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诞会》沈欲

10、花中仙

　　养花人
　　我喜欢花，奈何养不活，只好隔三差五去楼下的花店里买，回来用水养着。别人买花都喜欢挑盛放着的，我却喜欢那些个小小的花苞，买回来看着它们一点点开放，心中欢喜的很。
　　我是不喜欢看花儿凋谢的，所以等她们到了最好看的时候，便用纸包起来，扔到垃圾桶里去，然后再去买新的花苞，乐此不疲。
　　我今年廿九，过了八月便是而立，青春不再，我是害怕老去的，这样好的年华，失去之后不知怎么办才好。
　　敞开的窗子被风刮进来不知是什么植物的孢子，透过玻璃，我看到它们在缓缓上升，折射着阳光，宛若一个神迹，我挥舞着手臂，到底是抓住了一只，把它悉心养在水里，想看它生长。

　　孢子
　　我是一颗孢子，我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我行过万里河山，听江水涛涛，见绿树长青，鸟儿挥舞着翅膀飞在云端，虫子在树叶下鸣叫，走兽游荡在山野中。我在半空中看着这一切，恍惚中，以为自己见到了神。
　　有一天，我飞过一扇窗，我见到一个女人，她的目光里带着欢欣，却又有掩盖不住的悲伤，她在悲伤什么，这样好的阳光，为什么要悲伤，她也看到了我，然后她像一个虔诚的信徒那样，伸出手捧住了我。

　　养花人
　　我不再去买鲜花，转而悉心照料那颗小小的孢子，我总觉得，它会开出这世间最美丽的花。
　　闲暇的时候，我便对它说话，我说你要快快长大，它从不言语，是个顶好的听众。若是晴日，我便带它晒太阳，若是雨天，我便把窗户打开，让它闻闻湿漉漉的空气，听听雨声。
　　可是，几个星期，它始终是那个样子，丝毫未变。
　　有一天晚上，我忘记关窗户，那天晚上的风好大，我有些心神不宁，到了午夜还没有睡着。后来我黑着灯去看我的孢子，却发现养着它的杯子被风刮倒了，水流了一地，孢子也不知去向，我没去关窗户，坐在地上哭了起来，风声和哭声和在一起，像变了调的口风琴。
　　我又开始买花，和从前一样，我渐渐忘了那颗孢子。
　　天热了，夏天来了。

　　孢子
　　那个女人把我放在了水里，我再也飞不起来了。
　　她每天同我说话，我也同她说，可是我听得见她的话，她却听不见我的。
　　我对她说，你得让我走，我的旅行还没有结束，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我还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知道我要到哪去，我生来是为了寻找答案。
　　可是她对我说，你听外面的雨下的多么大，你闻外面的空气多么好闻，孢子，你要快快长大，开出花来。
　　为什么要开花，我问她。
　　她听不见我说话，她的睫毛忽闪忽闪地颤动，像我曾经见过不知名的花。
　　后来有一天，风好大，她没有关窗户，我终于可以离开了。

　　养花人
　　夏天来了
　　阳台上被遗弃的花盆里，不知什么时候开出了一朵花。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花，难以用语言来描述它。
　　它让我想起那天阳光下的孢子，是你吗，我兴奋地问它，可是它不会回答我，它静静地站在那，静静地开着花。
　　我带着它来到高高的天台上，空气像凝固了一样的燥热。
　　这样好的年华，失去之后不知怎么样才好，时间不会停止，人却是可以的，坠落是形而上的，我的灵魂变成了一颗孢子，向着蓝天飞去，继续我的旅行。

　　花中仙
　　我是一颗孢子，从虚空中来，到虚空中去。
　　我不停地行走，为了找寻不存在的答案。
　　我见到长江大河，飞禽走兽，他们在我眼里，却从未在我心里。
　　我曾停下脚步
　　如今，我再次启程
　　我不再受困于心，不再受困于形。
　　我是一颗孢子，来这广袤的天地间一游。