他区块的土壤改善的怎么样了。”
　　“好，麻烦你们了。”
　　另一个稍有些秃顶的主任说：“还有点私心，在实验室呆久了，顺便来这里放放风。秦宇，这几天可就要拜托你啦！”
　　秦宇带他们往民宿走，“没问题。”
　　沈林洄一进门，才发现原来他们一共来了五个人。除了这两个主任，还有三个女检测员，其中两个是都差不多四十多岁，剩下的就是上次见过的周佳君。她一一打了招呼。
　　他们跟秦宇都很熟，尤其是周佳君，看到秦宇回来眼睛都开始放光了。
　　其中一个女科员拿手肘轻轻撞了撞周佳君。身为组里唯一还单着的老小，周佳君对秦宇的心思整个组都知道，一合计就借着送报告加采样的名义，一起过来帮老小解决人生大事了。
　　周佳君的脸颊红红的，有些害羞地对秦宇说：“秦宇哥你回来了。检测报告我赶出来了，刚好过了及格线，你看看。”她把手里的报告袋递给秦宇。
　　秦宇接过来看：“谢谢你。”
　　胖胖的女科员打趣道：“秦宇，你说我们佳君是不是小福星啊？她来组里一年不到，你们这儿就有了那么大改善，不光能种出东西，现在都能吃了！你再多往我们站跑几趟，说不定都能成种植大户了。”
　　沈林洄一旁听了在肚子里不屑，这都能扯上关系，能不能有点唯物精神？
　　“王姐，你别调侃我了~~”
　　秦宇冲她弯嘴笑笑，“你们先回房休息，我去做晚饭。”
　　另一个女科员周佳君叫她沈姐：“欸，好。今天人多，秦宇你多做几个菜。小周，你去打打下手。”
　　周佳君哪里还会不愿意，高兴都来不及。
　　沈林洄从来没见秦宇对她这么和颜悦色过。偏偏还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突然觉得小腹隐隐地有些坠痛，她转身要上楼。秦黛正好从楼上跑下来，“诶林洄姐，怎么办？这里太久没有客人，房间比较脏，我今晚只能来得及收拾出两个客房，能不能让佳君姐跟你住一个晚上，明天早上我再收拾新的房间给她。”
　　秦黛的声音响，她一说，所有人都听见了。两个人一个标准间，正好多了出了一个人。沈林洄冷着脸没回话，她才不想和别人共用一个房间。周佳君赶紧说：“我跟王姐她们挤挤就好了，不用麻烦沈小姐，没事的。”
　　秦宇：“我晚点和秦黛一起打扫，来得及。”他感觉到沈林洄开始低气压，再说她付了不菲的租金，这样的要求的确不合理。
　　这可不行啊，王姐跟沈姐赶紧挤眉弄眼，不是好不容易做好周佳君的心理建设，让她晚上找机会跟秦宇表明心意的么，这秦宇去干活了，小周哪来的时机？
　　沈姐：“哎呀，今晚我还想趁着机会和大家伙一起多喝两杯庆祝庆祝呢，都去打扫了，人凑不齐，多没气氛啊。”她朝沈林洄眨眨眼，想让沈林洄帮帮忙。
　　沈林洄沉默了几秒，看着秦宇说：“我不介意，只要周小姐不嫌弃就行。”说完就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