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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竹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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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芷患的只是小风寒,没几日便痊愈了。
竹安将这几日的药石账单扔到阿芷面前,毫不留情道:“阿芷姑娘,如今该把账结了吧。”
阿芷大眼一瞟,立刻面露难色:“我,我没钱。”她想想又道,“要不我留下给你干活,用工钱还你?”
“你会干什么?”竹安狐疑地看看她,那表情深深表明他对阿芷个人能力的怀疑。
“我呀……”阿芷胸有成竹地拍拍胸膛,“什么都会!”
“那就去做饭吧,正好我也饿了。”
“呃,这个不会。”
“那去把云苓采得草药给拿到后院里晒晒吧,今儿难得出回太阳。”
“呃,这个我不晓得怎么晒。”
“算了算了,洗洗衣服总会吧?”
“呃,这个我从来没洗过。”
竹安已临近崩溃边缘,他将手里的书卷钻得咯吱作响,绷着脸道:“那阿芷大小姐,请问你会做什么?”
“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阿芷歪着脑袋,一脸无辜地看着竹安。
“你……”竹安咬着牙,憋了半天最终叹了口气,“你还是走吧。”
阿芷皱皱眉,作出一副大义凛然模样:“那不行,我阿芷向来是有债必还!”
“……”
难得晴朗的午后,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在满地落叶上,将枯黄的叶子映得闪闪发亮。
后院中,竹安躺在树旁的摇椅上假寐,日光落在他如玉般的面容上,滚滚懒懒地趴在他脚边打盹,安静而美好。
阿芷跟着云苓洗过碗,看到树下安睡的竹安,便随手在院中拔了跟狗尾巴草,然后蹑手蹑脚地来到他身边。
她对一旁警惕地望着她的滚滚嘘了声,小心翼翼地蹲下身,趴在摇椅的扶手上,用手中毛茸茸的狗尾巴草轻扫着竹安的鼻尖。
只见他睫毛颤动,轻轻抽了抽鼻子,阿芷憋住笑意,又扫了扫,见他没反应,正欲再扫,却被竹安一把拉住了手腕,“好玩吗?”
圆滚滚的滚滚闻声艰难地起身,冲着摇椅上的竹安欢快地摇了摇小尾巴。
“切,你也忒无趣儿了。”阿芷挣开他的手,转头去逗小滚滚。
竹安禁不住打了个喷嚏,直起身子撇了她一眼,冲滚滚轻声唤道:“滚滚,过来。”
滚滚正与阿芷玩耍,闻声立刻转过头乐颠颠地跑去了竹安脚边,亲昵地蹭蹭他的腿,阿芷再唤它也不去了。
竹安挑起眉毛,一弯腰将在脚边撒娇的滚滚捞了起来,抱在怀里,温柔地为它捋着毛。
阿芷黑着一张脸,手指滚滚斥道:“好你个圆滚滚,真真是个小白眼狼!我才是你亲娘好不好!他他他,他顶多算你的后爹!”
“我怎么记得你这个亲妈,当初可是要抛下亲儿子一走了之的。”竹安撑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阿芷。
滚滚听罢竟成了精似地翻了个耐人寻味的大白眼,然后将头朝竹安怀里钻了钻,沉沉睡去,再不看阿芷。
“看在你救了我的狗命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阿芷看到竹安那憋不住的笑意后,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连忙改口:“我的狗的命。”
竹安止住笑,正色道:“你在医馆待了有一个多月了,债也算你还上了,明日便回家吧,你一女儿家出来这么久,总会让家里人担心的。”
阿芷一脸无所谓道:“反正没人在乎。”
“阿芷……”他正要再说什么,却听道前堂一阵喧闹,哐当哐当直响,紧接着传来一声尖叫。
“云苓?”竹安神色瞬变。
二人赶到前堂时,堂内已一片狼藉,桌子椅子被掀翻在地,挖断了腿,柜内的草药被翻出来,扔了一地。
几名人高马大的壮汉仍在不停地砸东西,被吓得躲在角落的云苓见竹安他们赶来,立即上前哭道:“竹大夫,他们一进来就砸东西,我拦也拦不住……”
竹安抓紧轮椅的扶手,厉声道:“你们要做什么!”
领头的大汉上前,居高临下地打量了竹安一番:“你就是竹大夫?”
“正是。”竹安忍住怒气,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问,“不知阁下此行是为何?”
“抬进来!”大汉扬声喊道,只见两人抬了躺着一个年迈老人的木架进来,咣当一下放在堂中央,架上老人紧闭双眼,一动也不动。
那大汉指着竹安,逼视着他道:“你,把我好好的爹给治成了这幅模样,该当如何?”
“这位老人我倒是面生得很,不记得何时为他看过诊。”竹安看了看木架上的老人,镇静道,“云苓,去取诊籍来。”
云苓取来诊籍,将近期看诊记录翻阅了个遍,冲竹安摇摇头,竹安接过来又亲自翻了遍。
大汉已等的不耐烦,恶声恶气道:“我告诉你,别在这给我拖延时间,也休想去搬救兵!”
竹安合上诊籍,对大汉道:“想必是阁下是弄错了,令郎并未在我这里就过医。”
“怎么着?还不敢承认了?我告诉你,想抵赖,没门!”
竹安垂眸,冷声道:“令尊尚躺在这儿还未咽气,你便这样闹,倘若你真的关心他,便应速速送他去诊治。”
话音刚落,只见那大汉一脚将一旁的椅子踢飞,指着竹安吼道:“还轮不到你一个瘸子来教训老子!”他转身对身后的人命令道,“给我砸!”
就要到了下午开张的时辰,门口已有了来候诊的人,眼看人越聚越多,那大汉似要将事闹大一般,站在门口大喊道:“你们都看看,就是这个庸医,把我老爹治成这样还想抵赖!”他说着一把拽下门口的那块匾额,掷在地上,末了又在那断作两半的匾上狠狠踩了几脚。
“你们不要砸了!不要砸了!”云苓带着哭腔喊道。
眼看一名大汉的脚就要踹上竹安的轮椅。
“住手!”
却听一声怒吼,半天未见人影的阿芷一手提了一把菜刀,架在半空中,气势汹汹地从后面走出来,对着一群大汉就是一阵挥舞:“你们谁再敢动?我这刀可没长眼睛!”
被磨得锃亮的菜刀闪着寒光,几个大汉被这架势所震慑住,上下打量了番瘦小的阿芷,却又哈哈大笑:“就凭你这小丫头片子,还是回家绣花去吧!”
谁知那阿芷却丝毫不惧,挥舞着菜刀便朝他们砍去,边砍边喊:“看本姑娘敢不敢,砍死你!砍死你!”
结果,气势汹汹的阿芷硬是把几个大汉逼到了门外,连声喊着“疯婆娘”落荒而逃,阿芷举着刀站在门口吼道:“给本姑娘滚远点!”
连门外的看客们也被吓得不轻,她转身来到仍躺在堂中的老人身边,凶巴巴道:“喂,老头,你还装?你那群同伙都跑了!”
地上那刚刚还不省人事的老大爷竟麻溜地爬起来,麻溜地跑了出去。
一场闹剧就此落幕,阿芷将外面看热闹的人打发了,关好大门,这才大大舒了口气。
“阿芷姑娘,多亏了你!要不然还不知如何收场呢!你可真是女中豪杰!”云苓抹抹眼泪,拉住阿芷的手,感激道。
阿芷拍拍胸脯:“有我阿芷在,不用怕!还有,刚刚那群人我估计他们是同行,专门来砸咱们招牌的。”
云苓点头表示赞同,二人一同看向竹安,而他却沉默着垂下眼,独自向后院去了。
阿芷正想要追过去,却被云苓给拉住了,回头见云苓抿着嘴冲她摇摇头。
云苓边收拾着东西边愤愤道:“阿芷姑娘,其实这事儿已不是头次发生了,只是从未闹得这么厉害,那家医馆就是嫉妒我们公子医术好,来看病的人多。”
“那为何不报官?”
“报过官的,可那家医馆上头有人,所以官府根本就不予理睬。他们又欺负公子腿不好,总是找事儿。”云苓说着,眉宇间隐隐透出心疼。
阿芷皱起眉:“竹安的腿是怎么回事,还有他的家人呢?”
“我也不大清楚,我是前两年才跟着公子学医术的,未曾听他提起过他的家人,只知道公子这腿疾是打出生便带着了。”云苓想了想,又继续道,“你别看公子平日总是满不在乎的模样,其实他心里也是蛮难受的。你想啊,这样好的一个人,却独独走不了路,这对他多残忍。”
阿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正在收拾草药的她忽然起身向后院跑去。
“哎,阿芷姑娘,你干嘛去?”
竹安坐在轮椅上抱着滚滚,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它的毛,安静地看着地上凋零的枯叶。
听见身后踩在落叶上吱吱的脚步声,他晃过神来,微微抬起眼皮,瞥见阿芷一屁股坐在他身边的摇椅上,慵懒地向后一靠。
“我不打算走了。”阿芷翘着二郎腿晃了晃椅子,“我想过了,这儿管吃管住,活又少,挺划算的。”
“你说这些,是真心的吗?”竹安看向她,淡淡道。
她坐起身,认真看着他:“那是自然,再说滚滚在这儿,我也舍不得离开他。”
“那你便将他带去吧。”
“喂,你这是要赶我走?”阿芷大剌剌一笑,重新躺回摇椅上,“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请神容易送神难。”
竹安嘴角溢出浅浅的微笑,他垂眸,如慈母般地摸了摸滚滚的大脑袋,
阿芷望望万里无云的天空,张开双臂:“以后,这儿就是我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